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候都人低垂着头跪着,大气也不敢出,杨姑娘和李姑娘看到南成远,赶紧跪下了。伺候关桑柔的下人跪在南成远脚旁,高声饮泣,求南成远为关桑柔做主。溢梅斋的下人跪了黑压压一地,玉香和小路子跪在江雪身后,看她站得很直,都很着急。暖香躬了躬身体,还没跪下,就被江雪拉起来了。

江雪冲南成远浅施一礼,“小女给王爷请安。”

南成远没吭声,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慢慢冲貂蝉走去。貂蝉蹲在雪堆里,与冰雪一色,前爪捧着嘴,呜呜哽咽,满含委屈的毛脸上泪珠连连。南成远抬起脚尖,挑了挑它的肚皮,貂蝉立刻倒在雪里撒泼打滚,地上溅起成片的雪渣。

“王爷,求你为我家小姐做主呀!”婆子高吭假哭,转向江雪,“姓沐的妖精使妖法指使这畜生咬伤了我家小姐,还抓伤了老奴几人。”

“求王爷为我家小姐做主呀!”伺候关桑柔的下人齐声哀求。

江雪挑起眼角看了南成远一眼,并没有为自己辩白。她一脸冷笑扫过关桑柔的下人,无论下人说什么,她都摆出不与计较的神态。

婆子见南成远不动声色,跪爬到他脚下,指着江雪斥骂,“姓沐的妖精刚进王府两天,就私养畜生在王府发威,以后还不知道要做出什么事情来呢。她敢打我家小姐就是不把太后放在眼里,也没把王爷放在眼里。”

“玉香、小路子,这只貂是我养的吗?”

“奴才回王爷,这只貂确实不是我家主子养的。”

“不是你养的?是哪个畜生养的?”

江雪摇头冷笑,“你尽管去骂养貂的畜生。”

江雪提及貂蝉的主人,是想让南成远看风三少的薄面,不难为貂蝉,即使关太后发怒,他也能讲出人不与兽斗的道理。王府后院火星四溅,太后的侄女被貂抓伤。南成远做为王府的主人,面无喜怒流露,比看热闹的局外人还悠闲几分。

“王爷,太后最疼我家小姐,这事要是让太后知道,可……”

“飞花,派人把关小姐送去安宁宫调养。”

婆子本想拿关太后压拿南成远,狗仗人势、摆足威风制裁江雪等人。听说南成远要送关桑柔入宫调养,感觉到风向不妙,顿时发蔫,有如寒霜打过茄子。

王公公匆匆走进溢梅斋,似乎有话要说。南成远挥了挥手,径自往门外走,众多下人也跟上去。貂蝉不甘落后,跳过去抱住南成远的胳膊呜呜咽咽地撒娇。

自南成远来到溢梅斋门口到他离开,前后有一刻钟时长。他非但没跟江雪说话,连眼角都没瞟她一眼。这些对于江雪来说并不重要,南成远让她陪嫁的目的很明了。她要用关桑柔试水的结果已明朗,细节问题无须纠缠。

“小路子,跪了这么半天,很冷吧?去热热身。”

“奴才明白,沐主子看好吧!”

江雪瞟了伺候关桑柔的婆子一眼,带着暖香和玉香走进西厢房。候都人、李姑娘和杨姑娘也都由下人扶着回屋了。伺候关桑柔的下人一向作威作福习惯了,今天却没有争到脸面,威风大失,正在愣神,小路子抡着雪铲上前,对着婆子等人没头没脸一阵猛砸。这些下人没有主子撑腰,又知道小路子是王公公的干孙子,不敢得罪,只能抱着头求饶。小路子打累了,扔掉雪铲回西厢房,他们才敢起来。

关桑柔脸上的伤即使好了,也会留下或深或浅的疤痕,这些伤疤也是她跟关桑柔成为生死对头的印记。拍卖会上,关桑柔就视她为黑眼钉,她陪嫁到王府,关桑柔要针对她是迟早的事。没想到候都人触到了霉头,替她挡了灾,当然,她也替候都人出了一口气,也替沉静淡泊的沐家九小姐证了名。

南成远态度漠然,证明他根本不在意关太后的脸面,更不把关桑柔放在眼里。貂蝉抓伤关桑柔,也抓掉了关太后的面子。关太后这池水会掀起什么样的波浪,很快就会有分晓。后院争风吃醋的挑衅,也会挑起朝堂千头万绪的争端。

“暖香,准备上好的萱纸,备笔研墨。”

“是,九小姐。”

关太后跟花皇后索要的咏梅字画正等她的诗,这些天她忙着陪嫁,花皇后也没派人催促。她正好趁这个机会把咏梅诗送去,探探关太后会如何处置。

她正在挥毫泼墨,就听小路了回报,王公公往溢梅斋方向来了。她会心一笑,放下笔,披上斗篷,刚走到西厢房门口,王公公就带着两个小太监走进溢梅斋。王公公站在院子中间,看了她一眼,又让小太监把候都人和杨李二位姑娘叫出来。

“王爷有令,候都人目无尊卑,冲撞关小姐及太后,理应处死。念她进王府多年,还算知规守礼,饶去死罪,贬到浣衣房为奴。李姑娘和杨姑娘目睹关小姐被抓伤,不知阻拦,有同党之嫌,禁足溢梅斋半月,以观后效。”

候都人饱受委屈,无处辨冤,惊急之下,面如死灰。被两个小太监从屋里拖出时,半闭着眼睛,只剩了微弱的气息。杨李二人见候都人被连拉带扯地拽出去,连大气也不敢出,乖乖走进房间,看向江雪的目光满含隐恨。

江雪暗哼一声,南成远责罚的命令中,半个字也没提到她。她明明是抓伤关桑柔的主谋,此时却连龙套配的边缘都没沾上。南成远做事滴水不漏,杀鸡骇猴的手段更是高明。候都人出身低微,明明是受欺者,却成了替罪羊。这不分是非、不辨清白的假意宠爱,会给她惹来无休无止的麻烦,也会令沐家遭非议。

“小路子,请你干爷爷进来歇脚品茶。”

小路子跑到王公公面前,低头哈腰地说明来意。王公公迟疑片刻,跟着小路子走进西厢房。江雪端坐在花厅主位,请王公公上坐。

王公公脸上带着应付式的笑容,抱拳施礼,“奴才见过沐姑娘。”

江雪笑意吟吟,冲他挥了挥手,“王公公请坐。”

“沐姑娘的厚意,奴才领受了,敢问沐姑娘请奴才来可有指教?”

让小路子转送的礼物,王公公已欣然收下,他只是轻描淡写的提了一句,连个谢字都没有,可见这阉货已经收礼收到手软了。江雪知道,此时她不能轻易表明拉拢的目的,发展他成为内线更要慢慢来,以免适得其反。

“王公公客气了,小女初到王府,指教不敢当,只求王公公在王爷面前为小女、为沐家美言几句,小女及家人都会深感大恩,小女在此拜谢。”

王公公忙站起来施礼,“沐姑娘可真会说话,王爷都要仰仗沐家,何况咱家只是个奴才。沐姑娘拜谢咱家可不敢当,沐姑娘有事只管让小路子知会咱家。”

“多谢王公公,讨扰之时还请王公公多包含。”

两人又寒喧客套了几句,王公公才告辞离开。江雪松了口气,王公公说话深浅有度,行事更有分寸,不是轻易能拉拢的人。不过,他对江雪送去的礼物毫不推辞就照单全收,贪财重利对于某些人、某些事来说,却是难得的优点。

晚膳摆上的时候,她的十首咏梅诗大功告成。用过晚膳,还没人来通知她今晚继续侍寝,玉香和小路子都蔫了许多。江雪收好咏梅诗,让暖香找绫帕包好,又吩咐小路子准备灯笼。南成远不召她侍寝,她要去薄园拜访他。明天是沐云露大婚的日子,做为陪嫁试房丫头,她要去会会准新郎。

留下玉香看屋子,她扶着暖香的手,小路子打着灯笼,几人直奔薄园而去。一路行来,碰到忙碌的太监婆子,偌大的王府,终于有了些迎新的紧张和喜气。

薄园灯火通明,守卫森严。江雪拿出咏梅诗,和门口的侍卫说明来意,并提出要见王公公,侍卫才去通传。进到薄园,在前厅等了很久,也没见王公公出来。江雪等得很不耐烦,她让暖香和小路子等在前厅,自己到厅外迂廊透气。

迂廊的楠木雕花精巧逼真,栩栩如生的整幅风景在灯光下熠熠闪光。江雪被雕花吸引,双手触摸雕花,沿着迂廊慢慢向前走。不知不觉,她看完了整幅雕花风景,也走到迂廊尽处。迂廊尽处有一片枫树,火红的叶片在冰天雪地的暗夜依然鲜艳如染。她想采摘几片枫叶,却看到枫树后面有一扇铁门正开着。

江雪登上雕栏眺望,确定这扇铁门直通凉荷浦。她好奇心做怪,想看看王府的禁地究竟有何隐秘。她轻手轻脚穿过铁门,进到凉荷浦院内。

凉荷浦只是一座普通的小四合院,正门紧闭,东西配房一片黑暗,只有正房亮着灯。院内白雪成冰,只扫出一条通往正房的小路。她慢步靠近正房,刚贴到门上,要往里看,门突然打开了,貂蝉大摇大摆地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