我看着屋子里面的摆饰,依然和三年前一模一样,似乎这三年时间从来就不曾有过,我试着从窗户看出去,心想倘若当时是我透过这扇窗子看着俞儿的背影消失在夜雨之中,会是怎样疼痛的心境呀!我抚着窗棂,那从前映照过俞儿泪水的窗玻璃,如今又把她泪水底里的那男人的面容清晰地映在上面,我没有泪水,可是心里去如潮涌般疼痛起来。抚摸着这里的每样东西,都觉得是如此亲切,好想现在就能告诉俞儿我的感受,于是我提起笔,给她写了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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悯君:
今天中午我到城里了,也许你会很吃惊,因为我现在就住在以前你在蒙儿家住的这间屋子里面,这封信也是在你曾经使用过的这张桌子上写完的,在桌下发现了你那时用过的油画笔和颜料,还有现在理发店墙上挂着的那幅油画的底稿,没有光的灯塔,小屋里的等待等,一切都是那么深切。
虽然现在,徐叔他们已经搬家了,没有谁知道他们的新住址,围墙的漆脱落了很多,鲜艳退去,铁门上锈迹斑斑,一切都是物是人非的伤怀,可是我却看到整个空间全是你的身影。就像今天在挚情咖啡那样,仿佛看到你从过道那面慢慢走过来,是如此真实如此叫人难以抹去。
透过窗户,我看着那条曾经消失了我背影的路,还有窗玻璃上映照出来的我的样子,那不已正是映照过你泪水的玻璃吗?这屋子的所有东西都唤起了我对你的回忆,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感觉是不是和你那时的一样,我很痛苦,心底的内疚感越加沉重。对不起,千万个对不起,是我感受到你的痛苦太迟太愚钝,以至于让无助的你遭受着这么多苦难和不幸,唯有用余下的此生来弥补,但给你造成的伤太深太沉,我怕这余生费尽所有力量也无法做到美好,无法为你付出更多。我有时甚至感到上天给我们安排的这次重逢太迟太晚,害怕因此握在手中的你只是一线伤魂的影,害怕我们再次了无音讯的那一天会到来,那时我的生命或者会因此而终结。但叫我又如何能放得下呀?想到这些,不觉悲从中来,无法释怀,无法。
现在已经快三点了,可是回忆着过去的一幕幕,想到远方的你,我无法入睡。因为这迟来的爱,我怕自己的错会无限蔓延,也至于最终会让这一切变成水底月镜中花,亲爱的,告诉我心的方向好吗?让我看到你心的灯塔能够为我亮起来,从而使我这艘即将下沉的小舟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港湾行不?我不想再让这颗心漂泊流浪,因为那是如此痛、如此伤。
好了,我想现在你已经睡得很沉了吧!那我也要快快地睡去,好在梦中吻你!
只吻你
你的,爱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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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完后,我把它叠起来,装进从书架找到的信封里面,平平地放到枕头底下,上了床,那是俞儿曾经睡过的床褥子,叫我怎能平静下来进入梦乡呢?只好眼睁睁地挨到天明,当外面的阳光已经很强的时候,我才沉沉地睡去了,快一点才起来,到客厅,见茶几上放着面包牛奶,还有把钥匙,旁边留着张纸条:“早餐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起来了自己吃,冰箱里面有菜,中午自己做哟,如果不够,在水池下边的篮子里有些没捡好的,出门记住带好钥匙,否则你进不了家做饭,我下班了没有吃的。”
“呵呵!”我笑了笑,把纸条放到茶几的夹层里面,吃完娟子为我准备的早餐,拿着信出门了。
这几日我成了彻底的保母,上菜场,打扫房间,有时甚至还帮娟子打她头天放在家里要打的文件,忙得不亦乐乎。娟子也乐呵呵地捡了个免费劳动力,虽然早上我起得晚,都是她为我准备早餐,可是晚上回来总有现成的饭菜享用。吃完饭我们要就是玩一会儿扑克,或走棋,然后看看电视节目之类,等电视都散场了,我们也就散场回到各自房间里去。走进那个俞儿曾住过的地方,总是牵起我太多的回忆,不过在第二晚之后也还能入睡了。
终于到了周六,娟子没有上班,我们吃过中饭后准备往坟场赶,临出门时,正好遇见对面老头和他儿子一起,老头看看娟子,再看看我,说娟子好福气,找了个会操持家务的爱人。我和娟子都笑了,但谁也没有解释什么,这种情形是越解释越无法解释清楚的。
当我们到凤凰山公墓时,徐叔和徐母已经在了,我和娟子上前去行礼后,把花放在墓碑前,徐母看见我和娟子一起,吃惊不小,愣了好半天才听我道了原委。
徐叔四五十岁年纪,瘦瘦的身子骨还是如以往那般硬朗,徐叔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平静。拜祭完之后,我们到坟场凉亭的石凳上坐下。多半就是寒暄一些想念之类的话,要就是问问这三年多以来的变故等。我没有告诉他们和俞儿重逢的事情,因为我走的时候俞儿一直对我说起过,无论哪天,我回城的话,不要透露半点有关她的事情。他们很感激我还能想起来看望蒙儿,快到下午时分,蒙儿的哥哥来墓地接两佬,,他们也没打算回老屋,于是各自道别离开。
晚上我和娟子看成龙的电影《一个好人》,泪水都笑了出来。可是我的内心却一点也无法高兴,有时候甚至想一无所成的我能配拥有俞儿吗?又能够真正给她幸福吗?不过娟子在不断和我说话,才使自己不至于会有那么伤心的。《一个好人》放完后,为了等另一个台的十二点深夜剧场的《乱世佳人》,我们就玩纸牌游戏,惩罚是输家喝水,我肚子被灌得满满的。娟子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说我智商真是只有一位半数,棋艺差,连纸牌都不行。我自然是不服气了,又要她玩五字游戏,可还是我被瀼了几杯水。还好左顾右盼的《乱世佳人》把我救了。
电视看完,是深夜三点的光景,回到屋子里面,心情又变得异常沉重,还是那种一事无成的自卑感占了上风,我真怕和俞儿重新相聚只是一枕黄粱梦,便又提笔给俞儿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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悯君:
来城里已多日,今天终于见到了徐叔,他老了很多,但看起来精神不错,蒙儿的家人都在用一种平静的方式来悼念她,我不忍多打扰他们的这种平静,便在墓地分别了,短短的重逢,却在我心底激起了多少过往的回忆和痛楚,然而都随着你的微笑渐渐淡去。
我想你。
现在又快三点了,和你重逢的一幕幕,还有多年来所经历的那些往事,使我在这间屋子里难以入眠,我的世界里面只有你的影子。不过你不要担心,我精神可好着呢!好了,我也不说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哟,别让我回来时看见你更比以前瘦,虽然现在我无法入睡,可我还是要在这遥远的地方把吻献给你,我只爱的人。
只吻你
你的,爱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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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它像前一封那样处理好,爬上床去想很快睡着,可是久久不能入睡,于是想,不如看看还有什么电视节目可以消磨时间,便穿好衣物到客厅去。原来娟子也还在电视机前看前娱乐节目,边看边小声地和着节目的内容在笑呢,原来她同样难以入睡呀!
于是我们又坐在一起把无聊的娱乐节目来打发时光。
娟子从冰箱里拿出饼来,塞一个到我手里,我咬了一口:“这是在哪儿买的哟!”
“在楼下。”
“太难吃了,你怎么会买这么难吃的饼呀!”
“正因为难吃才叫你也帮忙解决一点呢!不过你不吃也行,反正放着也不会丢。”
“将就也能混混嘴。不行,我还得喝点什么才能唵下肚去。”
“嘻!冰箱你有饮料,自己拿。”
于是我从冰箱里拿了两罐饮料,打开后递一罐给她。
“看得出你爱疯了她。”
“谁?”我故作惊讶。
“那个叫冯欣俞的女孩,”她喝了一口后,把饮料放在茶几上转动着。
“啊,你怎么知道?”
“呵呵!从白天在墓地你提到她时的眼神我就看出来了,加上徐叔他们说你辞掉工作,寻找了她三年,这种深切可想而知。”
“呀!我无言以对。”
“以前徐叔他们提到欣俞时,我总相看看她,认识一下,觉得起码见到她之后心底会十分愉快。”
“说实话,我真的爱疯了,想不管是到了哪一天,即使她已经和别人结婚了过着幸福的生活,这种爱也不可能减少一点点,直到岁月催促我们老去,我佝偻着背脊,满头白发,皱纹无情地爬上了整张老脸,之前不曾说的,我也会对她说:这种爱我从来就不曾改变过,也不曾减少一丝一毫。我守着它,把它圈养得肥肥的。也许那天她已经是儿孙满堂,而早就把我这个世事中和她有个这么一两次偶遇的人给忘记了。但这种爱只需要我能记得就可以了。”
娟子定定发打量着我,似要透进皮肉看看我真实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