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现在终于可以回家去看看了，”佳丽说。
“是呀！我也好久没进城了的，正好可以和刘通他们聚聚。”
“不是啊！我是说回你的老家看看。”
“我……呃！”我惊讶地看看要抢着开车，后又无奈地人坐回副驾驶的佳丽，她把椅背调得很仰，半躺半卧着，故意将风帽拉下来遮住眼睛。
“你爸肯定一直催你回去的。”
“呃，其实改天也行啊！现在晚了，又怕你奔波劳累，”其实我是害怕家里人误会我们之间的关系。
“不欢迎吗？”她突然坐直了，定定地打量我。
我看着她疑惑的眼神笑了笑，没有回答，拿出打电话去给家里，告诉家人我们要去的消息。
车行未半，日薄西山，我们如行驶在茫茫大海，前后不见海岸，四周山浪翻滚，佳丽小睡了一会儿醒来，非要换我休息。坐在她旁边，反而更不安心了，时不时要提醒比我开得猛的她减速，减速。很快，终于看到熟悉的土地，那些曲折的道路，还有村前高大的常青树。
尽管到家已经入夜，我还是和佳丽先去祭奠了母亲，佳丽似乎学得很快，整个祭奠的过程我并没有再去教她。
“母亲，我带着……”我思索了一下，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得含糊地带过说，“……来看你老人家了。”
佳丽看看我，笑道：“你就对老人家说‘未来的儿媳妇’得了。”
“我到是满心欢喜，可……这……”
“嘻嘻，好吧，不能欺骗老人家！”
“佳丽，我……我……你愿意吗？……你一定是最好的儿媳妇，”我欣喜地看着她，脸却红了。
她笑着把头转过去，不再使我在母亲坟前难堪。
“回想起母亲在雪地里送我去接邻居的孙女，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这么多年已经过去，如今多少人已驾鹤西去，青山依旧，只是故人不归了，又有多少往事被我们渐渐遗忘。”
佳丽没有说什么，呆呆地看着纸片在火焰中飞舞，仿佛天国传来微笑的信息。
家人对我和佳丽关系误会是难免的，就像佳丽知道母亲也必然误会了那样，然而却没有刻意解释的必要，吃过晚饭，赛云带着她四岁的女儿也来找嫂子玩，她虽然几年前嫁到了城里，也生了小孩，但还是很多年前见到过的样子，这次回来是为了看望病重的孙婆婆，平时不用照料病人的时候，她便来嫂子家串门。说起那年要我去接她的事情，大家都还笑话我呢，佳丽也打趣地说，要那时我听母亲的话，不中途而返的话，可能我们的孩子不止六岁了吧！谁说得清楚呢？我伸手想抱抱这可爱的孩子，他却害羞地躲到她妈妈身后，碰都不要我碰一下，这又惹得家人们都来笑我。正当我们坐下聊天时，赛云的小孩却坐到我的膝盖上，教我和佳丽玩七巧板、翻花被单，猜中指，都是佳丽小时候不曾玩过的游戏。
第二天，孙婆婆去世的噩耗随着一阵鞭炮声在村寨里传开，我们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佳丽打电话给她家人说明了情况，要等到孙婆婆安葬之后才能回去，李哥也没有催促她，只要我们注意风俗礼仪，叫她多学些日常的接人待物，凡事入乡随俗，别闹出笑话来。佳丽对老家的生活适应得非常快，仿佛从小就在农村生活的，和邻居们也相处融洽。大家都觉得她不像城里来的孩子，天生带着自然随和的性格。当然我也少不得私下里给邻居们澄清和她的关系，他们只是笑我此地无银，越解释越无法说清，干脆我就沉默了。七日之后，孙婆婆被安葬在村后很远的山外树林里面，她生前和母亲来往甚为密切。去世后，两老人却天各一方。父亲因为在酒席间感染了风寒，也病倒不起，我们回城的时间只得再往后拖延。父亲反而高兴，希望病一直拖到年后去才好，那样我们就会留下来吃团圆饭。然而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尽管舍不得佳丽对他的悉心照料，四天后，他就恢复如初，到寨上四处串门呢！父亲生病的几天，我把老屋前后好好清扫了一番，除去枯草和土坎上垮下的泥土，理通屋檐下的滴水沟，佳丽也乐于帮忙，将父亲的被子和衣物拿出去到阳光下晾晒。终于要离开，父亲和家人都依依不舍，他总希望我搬离小井的木屋，回城里去好好开始新的生活，不过从他满心欢喜的表情，看出他似乎觉得我没理由不重新振作起来了。
返程途中，佳丽和我说不到几句话就睡着了，我时不时转头瞟瞟她那平静而漂亮的脸，眼帘轻闭，仿佛在书写一个远大前程的梦。记得李哥曾说，打算让佳丽到英国留学，她也满心同意，想来上完大学回老家工作的话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我便没有问她原由，也没提起她留学之事。计划是要先转一个Y字形右面笔画送我回小井，然后佳丽自己开车折返到左面笔画回去的，但那样费时费力，趁佳丽睡着，不用征得她同意，我直接把车开进了很久都没有回过的小城。李哥打电话问我到了哪儿的时候，她才揉着眼睛醒来，还以为是走在小井的路上，结果已经看到爸爸在小区门口等她，大吃一惊地抖擞精神坐直了。
我不肯到她家留宿，父女两直到目送我离开，才驶进小区里去。既然很长时间都没好好在城里逗留，总想着重新走那些还留存在回忆里的每个角落，然而物是人非，曾住过的蒙儿第一次打电话给我的租住屋，如今早被大片商品房代替，连自行车都过不去的巷子也成了六车道的主干路，西南风消失于时代的浪潮，西西弗却还如日中天，中山店的门脸儿更加简洁时尚，据说也快搬迁了，那些开进商场的分店完全就是欧式的格调，走进去就不想再出来，翻开那些纸页上熟悉的文字，突然觉得又走进了这个渐被疏远的世界，很快又沉浸其中，那是失去了多久的感觉？我恍然无法记得。买好十几本书，依依不舍地走出商场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