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衰落的大国

在经济繁荣的漫漫长路上,有的国家扶摇直上,有的国家起起落落;在产业界奋力攀向生产巅峰、追求高品质的过程中,“国家”这不可缺席的一员,到底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而落入繁荣瓶颈的国家如何才能避免富裕后的贫瘠空洞,是本篇八国案例带给我们的思考。

迈克尔·波特

许多政府的振兴方案最后都以失败收场,因为它们并未对症下药,而且没有考虑到钻石体系内各关键要素的特点。

当历史进入20世纪70年代与80年代,竞争优势筹码不断提升的日本、意大利与韩国对世界上原本领先的国家造成了莫大的威胁,最明显的例子是英国经济的萧条。英国的国力从多年前就开始下滑,许多长期以来持有竞争优势的产业在此期间快速消逝,这个结果也导致英国的生活水平大幅落后于其他发达国家。

美国的经济也是在20世纪70年代末期遭遇到了数十年来的首度挑战,结果也丧失了许多产业的竞争优势。美国经济衰退的原因之一固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所创造出的得天独厚的时空环境不再、其他发达国家纷纷奋起直追,但是其一度在全球先进产业中快速增长的企业数量开始减少,更加速了它们所拥有的竞争优势的不断退化。总的说来,这一期间的美国,无论产业的净投资率、生产力的发展速度、国民收入提高的程度等,都是本书研究各国中最低的。从很多角度来看,这一时期的美国,已经成为竞争优势环境条件最差的国家。

这一章将英、美两国并在一起研究。这两个国家曾经各自拥有国际上最具竞争力的产业,但这些产业的竞争优势却同样在冷战期间走了下坡路。因此,要研究国家是如何取得竞争优势,又如何丧失这些竞争优势,英、美两国是绝佳的研究案例。

本章首先讨论英国的情况,接着再探讨美国的发展经验,最后则对前面讨论过的8个国家进行综合讨论,以形成国家竞争优势理论的实证基础。

英国:曾经的日不落帝国

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英国产业的竞争能力就已经出现问题了。英国是19世纪的工业超级强国,但是整个20世纪却一直处于下滑的颓势。这种趋势一直到最近才出现转机。战后期间的英国一直遭到高物价与高失业率的双重折磨。如表7–1所示,英国在国民生产力与国民收入的增长速度上,大致与美国相近—同样是本书所研究的国家中最低的。不同的是,英国原来的领先程度并不如美国,因此,当其他国家的竞争优势开始展开时,英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国家一个接一个超前而去。

尽管国力衰退,英国本身仍在某些产业领域维持着强大的竞争优势,并且享有过去所积累的财富,这也是英国最引人注目的地方。但它一方面拥有傲人的财富与某些产业领域的竞争优势,同时又出现许多核心工业一蹶不振的悲惨状态。

许多学者专家都研究过英国经济下滑的问题,当中也有不少重要的论述。1遗憾的是,这些研究往往缺少一个总体性、整合性的观点,也因此无法解释为什么英国的产业集群会同时存在大好大坏的矛盾现象。根据作者的竞争优势理论,这种成功与失败同时存在的现象不但很合理,也充分说明了今日英国的竞争优势事实上不同于其他国家,也不同于往昔的英国。

在讨论英国时,另一个不可忽略的现象是,今天的英国正在努力转变中。本章所处理的重点集中在战后英国产业的成功与失败模式,以及造成英国产业蹒跚、无法发展的因素上。至于英国近年来比较突出的改变,作者将在第13章一并讨论。

国家竞争优势形态—产业数多

表9–1是1985年英国在全球出口占有比例上前五十大出口产业的名单。由于英国企业在制造业与服务业都有海外投资活动,所以英国产业的国际市场地位,很难从单纯的进出口数据看出。然而,对想大概了解英国当代产业的读者而言,表9–1算是相当完整的。根据表9–1可知,在1985年时,英国的产业竞争优势主要表现在各式消费品产业以及钻石和铂金等贵金属交易为代表的贸易产业,此外,化工、发动机、纺织品等种类很广、分布也很零散的产业,也都具有相当强的竞争优势。英国前五十大出口产业的出口额占全国出口总额的17.9%(扣除商业交易,则是17%),这个数字是本书所研究的国家中最低的。这反映了三件事:第一是英国经济的广度和多元化;第二是英国企业的专业化;第三是英国油品输出的重要性(这些油品包括汽油、燃料油、机油、航空汽油等,它们1985年在英国出口总量中所占的比例高达19.25%)。2

表9–1 依照全球出口总额所占比例,列出英国前五十大产业(1985年)

注:进口值低于1985年总贸易值的0.3%者,不列出其进口数据。

英国竞争优势的轮廓,还可以从表9–2、表9–3,及附录II的表II–17的统计资料中看出。根据这3张图表,英国具国际市场竞争优势的产业主要集中在消费型产品上面,其中又包含酒精饮料、饼干、糕点等食品产业,香烟、化妆品、香水等个人用品产业,以及牙膏、香皂、清洁剂等家庭用品产业。与消费者有关的产业还包括陶器、瓷器、地毯等家庭装饰品产业集群,而英国在与消费品相关的零售产业地位活跃。此外,英国另一个重要的产业集群是财务管理领域的服务业,这里面包含保险业、拍卖业、金融业、商品管理业、国际法律事务业以及贸易业,如Jardines、英之杰、联合利华等著名企业都是个中翘楚。3其他在出口上占有较高比例的是化工工业集群,其中最出名的就是油漆产业,ICI、Courtaulds等都是这个领域的世界级企业。

英国其他重要产业集群还包括:制药、休闲与娱乐(如电影、唱片、职业球赛、古币与其他收藏品)、出版与其他信息类产品、飞机、国防工业、马达与发动机、纺织(主要是纤维产业)。其他优势强度较小的产业则有无线电收发设备、雷达器材、发电机、玻璃与废五金等。至于英国在半导体与电脑产业上的表现,主要依赖美国企业在当地的投资。

与前述产业比较,英国缺乏竞争优势的产业包括林业、纺织成衣业、办公设备、电信器材,以及如手表等消费型电子产品业。另外,英国在机械产业的竞争力也很差,在本书研究的国家中居第六位,低于意大利、瑞士与其他3个工业强国。

表9–2显示,英国重要出口产业分布非常广泛,在各国当中,英国具有竞争力的产业数仅次于德国与日本,居第三位。以产业性质来看,英国产业所代表的经济力也非常分散,这种现象从它提供的为数众多的产品与服务上就可见一斑。这一类产业我们通通归类到综合商业类产业集群。

失败大于成功?然而,在琳琅满目的英国产业中,能够具有绝对竞争地位的产业却寥寥无几。英国产业很少能像美国、日本、德国一样拥有极高的市场占有率。此外,英国的产业集群也很单薄,它们当中很少能具备强而有力的专业元件与相关机械产业的搭配。在垂直整合方面,英国产业集群的表现更远不及意大利、瑞士与瑞典。

另外,英国经济发展的变化与走向,可以从1978~1985年间英国产业在全球出口比重的消长变化中看出(见表9–4)。这时,英国失去竞争优势的产业远比新添的要多,更糟糕的是,英国失去优势的产业往往也是攸关国家竞争力的产业。在这7年中,英国在化工、医疗保健、电脑等产业的表现较佳,不过这3项也是英国既有的强势产业。4其他新添竞争优势的领域是石油化工相关产业与未加工金属产业。相较之下,其他多数产业集群与许多精密产业则处于净亏损状态,像运输产业的亏损就很惨重。其他受到重大挫败的产业包括:机械产业(有5项增长,26项负增长),专业元件产业(10项增长,37项负增长),以及支持其他产业的综合商业类(6项增长,13项负增长)。这些消长说明英国在经济升级上的力不从心、产业集群逐渐萎缩、有竞争力的产业不断窄化等事实。

生产要素—工业技术

除了已告枯竭的煤矿与新发现的北海油田外,英国的天然资源是相当贫乏的。对英国的经济与出口表现而言,北海石油与天然气是笔意外之财(1985年时,英国石油出口为167亿美元);北海石油也让英国在化工产业与一些化工产品上有所表现。然而,撇开这些有形的利益,北海石油对英国经济的发展是弊大于利,因为它误导英国政府的产业政策,也延缓经济复苏的契机。

大英帝国的余威?除了石油外,英国的另一项重要生产要素是充沛的资本与有利的地理位置。几百年来的投资与适中的地理位置,使伦敦成为一个极富吸引力的都市。在伦敦,金融服务业、拍卖业与机场服务业等服务产业云集。不过,与其他国家相比,一度辉煌领先的英国基础设施,如今已成为不利于产业发展的绊脚石。在各项基础设施中,电信服务、港口、铁路等公共设施,都亟待重新投资。

另一方面,英国也是最早实现工业化的国家,并培养出了当时技术能力最强、识字率最高的劳动力。由于灿烂的历史余荫加上殖民地的推广,英语也是世界性的商业语言。更重要的是直到19世纪末,英国产业能够不断发展,所依靠的就是这个国家不断开发工业技术的结果。

在本书的研究中,许多产业的最早发明者几乎都是英国人。这种现象可能是因为英国的大学教育发展最早,培养出了相当多的一流学生,这些人才富有创造力与独立思考的能力。有趣的是,将这些发明应用于工业上的,是从未受过大学教育但是经验丰富的英国企业家,从而发挥了它们重要的贡献。

直到今天,英国在科学研究方面的实力依然很强,但是也有越来越多的优秀人才,转往能提供更佳环境条件的其他国家发展。反过来说,英国的化工与制药产业实力强劲,原因之一就是它们依赖大量的基础科学研究,许多外国企业也因为这个理由而将研究实验室设在英国。由于英国经济衰退、生活水平无法提升,相对造成英国的薪资与高级人力成本低于其他先进国家,这种人力成本优势也有助于一些需要专业人才的英国产业,例如咨询服务业、出版业、广告业、制药业等,另外,国外电脑产业也渐渐主动在英国投资发展。

生产要素的创造机制:后天失调

造成英国经济走下坡路的原因,事实上不在于生产要素的匮乏,而是它的生产要素创造机制有问题。生产要素创造机制的不良发展,不但造成英国经济发展的重大障碍,更使得英国产业无法持续既有的竞争优势。

大好大坏的教育 在本书研究的各个国家当中,英国的教育体系相对落后许多。英国学生接受大学教育的比例最低,而高等教育培养出来的社会精英也偏重在人文社会或理论科学领域,应用科学方面则较弱。许多优秀的英国人也不喜欢接触工程等实务性职业。5这种发展的结果是,在所有先进国家中,英国大学的工程技术科系学生比例最低,知名大学的工程科系也偏重理论与知识性的讨论。

比起大学教育,英国的一般教育问题更严重。与许多国家比起来,英国基础教育的师资良莠不齐,数学与自然科学的训练时数太少,而且退学人数多。撒切尔夫人执政时的教育改革,主要着重普及而非鼓励竞争。日渐下降的教育水平必然影响到英国儿童的素质与表现。6另外,英国教育的发展趋势也显示该国不鼓励个人竞争,结果使得英国人更不重视实质成就。英国年轻人一旦完成中学教育,可供选择的出路很有限,原因是英国的职业学校名声并不好,也没有像德国那种完备的学徒制度,而政府的就业辅导中心更无法与产业界的真正需求衔接。

英国教育体系的偏差,造成人力资源上的极大差距。一方面,英国在专业的服务业、顾问业、软件业、出版业等领域储存了充沛而杰出的人才(这些一流人才所受的训练精良而且薪资低),英国大学也不断培养出卓越的思想家与科学家。另一方面,许多英国产业正面临严重的劳动竞争力问题,和许多发达国家相比,英国工人无论在教育程度还是技术水平上都略逊一筹,受过大学或专科教育的经理人也最少,制造业更是大量缺乏受过专业培训的经理人。而高层经理人当中,有技术背景出身的更是凤毛麟角。

尽管教育体系问题重要,大多数英国企业却仍未加强内部培训。英国产业的教育培训投资不到营业额的1%(1980年时是0.15%)。这个数字与同年度日本的3%、德国的2%相比,优劣一目了然。7原本就缺乏良好教育的人力资源竞争力因此就更加落后了。英国经济想要振兴,提升人力资源的素质已经是主要的问题之一。后文将会介绍到美国也面临相同的问题。

研发投资仍嫌不足?英国政府在研发上的投资并不小气。问题是这些投资主要都用到基础科学与国防科技上面。以1987年为例,英国政府将50%的研发经费投资到国防领域,而德国只有12%,日本只有5%,法国也不过34%。8根据美国的经验,国防领域的研发投资,事实上剥夺了产业界的利益,英国也因此丧失许多产品商品化的机会。另外,由于政府预算不断紧缩,研发工作也遭遇到极大的压力。

在化工、制药等产业,英国企业以积极投资研发而出名。这些领域的企业往往与大学相关研究所保持密切联系。然而,其他大多数的产业中,英国企业在研发上的投资远不及它们的国外竞争者。既有的研发活动也是零零落落缺乏系统性。9总的说来,以1986年为准,英国民营企业的研发支出只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19%,这个数字低于日本的2.19%,德国的1.6%,以及瑞士的1.71%。10同年度英国非国防性研发经费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8%,同样低于日本的2.8%、德国的2.6%,以及其他发达国家的表现。11对研发工作的不热衷,已经使得许多英国产业逐渐丧失技术方面的领先地位,在发展先进电子、新材料、高级制造技术方面,英国的步调更是日趋缓慢。

不利因素的转换:成为创新的领导者

对英国而言,不利因素的转换一度是经济发展与发展的主要动力。与其他国家相比,英国是个面积较小的岛国,原材料主要依赖进口,这种情形刺激英国很早就成为重要的贸易国家。由企业建立的缜密流畅的商品贸易体系涵盖了金融、船务、保险等相关产业。随后,经由英国科学家与工程师在发明与工艺流程上的努力,进口原料又被制造成当时最新、最高级的产品。

随着英国经济的持续发展,工资上涨的压力又带动产业创新的过程,也使得许多早年的英国产业稳坐创新领导者的宝座。英国不但是许多自动化形式的先驱者,也是最早发展各种形态机械产业的国家。

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英国产业却呈反向发展。北海的石油与天然气的发现,减轻了产业发展的压力。与德国、瑞士、意大利、瑞典等发达国家比较,英国的工资较低,这又减缓了企业自动化与创新的意愿。此外,工会顽强抗拒改变的态度也钝化了变革的可能性。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英国的制造业开始降级,向价格竞争、低质量产品、简单制程等领域发展。当英国企业不再努力转换它们所面对的不利因素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力收割既有的市场成果。12

需求条件—要求不高的原殖民地市场

就消费性与工业性产品需求而言,英国曾经是全球要求最高的国家。在消费产品部门,由于英国身为最老牌的工业化国家、教育程度高、工资不断提升以及快速积累财富等因素,英国成为了许多高级产品与高级服务的领先市场。在大英帝国的国威下,强调高品质与奢华的英国式品位扩散到曾经的殖民地国家中。另外,派驻各殖民地的英国使节除了宣扬英国品位之外,同时也努力地将海外高级产品引进富裕的祖国。

在工业产品部门,英国有了领先全球的产业,所以对国内供应商或相关服务的要求也就相对地提高。全盛时期的英国与美国一样,由于具有竞争优势的产业分布极广,使得综合商业类产业集群也表现出强势,迄今不衰。贸易频繁的结果也刺激了保险、法律、银行等贸易相关产业的需求。英国跨国企业的海外表现,一再使得英国产品成为国际市场中的赢家。

影响深远的生活品位 时至今日,英国仍具有国际竞争优势的产业主要是在奢侈品、休闲、娱乐与财富等相关领域,这些产业的表现正是大英帝国的余威所在。英国能够持续保有这些产业的竞争优势,主要是基于下面几项理由。第一,这些产业中当初大都有抢先进入优势的效应。像烟草业、陶瓷业、含酒精饮料、毛织品、盥洗用品产业等,英国长期建立的国际品牌知名度与营销网络,是很难被打破的。第二,英国在一些不强调技术变革的产业中,是以传统生产方式吸引顾客,而不必靠价格竞争。第三,在英国国内(尤其是伦敦地区)还保有奢侈高级产品的消费市场,加上当地剧院、博物馆与长期积累财富所形成的生活品位,吸引外国游客前来消费。有钱的外国游客不但在伦敦大肆采购,往往也将这些产品转化成国外市场的需求。

英国在服务业上强大的实力,尤其可以反映出这个国家的历史余荫与时代的需求趋势。由于英国在商业服务领域拥有充沛与训练有素的人力,语言的便利及抢先发展的优势,使得它的会计、咨询顾问、工程等产业维持着稳固的地位。另外像很早就奠下基础的高级消费品,伦敦地区的高级商品市场需求,同样也是英国的零售业发展的重要条件。即使在国际市场中,英国零售业翘楚如巴宝莉、Laura Ashley与雅格诗丹,丝毫未因国家变弱而逊色。

英国在服务业以外的其他成功产业,基本上得益于这个国家特有的高标准需求或源于需求显著的产业环节。比如,英国人在糖的平均消耗量上全球居冠,这种需求也长期刺激糖果糕饼业的发展。英国人下午茶的嗜好又导致蛋糕、饼干业特别发达。英国人热衷园艺,它的园艺用品因此在国际市场上占有重要地位。另外,与法国、意大利、德国相反,英国人不爱烹饪,这又使该国冷冻、加工食品得以畅销。

退而求其次的消费形态 无论如何,英国企业很难摆脱国内需求条件日益恶化、不利因素无法转换的影响。英国的生活水平日渐低落,这已经使得英国人的一般消费需求大幅落后于其他发达国家。有些观察家认为,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英国人购物时比较注意产品的价格而非它的质量。英国企业的竞争重点也逐渐放在利润较低、和发展中国家竞争的市场环节上。这种恶性循环对英国竞争优势所造成的伤害,将在第10章作更进一步的分析。

与许多国家的消费者相比,今日的英国大众已经不再是主动挑剔型的客户了。他们很容易向质量较差或水平低落的服务妥协,会出现这种现象可能与战后的艰苦生活有关。英国应对战时需要的配给制度一直持续到20世纪50年代,流行的生活必需品也谈不上讲究,一切以实用优先。这种态度事实上也延伸到工业领域。有些英国企业并不在意有瑕疵的产品,同时也能容忍质量不佳的服务。英国人的谈话虽然以批评刻薄出名,但问题是光动嘴皮子并不能令经济发展。另一个造成英国产业无法形成高标准需求的原因是劳动力与经理人的专业水平不够。

影响英国国内市场需求的另一个因素是,几十年来不断扩展的国有事业与法令规范。以英国的医疗保健服务为例,它已经是一个资源分配不均但又官僚气十足的制度,极端缺乏现代技术与流程。其他如航空公司、铁路、电信等重要国有产业,不但经费受到限制,本身也不是称职、主动的挑剔型客户与供应商。近年来,英国政府大力推动民营化,期待解决这些问题,但是,民营化本身却因为做法粗糙,结果又引出了一些新的问题。这部分将在后面讨论到。

和发展中国家的负面性互动 英国在需求条件上的问题还包括海外市场对英国产品的需求态度。传统上,海外市场对英国产品的需求也不高,原因是直到几十年前,许多英国企业的出口对象主要是原殖民属地,这些发展中国家通常对消费型产品与工业用产品的挑剔程度不高。英国产品能够顺利打入这些市场,不单只因为政治、经济因素,也与传统习惯有关。直到今天,英国在进出口贸易的平衡上,依赖发展中国家的程度仍远高过德国、瑞典、意大利等发达国家。这些海外市场不但在需求表现上比较差,采购英国高级产品的能力也不及英国本身。当其他发达国家积极进行彼此间的贸易与竞争时,英国却把贸易主力放在发展中国家,这确实造成相当不利的影响。

此外,英国在产业集群上的薄弱表现,同样也影响着这个国家的需求条件。当一些英国产业的竞争力越来越差时,它们本身就成为其他产业的二流客户。这种恶性循环还在持续中,结果英国的竞争优势仅靠往日光荣的残余价值来维系着。以机械产业为例,由于英国的机械企业在工艺流程上大幅落后于其他发达国家,又不愿意投资兴建新厂房、引进新设备,结果造成机床、起重机等机械设备产业的没落。

相关产业与支持性产业

英国的产业集群曾经一度活力十足,风光之时,一个产业可以衍生出许多新产业。英国的服务业也借由工业产品的表现而走入国际市场并形成双向的良性循环。全盛时期的英国,跨国企业先到国外打下桥头堡,同时摇身变为海外的忠实客户影响国内。因为这种发展历程,英国金融服务与贸易等相关产业集群通常拥有高度自我强化的能力。

然而,今天的英国产业集群逐渐松弛,只有极少数产业仍能维持既有的竞争优势。由国外进口元件与机械设备,已经是绝大多数英国企业的常态。以汽车业为例,英国如今仍保有竞争优势的是捷豹、劳斯莱斯等豪华小型车产业环节,其他车种与零配件产业都不行了。这种现象在电器用品与消费型电子产品等耐用消费品方面,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英国企业仍能维持竞争优势的领域,主要是因为相关与支持性产业的表现。比如说,英国的消费型产品与服务业能持续成长,主要是有强大的零售业强迫它们不断创新,例如玛莎公司长期以来一向扮演带动英国食品与服饰业发展的力量。另外,英国是最早允许电视播放广告的国家之一,许多英国广告公司的广告创意,甚至比美国企业还强,高居世界第一。英国企业正是利用这种有利的环境,发展它们现代化的市场营销技术。

讨论英国相关产业的表现,另一个不可忽略的条件是伦敦。伦敦事实上是英国最强的产业集群的化身,英国的金融服务业,如贸易、投资管理、保险、大部分银行产业等的竞争优势举世无双,而这些产业通通集中在伦敦。随即而来的则是数不清的信息与电信服务事业,如路透社、金融新闻与出版事业、财务印刷品、法律服务、金融广告与公共关系等相关产业。这个产业集群的异常活力,也吸引了全球企业来到伦敦设立分公司,结果使伦敦成为实至名归的欧洲金融中心。

企业战略、企业结构、同业竞争—逃避商业与避免竞争

英国企业文化的特色之一是管理层排斥创新与变革。英国人对传统的偏执、对责任的定义过于狭隘、高度重视形式与程序等特质,造成产业界里充斥着“尚未完成”(not done)的说辞。

伴随着这种管理文化的是“僵化的劳资关系”。英国的劳资之间存在着近于阶级斗争的气氛,导致双方的关系几乎没有交集。英国的工会势力强大,有权借谈判限制资方的要求,这妨碍到企业的创新与生产力的发展。在同一家工厂或同一部门里,有好几个不同派系的工会同时存在的情形也很普遍。因为存在混乱且复杂的劳资关系,改革行动自然遥遥无期。

英国一个公开而普遍的现象是优秀人才不愿意进入工业界服务。英国的社会大众先入为主地认定,撇开极少数还算高尚的行业外,其他行业都是“商业”。但是他们却很少意识到,英国产业的成功史,正是因这些“商业”而获得的。英国顶尖的大学毕业生如果要进产业界服务,通常会选择化工、制药等高度研究导向的产业领域,要不然就往出版、电影、电视等讲求创意或能发展社交关系的产业跑,或是可以与工厂作业保持距离的法律与会计师事务所。近年来,英国的一流人才更涌入财务、管理顾问、广告、软件等服务产业。他们卓越的头脑使英国在这些领域中无往不利。

奇差的资本市场结构 在热门行业以外的其他产业中,无论经理人还是员工,工作意愿普遍长期低落。忘情工作、立志赚大钱的想法,往往会引来别人不屑的眼光。严格的个人所得税也抑制了民众投资致富的想法。在世界各国中,英国是极少数对资产所得课税的国家,相对也打击了民众长期投资的想法。低落的工作意愿还带来另一个问题,就是英国员工的离职率很高。根据1983年的统计,英国产业的员工离职率高达12%,这个数字也是所有发达国家中最高的。13

英国资本市场的结构,同样不鼓励企业设定持续投资与创新目标。英、美两国在资本市场的结构上很类似。英国的法人投资者虽然握有决定企业走向的权力,但是与德国、日本、瑞士明显不同的是,这些法人投资者很少把企业看成永久性资产,英国银行也不会同时扮演企业投资人与债权人的双重角色。这些因素使得英国的资本市场和美国的如出一辙。由于大股东只关心企业股票的市场价位与股利表现,公司股票自然在股市中交易频繁。经理人牵挂企业的账面价值,自然朝接管、并购与杀鸡取卵等经营方向发展。被转手的企业虽然有精简设备、降低成本等好处,但是债权人通常仍无意做后续投资。在本书所研究的各个国家当中,战后英国产业的固定资产投资净值比例是最低的,紧随其后的就是美国了。

避免竞争的绅士作风 即使在国内市场竞争上,英国企业仍然标榜“绅士作风”。传统上,英国企业的发展目标是自我满足而非出类拔萃。英国企业既没有美国的利润导向诱因,也缺乏日本的市场占有率意识,所以同业之间多合并而少竞争的现象不但理所当然,而且也被视为必要的做法。以汽车产业为例,先有奥斯汀与莫里斯两家企业合并为英国汽车公司;随后又与利兰合并,改名为英国利兰公司。原本就已缺乏活力的市场,由于这一连串的并购更显萎缩。

英国这种避免竞争的态度,是由社会价值与教育体系相互强化而形成的。英国企业拘泥于形式与协议的传统,常使它们因犹豫不决而错失良机,而这一切都要归咎于英国人非常鄙视竞争。

避免竞争的态度使英国产业一再受害。追溯产业历史,英国企业发展的一贯模式是,当产业形成竞争优势时,企业就禁止新设备出口或试图维持英国垄断的路子,其他国家的企业因为市场与技术来源中断,只好被迫自行发展或另辟生路。以纺织业为例,目前执世界牛耳的瑞士与德国纺织业,都是因为英国禁止纺织机械出口的刺激而奋起的。

由于缺乏强有力的竞争者与客户,英国企业就在舒适的市场优势下,不知不觉地萎缩。不过,英国产业不曾遭遇一夕变天的骤变,原因是英国企业往往占有抢先发展与客户忠诚度的优势。事实上,在高级消费产品以外的领域,英国产业正逐渐走向低价位的产业环节及客户。另外,英国企业吝于投资,虽然一时之间带来看似亮丽的财务报表,但是竞争优势的支撑力量也在这一时的愉悦里崩溃。

新企业很难出现 英国新企业的形成速度太慢,也限制了产业的竞争。对英国产业而言,影响企业发展的一些负面因素,同时也在腐蚀企业家的心志。出身上流社会或有心挤入这个阶层的英国人认为,创立企业、努力致富是件庸俗的事。英国人害怕失败的态度,也使得新企业很难出现。许多英国产业与企业往往是由非本行的“局外人”发展出来的,更多企业家是社会中下阶层出身的。其他像比弗布鲁克爵士、麦格雷戈乃至于近年来大出风头的媒体大王默多克、马克斯韦尔、萨奇兄弟等,大多来自其他国家,而且无视英国社会的传统价值或态度。这些企业家的行为虽然会招致负面的评价,但是他们敢不按牌理出牌的经营方式,也为暮气沉沉的英国产业注入了一剂强心针。然而遗憾的是,许多英国企业家一旦事业有成,接下来的动作便是积极打入上流社会,而逐渐与产业疏离。

政府角色—老是做错事

对于经济发展,英国政府传统上采取自由放任的态度。然而过去几十年间,英国产业内部缺乏竞争压力,市场调节机能也有其难以突破之处,英国政府因此逐渐以控制需求、操纵利率来影响通货膨胀率与汇率。这种情形显示,英国的产业政策是总体经济导向,而非个体经济走向。此外,英国的产业政策是由财政部管理,如何建立产业的竞争优势并不是它所关心的主要问题。当北海石油与天然气资源被发现之后,英国政府虽然不再需要贬值英镑来重振产业竞争力,但也因此错过了时机,未能善用政策的阵痛效应导正产业的发展方向。更糟糕的是,由于产业竞争力日渐衰退,国内又有长期性的失业率,英国政府被迫一再紧缩它对教育、基础设施以及其他生产要素领域的投资,这又使得英国经济的慢性病更加恶化。

当政府有意协助产业时,它们的力气往往用错地方而且难以持续。政府惯用直接干预、补贴、合并企业及保护等行动,结果这只会破坏既有的产业竞争形态。比如说,当威尔斯在1960年进行工业重组时,它是朝着鼓励英国企业相互合并以形成世界级竞争者的方向发展。结果钢铁、汽车、机床与电脑等产业的合并动作,通通以失败收场。这证明当产业处于走下坡路的困境时,如果仅依赖少数政府官员动脑筋以找出解决之道,结果极可能酿成另一场灾难。英国政府为了提高产业竞争力,也尝试选择一些重点科技,并以补贴方式鼓励企业发展这些技术,但是绝大多数的重点科技都失败了。事实上,如果国家竞争优势的关键要素尚未成型,这些重点科技即使研发成功,也将缺乏进一步商品化的能力。英国地方政府在产业政策上也犯了和英国政府一样的毛病,它们往往无视当地是否有钻石体系关键要素的配合,一味以补贴方式吸引企业到萧条的地区投资,结果只是昙花一现,几乎没有企业能够长期生存下来。

摇摆的政体 猛药通常来自新政府。在撒切尔夫人上台扭转英国经济趋势以前,英国的保守党政府往往因为劳动者的顽抗而无法对产业有所作为。立场倾向工会的工党政府,则将产业活动变得越来越没有弹性。工党政府发起的一波波民营企业国有化的行动,不但伤害到企业彼此间的竞争与活力,甚至波及它们的上下游与相关产业。更严重的是,保守党与工党在政策上的南辕北辙,连带使得英国企业根本不敢作长期的努力与投资。假如明天的税会更重,甚至企业可能被征收为国有企业时,谁还敢多作投资?

事实上,像服务业等一些英国政府管得少的产业,反而能够蓬勃发展。英国一些服务产业因为政府法令规范不多,发展空间就比其他国家大,第6章介绍过的拍卖业正是一个鲜活的例子,这种情形也出现在英国的贸易和保险等产业中。处于这些产业中的英国企业,通常也是全球创新表现最佳的竞争者。

回顾与展望—开始强调竞争力

几十年来,英国产业一直缺乏动力,提升竞争优势的能力也不足,英国的日趋没落也是因为钻石体系的各个部分都往反向运动所致。根据作者的判断,英国最大的弱点在于它的人力资源素质不佳、工作意愿低落、产业缺乏竞争、需求条件不升反降。

英国的情况说明了钻石体系关键要素逆向强化的后果。一个没有竞争力的产业拉下另一个产业,形成骨牌效应。竞争力的丧失又导致生活水平的降低,以及消费者不再有要求精致的高级产品的需求。政府因为国库空虚,又被迫削减创造生产要素与社会服务的投资,连带打击到更多的产业。英国的例子也显示,当一国的经济走下坡路时,要把它拉回来绝不是件容易的事。事实上,在缺乏重大刺激的情况下,英国人对扭转颓势的意愿也不积极。战争胜利带来的信心、残余的市场地位,加上客户对品牌与产品的忠诚,一再减轻了英国人迫切改革的心理压力。

今天的英国,能保有竞争优势的产业主要偏重在以基础科学为主的产业、英国能提供一流人才但薪资相对较低廉的产业、曾经辉煌一时具有抢先进入优势的产业(包括金融、贸易及艺术等领域),以及满足特殊、高级需求的产业。这些提供奢侈品、高级服务、金融、信息乃至一般商业服务的产业,大多集中在伦敦,也展现了地理位置集中可增加优势的特色。然而,英国的问题是,单靠伦敦无法创造出满足英国人需要的高薪工作机会,而伦敦与其他地区的城乡差距也越来越大了。

撒切尔政府力挽狂澜?由于不同的政治领导人上台,一些影响英国经济的重要因素开始出现变化。撒切尔政府的施政重点是教育改革,也促使越来越多的英国企业愿意在员工培训上投资。英国人对工作的态度、每周工作时数与薪资也都开始提升,工作意愿也因为减税与高所得而增强。由于撒切尔政府立法限制工会权限,英国的劳资关系开始改善,也使企业愿意重整结构,进而刺激并提高了生产力。另一方面,在繁荣的伦敦与东南地区,消费者的需求不但越来越高级,甚至已达到挑剔的程度,再加上一流零售业者的推波助澜,新式消费型产品也正处于不断发展中。另外,经过多年的管制后,英镑汇率终于在1979年取消管制,恢复市场机能,这为英国企业带来更多竞争资本的压力。

经历过整个20世纪70年代与80年代初期的经济萧条后,大多数英国企业终于认清竞争力是不进则退的。而一阵接管旋风也刺激了一成不变的企业体发展更积极的管理制度。国有企业民营化的趋势,又为电信和电气等产业带来更激烈的竞争。自由化的政策也对金融服务业有利,更添加了英国的竞争优势。英国民众对竞争的态度也在转变,愿意主动参与竞争,竞争的风气为产业带来复苏的新气象。

英国的企业家精神也开始盛行,撒切尔政府更是不遗余力地赞扬企业家的表现。英国发展中的风险性资本市场,运作实效更居全欧之冠。另外,地方政府鼓励外国企业在不景气地区设置装配工厂,增加了就业机会。近年来的英国经验说明,改革风潮可以引发一连串有活力的政策,进而牵动整个经济体。

依然是长夜漫漫?然而,英国要达到国民生活水平持续提高的境界,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英国在技术领域的人力资源大幅落后于其他发达国家,生产要素的创造活动也嫌不足,绝大多数的外商投资只是看重英国的低工资,这种投资形态对经济发展实际上是一种限制。而一些刚刚由国有转民营的企业,仍然习惯躲在法规的保护伞下,继续坐享垄断的特权。英国对消费型产品的需求虽已提升,但工业性产品的需求还是处于不利状态。投资人、企业和普通的目标也并非放在创新与长期成功上。此外,英国产业的投资速度还不够快,竞争形态也很生涩,要求政府补贴与保护的声浪仍然很高。不可忽略的是,因改革而激发的生产力提高可能只是暂时效应,并不能保证持续的表现。有关这部分,作者将在第13章作更多的讨论。

美国:乱流四起

美国的许多产业是在20世纪60年代末开始丧失它们的竞争优势的,1971年是美国进入20世纪以来,进出口贸易首次出现赤字的一年。这种现象直到70年代末,美元贬值仍无法遏止颓势。数十年来持续上涨的工资,也在1973年开始走平而后下跌,长期且稳健提升的生产力也出现了疲态。假如把战后视为一个阶段,美国是本部分8国家中,在这段期间生产力发展和国民收入增加速度表现最差的;另外,工业投资净值的比例也一样表现不良(见表7–1)。14

然而,美国产业的国家竞争优势,却是研究经济正逆双向同步发展的绝佳案例。美国产业的平均生产力如果不是全球最高至少也是第一流的。在电脑、套装软件、生物科技等既新又重要的产业中,美国也保持着最强大的竞争优势。美国还拥有强大的日用品产业,并在服务业居主导地位。

在国际市场中的消费性与商业性服务产业,除了货运和旅游(因为美国人出国旅游仍较外国人到美旅游为多)两个产业外,美国企业继续扮演着产业龙头或领先的角色。随着服务业的国际化,美国的服务业也成为国际市场上表现最突出的领域。由于美国服务业部门的生产力比其他国家高,又占美国国内生产总值很大的比重,美国的平均生产力反而高过日本。同样道理,美国在农业与相关产业方面,也一贯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由于美国国家竞争优势形态特殊,进出口贸易数字事实上只能呈现出美国部分的竞争实力。例如,在服务业与日用品等美国实力强劲的领域中,美国很早就展开海外投资,因此这些产业的实力事实上并不是单表现在出口方面。同样,许多美国制造业企业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就开始在海外设厂,如果只是看外销数字,也会低估美国产业在国际市场上的力量。

然而整体而言,美国产业出现逆流也是不争的事实,像在汽车、卡车、机床、半导体、消费型电子等许多精密制造业中,美国的竞争优势的确是在大幅衰退中,美国经济发展的步调也显得步履蹒跚。

国家竞争优势形态—天然资源产业比重高

表9–5是1985年美国前五十大出口产业的全球表现。对自认为是发达工业大国的美国人而言,这张表确实令他们大吃一惊。例如,在美国前25大出口产业中,天然资源为主的产业占了15项(50项产业中,天然资源产业共占22项)。15表9–6则比较美国、德国、日本三大工业国家在天然资源产业的出口表现。其中,美国天然资源产业的出口占总出口的24.2%,远高于德国和日本。假如排除天然资源产业,拥有6 100万人口的德国的全球出口比重,事实上与2.4亿人口的美国相当,日本的表现甚至更佳。

由于美国的出口产业相当依赖天然生产要素,美国贸易对生产成本因素和美元价位就特别敏感。16在1978~1985年间,受到美元升值的影响,美国天然资源产业的出口率由28%降到24%。美元在近年来持续贬值,天然资源产业频频创下出口佳绩,但是由这些产业所构筑的竞争优势基本上是不可靠的。

前五十大出口产业中,除了占有颇高比重的天然资源产业外,美国在国防、飞机、电脑、空调设备、电子医疗设备等领域,依然保持着强劲的实力。虽然前五十大出口产业中仅有香烟产业为消费型产业,但事实上美国在消费型产品上的竞争实力是被低估了,因为美国许多消费型产业企业早已在海外投资生产了。

读者可以从表9–7看出1985年时美国具竞争力的产业轮廓,有关这些产业的摘要数据则在表9–8、附录II的II–19中。一般说来,该年度美国在林业与农业相关产业的实力最强(美国的食品饮料产业集群的出口和实力也领先于其他国家)。在农业方面,美国在农产品、专业元件、机械设备和以贸易为主的服务业方面都很强势。然而,美国企业持续赴海外生产制造的趋势,将限制未来美国农产品的出口。另外,美国也在国防、航空与相关产业方面拥有不容挑战的地位。表9–8的阴影部分表现出政府支出与美国在国防、运输(飞机)和电脑等产业的地位有密切的关联性。

美国在医疗保健相关产品方面,不但竞争力强而且竞争优势还在持续增加中,美国另一个世界级的产业集群则是电脑与软件产业(然而半导体产业的地位正在衰退中)。美国其他具有强劲实力的产业集群还包括休闲娱乐产业(除消费型电子外,其他都处于超强状态)、日用品(包含食品与非食品类)、消费者服务,以及金融服务、管理顾问与会计等商业性服务产业。至于美国经济的深度和广度,则可从综合商业类的产品(尤其是服务业)实力看出。另外,美国在化学工业上也很强劲,不过除了塑胶产业外,其他都称不上最强。

能维持竞争优势的美国产业,受政府政策影响颇大,例如航空、国防、电脑、农业与许多种服务业在其他国家往往是靠政府补贴或保护的方式发展,这也使得美国在这些领域的国际市场上大展优势,而这些产业的贸易争议将逐步升高也是可以预见的。

表9–5 依照全球出口总额所占比例列出美国前五十大产业(1985年)

注:进口值低于1985年总贸易值的0.3%者,不列出其进口数据。

表9–6 依赖天然资源产业的出口表现(1985年)

注:依赖天然资源的产业是指,涉及农产品、矿产或其他简单加工且未经包装、没有品牌的天然或栽种的产品。作者也应用了依天然资源依赖程度所定的SITC产业分类表。

资料来源:作者的评估。

反过来说,美国缺乏竞争优势的产业包括运输相关产品与服务产业、多项机械产业、各种耐用消费品、成衣与相关产品、钢铁与其他材料,以及电信器材设备(大型交换机、光纤等领域除外)。

在1971~1985年间,美国竞争优势的最大改变是,钢铁、汽车、机床、消费型电子及办公设备等令人注目的产业的竞争优势一个个地消失了。美国企业在竞争优势上的衰退也有骨牌效应,这些情形已在许多例子中清楚说明。美国产业的衰退是一个事实,美元在20世纪80年代初期的上涨并没有对美国产业产生太大的帮助,而70年代美元持续贬值也无法使产业恢复到60年代最辉煌灿烂的光景。17美国竞争地位的衰退,早在美元升值前很多年就已开始了。美国企业在逐渐褪色的产业中,丧失了它们在产品与工艺流程上的领先地位。

在本书所研究的国家当中,美国曾经是精密产业的超强高手,如今却大幅丧失这些领域的竞争优势。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为什么持续发展的美国经济突然脚步零乱、不进反退?要回答这些问题,还是要从支撑美国发展竞争优势的各项关键要素的表现探讨起。从这些关键要素的变化,我们将能了解为什么有些美国产业能够持续发展,另一些产业却问题丛生。

生产要素—减速的前进步调

在本书所研究的国家当中,美国一直是个天然资源相当充沛的国家。美国的铝矿与铜矿等产业会没落,主要原因是矿藏量递减、电力成本过高,以及外国发现了更新、成本更低的矿藏等因素。然而,虽然其他国家的农林产品生产量也在增长,但美国却凭借改善生产技术与提升生产率,维持了强大的竞争实力。

美国在科学研究(尤其是基础科学)方面的实力也是无与伦比的。有了这方面的坚实基础,美国企业能在国防与航空产业以及医药与生物科技等产业大放异彩也不是偶然的。

然而,更多的美国产业却已失去了这种技术领先的优势。在这些领域中,美国企业引进新式制造技术、设备推陈出新、推出新产品与新款式的速度都太慢。而它的竞争对手(特别是日本)则在重要领域的新技术专利权上大有收获。以1988年为例,美国政府通过的专利项目当中,高达47.1%是由外国开发的,这也是历年来的最高纪录。在高级制造技术、新材料、重要的电子科技等领域,日本企业已经是技术领先者。美国在这些方面虽然仍有很好的基础研究,但是在将它们转换成产业竞争力的速度上却落后一大截。在技术复杂性不高、产品与制造变化较快的服务业和日用品产业,这种问题还不严重;但是汽车、机床、印刷机等产业,美国的业者却是惨况重重,因为这些产业需要长期持续投资研发,新产品、新制造的发展也相当耗时,过程当中更需要复杂的协调和严格的纪律。

教育质量低下 导致美国创新地位动摇的原因是全面性的,并且与整个钻石体系状况有关。首先,美国的创造生产要素表现大不如前。从20世纪60年代以来,美国在创造与提升生产要素上的投资比重就一直下降,同时期的其他国家则在积极发展中,这种情形在已有基础的产业表现上尤其明显。在创造生产要素方面,最严重的问题可能是美国人力资源的素质变差了。在各国当中,美国的教育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最高,但是教育制度却处于步履蹒跚的状态。

当然美国的第一流大学绝对不比其他国家差,研究生教育更吸引了无数的外国学生。然而,在这些一流的大学以外,美国教育却无处不是问题。美国大学的平均水平事实上是不如德国或瑞士的大学水平的。美国工程科系的学生相对也比其他国家少。

更严重的教育体系问题是,它连带降低了美国劳动力的平均水平。美国学校的要求标准低、纪律差,高中毕业生在数学、自然科学与语文等方面的能力,远不如其他发达国家。例如在美国设厂的日本企业就频频发现,一般日本高中生能理解的统计方法,对美国大学生而言有如天书。美国的教育学业年限短、学生辍学率高、学生花在家庭作业上的时间短,校方也不鼓励学生在功课上竞争。此外,美国也尚未找出既能满足弱势群体需要,又不影响教育水平的教育方法。美国教师的社会地位不高,收入也不及其他行业,教师素质的平均水平也在下降。一度是开发人力资源重要渠道的兵役活动,如今也逐渐丧失了影响力。

差劲的教育体系带来的后果是美国劳动力处于功能性文盲状态,许多经理人与劳动者因为底子不好而无法接受进一步的培训,生产率也很难持续提升。企业虽然开始增加内部培训活动,却无法改善大环境造成的劣势。更重要的是,美国企业的内部培训大幅落后于德、日两国。

研发投资不足 尽管美国大学的研究工作仍维持既有的优势,但是美国联邦政府的研发经费增长率却低于通货膨胀率。更糟的是,美国政府的研发活动长期偏重于国防相关领域。以1988年为例,国防科技的研发占总经费的67%。而与20世纪40~50年代不同的是,当代的国防科技研发工作已经偏离核心技术领域,转入高度专业化的国防需求。在与国防无关的研发方面,美国投入的经费仅占国内生产总值的1.9%,这个数字远低于日本的2.8%,以及德国的2.6%。即使加上国防研发经费,美国在国内生产总值中投入的研发比例,仍然低于日本、德国与瑞典。18整个70年代是其他国家企业大幅增加研发经费的时期,而美国企业的表现同样略逊一筹。

第3章曾提过专业性生产要素对竞争优势的重要性,在这方面,美国同样面临重大的问题。美国并不缺乏有效率的生产要素创造机制,但是它们只创造出一流大学与大型研究机构等一般性生产要素,在能创造高级与专业性生产要素的机制上,美国事实上是很缺乏的。对国家竞争优势而言,一般性生产要素的创造机制只是充分条件,而非必要条件。美国缺乏良好的学徒制度与强大的职业教育体系,既没有如意大利家族世代在同一产业传承的传统,又缺少日本企业内部密集训练的风气。即使在专业研究机构与企业、大学合作研究计划方面,美国也不如其他国家。

与其他国家相比,美国的资本创造机制也处于落后的局面。美国的家庭储蓄率不但低而且还在下降,这已造成投资不断减少。20世纪80年代,庞大的联邦政府预算赤字不但将有限的国民储蓄吸干,甚至必须向外大举借贷才能应对。1950~1980年短短30年间,美国的利率由各国中最低一路攀升到最高状态。

欠缺刺激的年代 对美国产业而言,生产要素的不利部分事实上并未产生应有的刺激。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美国的薪资增长相对较为缓慢,产业改善生产率的压力自然也低。与战后情况不同的是,今天的美国早就不是薪资最高的国家了。

在70~80年代,美国产业界涌入大量的劳动力,他们分别来自战后婴儿潮、就业女性与外来移民。由于劳动力供应充足,美国企业不像其他发达国家的同业必须为缺乏劳动力而向自动化或更高级的产业环节发展,企业培训工人在技术上发展的意愿也不高。这一时期的美国,庞大的人力填补了各种新的工作机会,但是经济实力不升反降;经济虽然增长,生产力却并未有相应的提高。19

这种缺乏压力的状态也弥漫至其他领域。由于对核心产业缺乏忠诚感,美国企业也少了强有力的国内竞争,当80年代美元升值时,美国许多企业不在创新上下工夫,反而以让出市场、卖掉公司、迁厂国外或寻求政府保护等方式来应对。而美元开始持续贬值时,美国企业更是如释重负,也把提高产品质量与生产力的责任抛在一旁。

由于人口分布变化的影响,美国有些领域出现了欠缺劳动力的现象。这种情形就产业发展而言,是有利而无害,毕竟,劳动力不足才是驱动产业发展的压力。美国人口老化现象也为产业界带来同样的效果。但是劳动力不足的效应还必须搭配生产要素的创造机制、事业目标、国内竞争等钻石体系其他部分的表现,才能为美国产业的竞争优势带来良好的成果。

需求条件—转机成了危机

美国在需求条件上的退步虽然不如生产要素那么显著,但同样伤害到它的竞争优势。今日的美国已不再是全球市场的领先指标。美国客户也不是全球标准最高、最挑剔的客户。20对美国产业而言,因为由消费者与企业买主带来的压力大大降低,企业放慢了它们的创新步调,因而无法形成它们在国际竞争中的差异性。受到这一连串因素的影响,美国产业的发展显得步履踉跄。

由于美国人不再是最富裕的消费者,他们对产品品质的坚持也不如往昔,这种向次级产品与服务妥协的态度,正好与德国人和日本人相反。21这项价值判断是研究人员多次与美国乃至外国企业主管求证得来的。在比较过洗发液、汽车等各类产品的消费者购买模式之后,所得的答案也是相同的。

不能正确反映市场需求 更严重的问题是,在许多产业中,由于美国的国内市场需求与国际市场需求脱节,企业受误导发展了不合时宜的战略。比如说,受到庞大的国内市场影响,美国企业一般倾向发展大规模生产、大量销售甚至用过即可抛弃的标准化产品。这种只求大量、重一致的观念,势必会在产品设计、质量与服务上打折扣。仔细观察,美国许多日用品、耐用消费品乃至于工业产品,都是这种生产观念下的产物。

从20世纪70年代起,日本打破了这种只求一致、丧失品位的规模生产概念。受到国内市场激烈竞争的影响,日本厂商向平价以及供应新款式、新功能的产品路线发展,在推出新产品的速度上更是美国产业望尘莫及的。随着这种多样性的需求,日本企业进而发展出具有弹性的制造系统,并进而开发出先进生产技术。

近年来,发达市场的需求趋势是高质量、客户特别定制、市场细分化与强调服务功能。美国持续过去的大量制造模式反而成了它的致命伤。要能在先进市场中竞争并取得领先地位,企业必须能够迅速回应新需求,德国的厨具业、意大利的小型汽车、日本的电子产品(如微波炉)等,都是因为抓住了这个趋势而成功的。

不懂得应变 需求市场结构的僵化是美国的另一个问题。当其他国家赶上潮流,应用大众传播媒体、连锁店与其他现代化市场营销技巧时,曾经在这些领域领先的美国却显得呆板而没有进步。例如,欧洲一些国家在食品与零售业的连锁店体系中花样已越来越多,而美国的零售业却依然停留于大批发或折扣商店等老模式。这种方式已无法了解消费者的喜好,无法提供有效的服务。根深蒂固的标准化观念,也使得零售业无法成为标准更高、更挑剔的下游客户。

另外,许多欧洲发达国家的工业安全、工厂环境、卫生与工作条件都在提高,美国企业在这些方面的表现明显落后。例如在丹麦、德国与瑞典,产业界充满了社会意识;日本因为地狭人稠、爱好自然,对环境的维护更是不遗余力。以大卡车产业为例,日本与瑞典是最先着手改善驾驶座的国家。在动力机械方面,日本与欧洲国家在设计产品时,也率先注意到人体工程学和平衡等新观念。

事实上,受到大环境变化的影响,今日的消费型产品讲求的是耐久性,而且从质量、可靠性到造型无不讲究。以照相机为例,美国企业擅长制造操作简单但相片质量不佳的傻瓜相机,至于更轻薄、更精致并加装电子零件的相机领域,美国毫无立足之地。美国向来以日用品见长,而今这项产业的危机也隐约可见。放眼国际,德国与瑞典对这类产品的需求不高,但是意大利、瑞士与英国已经开始短兵相接,而最大的威胁则是来自先进的大众传播媒体、勇于挑剔的国内客户、内部竞争激烈的日本。随着美国日用品产业逐渐并购成几家大厂,美国若想继续稳坐这个领域的领先宝座,可能性是越来越低了。

美国在工业产品的需求表现上也是问题重重。由于美国不再是全球制造业的王国,产业界的需求标准也正处于快速衰退中。以汽车业为例,当今全球最先进汽车零件与配件的客户是德国与日本,美国已经沾不上边了。如果一项美国产业失去竞争优势,它会马上拖累上下游与相关产业的表现,要说明这种现象的最佳例子是高级机械设备的需求。由于美国许多产业都已退出领先者的战场,如今美国产业对高级机械设备的引进速度不但落在德国、瑞典、日本后面,甚至不如意大利的某些产业。美国产业也不会是新材料的使用和创新专家,而日本企业早已成为精密陶瓷材料的领先者,德国也在塑胶材料上与美国一争高下。其他国家则借海外跨国企业的成功,努力提升它们国内工业的需求水平。

人力资源素质变差 美国在人力资源素质与技能上的低下,同样也连累了产业与企业的需求表现。一般而言,在教育水平与技术能力上,美国工人不如德国与日本的工人。以印刷机产业为例,德国印刷机工人通常必须受过三年学徒培训才能上岗,而大多数美国工人则是从经验中摸索。和工人的问题相同,美国企业的管理干部通常也缺乏技术上的培训,在这种情况下,美国企业想要发展最高级、最先进的需求只是缘木求鱼。在本书的研究过程中我们也发现,由于美国工人无法使用功能精密、操作复杂的先进机器,22外国企业干脆特别为美国市场设计操作容易、功能简单的机型。

至于政府法规方面,它们对需求条件的影响则是功过参半。美国政府的自由化政策为运输、电信等产业带来竞争与创新的压力,这也使得它们的实力不断壮大。但是在医疗保健、社会福利和环境保护等领域,却有开倒车的现象,里根政府时代放宽汽车的油耗量标准即是一例。近年来,许多严格的工业法规大多是其他国家制定的,因为已早作应对,一旦美国市场跟进时,其他国家自然具有竞争上的优势。

另一个严重影响美国创新的因素是日渐增加的产品责任诉讼。进步的消费者保护制度的确具有督促产业提升产品质量的作用,但是美国的情形是矫枉过正、适得其反。美国企业因产品性能而吃官司的风险极高,赔偿的金额也很大,结果也导致美国企业不像其他发达国家一般,敢在创新与开发新产品上投资。

金融业与服务业当家 话说回来,美国的需求条件也并非一无是处。在美国的劳动力中,由于女性大量就业,美国市场特别重视便利。美国的富裕、工作时数少与多元丰富的大众文化,也使得休闲娱乐产业蓬勃发展。对后者而言,除了英国人能与美国一较高下之外,日本人直到最近才改变他们拼命工作的文化,其他高收入国家则因民情保守与传统限制,严重地影响到休闲娱乐业的发展。23另外,世界各种语言当中,英语持续扮演着主导性的角色,这也对美国产业发展产生重要的帮助。

美国与英国一样,由于管制少以及国内的高标准需求,而能在金融服务业领域保持强大的实力。英、美两国基本上在高标准的金融服务业处于平分秋色的局面。英国人擅长的资产管理、新种类保险项目及企业改组服务等领域,美国人的表现也毫不逊色。24美国以过去在制造业积累的庞大财富,加上历史、文化等条件,奠定了今天金融服务业的基础。直到今日,美国企业依然独霸全球的信用卡、消费金融与信用记录等产业,这主要靠国内对信用交易活动的需求与创新。然而,英、美两国以管理财富当家的发展趋势,事实上是经济衰退的重要征兆。这部分将在第10章中有更清楚的分析。

另外,美国的需求条件对许多服务业的发展也很有利。以商业服务为例,美国企业因为很早就开始将服务部门与制造部门分家,使得服务业领先其他国家许多(见第6章)。这项因素加上服务业的社会地位高、新企业成立便捷,以及服务性企业股票上市等,使得美国服务业的发展一直很成功。而提前饱和的美国市场,连带迫使美国服务业者展开向海外市场渗透的运作。

实力依旧的国防工业 国防市场也是美国继续维持高标准与先进需求的领域,这也造成相关产业与服务业的强大实力。一般而言,美国目前依然是特殊电子产品与军事规格半导体产业的领先者,但是随着产品的标准化趋势,这些优势也逐渐降低。另外,由于以色列的崛起,美国在传统武器上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按照竞争优势理论分析,以色列因为有强大的国家安全威胁,举国上下对发展国防科技也有共识,在有些领域,以色列军方更是成为最精密、最高级的武器买主,这些因素都将使其成为国防产业中的重要竞争者。

值得注意的是,由于国防需求越来越专业化,这方面需求不可能转换成产业的竞争优势。许多美国企业正是因为美国国防市场的庞大需求,只专注有限的产业环节而无法打入更大的国际市场。以机床产业为例,美国企业大多致力于国防武器与航空设备用的大型数控机床,日本企业则是走中小型机床市场,而后者才是全球机床市场的心脏地带。同样,在碳纤维、精密陶瓷等先进材料领域,美国企业眼中只有国防武器与航空设备的需求,日本人则在一般性产业的应用领域取得丰硕的战果。要为美国需求条件的表现作出评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直到今日,美国在许多产业中仍然领导各地需求的走向,其中像慢跑鞋、休闲鞋、牛仔裤等都是如此。只是曾经在战后时期出现并使美国产业大放异彩的创新、发展动力,如今正快速消失。

相关产业与支持性产业—美国的盲点

美国具有竞争力的产业正一步步走上窄化的不归路,其中又以机械工业和专业元件产业的情况最为严重。只要一个产业出了问题,与它相关的其他产业也难逃厄运,钢铁业的表现就是最好的例子。当外国钢铁的质量已经迎头赶上、成本又比美国低廉时,许多美国企业仍然坚持用国货,保护的下场就是遭到淘汰的命运。同样的故事也一再发生在其他工业元件产业上面。由于美国的上游产业缺乏竞争力,它们不但对下游产业毫无帮助,甚至还成了下游产业创新的绊脚石。

同样,美国的产业集群虽然延伸很广,但是在协助企业发展竞争优势、加速创新的效率上,并不如其他国家。形成这种现象的原因是,产业集群内的企业往往是机会主义者,频频更换相关企业,以至于彼此无法同心协力、垂直整合以进行产品创新,也很少进行技术交换、分享市场情报等。

这些缺点在20世纪60年代并不显著,原因是当时的美国拥有领先的科技,而且在照顾新的产业环节、产品快速创新上,需求都不如今天这么迫切。但是随着竞争优势内涵的转变,美国企业短线作风的缺失也成了它的致命伤。当其他国家在加强产业上下游的关系时,美国企业的反应仍然迟钝,未见什么积极行动。

追溯问题的源头,可以归咎为美国还不清楚以国家为范畴的产业集群到底有多么重要。

美国企业对竞争的看法仍然偏窄,它们很少发展供应商体系、支持大学研究机构的专业性研究,或改善企业、产业所需要的人力资源素质。美国的行业协会对旗下成员的帮助,明显不如其他国家的协会。如果美国的行业协会能将它们的视野投注在国际上,必然能像其他国家一样,为产业提供更多的益处。

企业战略、企业结构、同业竞争—目光短视的企业

过去几十年间,美国企业的产业发展与创新速度不断地削弱,其中之一就是有技术背景的资深管理人不断地减少。德国、瑞典和日本的企业负责人通常是研究人员或工程师出身,很自然地,他们视发展最现代科技为唯一专业上的成就。而美国经理人大多缺乏技术背景,要他们了解改进产品与流程技术所能带来的利益十分困难,因此他们对于在改善技术上投资也就比较缺乏自信。

另外,美国的一流人才也不以产业为主要目标,他们大多投入法律、医疗、金融等领域,唯独遗漏了技术方面。肯进入产业界的人才往往也以日用品、娱乐、房地产、服务、电脑等吸引人的产业领域为主,这些领域很自然地成为美国的竞争优势所在。

美国企业也缺乏懂得现代化技术的工人,管理结构更是妨碍各部门间的团队合作,僵化的工作规定也是造成企业无法创新的障碍。

员工与管理层工作动机的改变,也是企业创新缓慢的原因之一。由于美国企业的内部培训不足、公司经常裁员,因此员工很难培养专业能力,很难和公司形成向心力。美国的富裕更导致人们工作意愿低落,很难将兴趣转移到其他领域。结果造成技术发展的停顿,企业内积累产品与制程的经验也明显不足。

短线的投资态度 在企业方面,美国公司的目标往往也妨碍到产业的发展。战后初期,美国资本市场提供大量低廉的资本,使得新企业与有潜力的领域有充分的发展机会。当时的低利率以及公开上市容易,加上数百万名退伍军人投入产业界,塑造出了产业乐观的气氛与源源不绝的创新。

但是到了20世纪70年代,美国企业的目标开始转变。当时美国的利率已经是所有发达国家中最高的,企业界自然无意投资。影响更大的是美国股票投资人的态度改变了。这一时期,由于股票交易利润是免税的,法人投资者持有的股票开始大量增加。问题是,其他国家的法人投资者往往将企业视为永久资产,而且认真执行他们的经营权,美国的法人投资者却将兴趣放在企业季报表的营业表现上,市场中因此出现大量高薪的投资顾问,他们带着投资人授予的尚方宝剑,评估甚至撤换表现不佳的企业总经理。经理人又将压力转嫁到项目经理每年、每季的表现上。由于公司只着眼于短期的获利表现而缺乏长期的发展思考,每一季的损益表现就成了项目经理决策时的最大考虑因素。如此一来,再加上免税的推波助澜,美国证券市场上的股票交易量立刻大增。当企业短期经营不佳时,经理人马上会被处罚;而且企业需要不断制造利好消息,以满足投资人的兴趣。

即使后来美国政府课征证券所得税,也无法吸引投资人注意企业的长期表现,或改变他们只关心股利好坏而不愿意再投资的态度。在发达国家中,美国是极少数课征长期资产所得税的国家之一。1986年的税制改革,更把长期资产所得税率提高到一般所得税率的程度,这种做法使得短线投资人只增不减。25

立即兑现收益的要求 影响美国投资人态度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上市公司的经营形态。投资人对企业经营的影响力很低,他们也很难成为董事会的成员,企业经营不善的唯一整顿方式就是接管或合并,因为这种做法能为法人投资者带来立即兑现的资本收益,结果这种做法大行其道。当企业改组时,短期间内它会因为处理多余资本、降低成本,或撤换表现不佳的管理班子等行动,而有很多利好消息,但是很快又回到短期经营所应有的压力循环中。美国企业与日本竞争者不同的地方在于,当它改组时,多余资本往往分给股东,而非增资经营。企业缺乏足够的资产,自然就无法也不愿意冒险或进行战略性的创新行动。

自私的经理人 第三个影响美国企业目标的重要因素是上市公司经理人的事业诱因。在大多数美国企业高层主管的收入中,红利部分来自企业的年度经营表现。美国企业的职业经理人因为流动频繁,所以他们通常会把公司的盈余转为红利,而不是在不确定的来年再投资。这也形成美国企业一再延误长期投资,但常有高额盈余与丰厚红利的现象。

在这些因素的交互影响下,美国企业的竞争优势也一再被损害。在本书所研究的各国当中,美国是以投资回报率评估投资机会最明显的国家,美国企业也常用杀鸡取卵的经营方式,而且一旦碰到外国竞争对手,它们往往是另辟蹊径而非正面迎战。26在美国,除了一些愿意持续投资、发展竞争优势的项目外,一般企业莫不屈服于大环境的制约,这也加深了自己经营上的问题。在只挥霍而不投资的战略下,美国企业竞争力的衰退也是必然的。

毁灭生机的并购案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并购与联盟最能使企业迅速成长、刺激股市表现、增加项目经理人的收入,所以美国企业也是并购、联盟频率最高的。27然而遗憾的是,每次并购过程中,重新投入新产品、新厂房、新技术等可以提升竞争优势的资本却明显不足,美国企业常常忽略了内部多元化发展的真正效益。

事实上,美国企业在并购活动中,更多关注的是与本业无关的领域。根据作者的研究显示,美国企业的并购案大多以失败收场,一些产业的龙头企业甚至因此而退出竞争舞台;28无数产业的竞争优势,也在一连串的企业买卖中元气大伤,第5章提到的美国医疗检测仪器产业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并购除了带来声势浩大的幻觉外,对攸关竞争优势的创新活动毫无帮助。并购者对被并购的企业通常缺乏真正的关怀,也很少提供对方需要的技术。29并购提高了企业的账面价值,但因缺乏再投资而形成近乎败絮其中的虚胖。

竞争力衰退是影响美国产业的根本变化。美国的企业家精神正逐渐枯萎。几十年来,汽车、钢铁等产业供不应求的环境与寡头垄断的优势,导致企业不但排斥竞争,对创新的意愿也很低。

当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时,欧美国家出现大量的新企业,竞争的信念使得它们不断收获成功的果实。这些企业通常有一位白手起家、不畏艰难的企业家在把舵。随着时间的流逝,元老们的共同记忆逐渐模糊,大批职业经理人进驻接管,加上资本市场形态变化的推波助澜,企业的运营往往由发展转为防守,并失去了创新的兴趣。近年来,主要竞争者间的并购更强化了美国许多产业内部的垄断局面,里根政府大幅放宽《反托拉斯法》中有关企业并购的规定,更形成火上浇油之势。

在国际竞争问题上,美国企业的回应方式是最糟的。它们一贯的方式是并购、缩小防御范围、裁员与处理多余资产。在只顾眼前利润、不关心国内产业集群发展的自私心态下,它们或在海外生产,或由国外进口精密零件,所有的行动只为追求短期利润和维持市场地位。这些做法也许一时有利,对长期竞争优势却毫无帮助。直到今天,真正能对竞争优势有利的产业创新与发展动作仍未出现。

在竞争优势的恶性循环中,美国企业还学会奔向华盛顿向政府求援,并抱怨外国企业的倾销政策。美国虽然自称是自由贸易国家,近年来却逐渐转向保护主义,各式各样的市场秩序协议,将许多产业市场切割得七零八落。这种刻意限制竞争、客户权益一再受伤害的情形,充分表现在机床、汽车等产业中。

值得庆幸的是,美国迄今仍保有鼓励新企业发展的条件,这使得美国的经济危机不至于更严重。但是,如果不能有效地解决问题,新企业走上国际竞争舞台的机会却是微乎其微。

政府角色—对产业发展不积极

美国政府在基本政策上的摇摆态度,对国家竞争优势的影响很大,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教育政策。美国政府虽然在教育问题上争论不休,但是却缺乏实际的执行力,教育水平自然就不可能提高,结果连家长和学生也都开始轻视教育的重要性。

其次,美国政府鼓励竞争的传统立场也动摇不已。随着放宽竞争者之间的合并,《反托拉斯法》事实上已名存实亡。政府的默许使得竞争者之间更肆无忌惮地结盟合作。当产业出现贸易难题时,政府能做的似乎只是竖起保护的旗帜与进行市场协定,产业的问题不减反增。

除了这些问题,20世纪80年代积累的庞大预算赤字,更是产业的致命伤。预算赤字不但吸干了基础建设所需要的资本,也造成利率的不断攀升,连带拖累了企业的投资速度。同时,在政府征收长期资产所得税以广开税源的影响下,美国人的投资意愿空前低落,结果企业的投资情形就每况愈下了。

美国政府在自由化政策上比较积极。由于美国政府解散美国电话电报公司,确实提高了电信事业的服务效率和创新速度,其他受到自由化政策影响的产业(如卡车业),也同样出现更多的竞争活力。

遗憾的是,美国政府在其他领域的政策却与自由化政策相冲突,甚至抵消了自由化政策的正面意义。像里根政府时代大幅降低工业安全与环境标准的做法,就是一项开倒车的行为。传统上,美国企业因为严格且具前瞻性的标准,必须不断创新并向高级产品的环节发展。如今,这项优势拱手让人。

美国政府从战后以来一直没有把产业发展列为首要议题,这实在是一大隐忧。这段期间,美国政府过分重视社会与国家安全问题,产业需求反而成为次要的。例如,《贸易法案》并非着眼于协助其他国家发展,而是以地缘政治为理由,对某些国家实施禁运制裁,同时也影响了本国产品的出口。美国以产业大国的姿态发展它的产业政策,然而时至今日,这个假设已不可靠了。

回顾与展望—挥别美国梦

美国企业在各类产业中不断丧失竞争优势,最重要的症结在于它们缺乏活力。与其他国家相比较,缺乏竞争优势的美国产业,产品改善、创新的能力与速度明显不如其他国家;整个产业的发展速度在只考虑防守或维护既有利益的前提下,也是缓慢不前。

许多人谈到美国的竞争弱点时,往往以“科技商业化速度太慢”一语带过,好像美国只在技术领域出了问题而已。然而,科技商业化过慢本身就是许多问题的总结,并且涉及整个钻石体系的状态。生产要素的创造机制不足、国内需求的质量下降、缺乏具有竞争力的上游产业、缺乏长期经营的事业目标,乃至于竞争萎缩等,事实上都影响到科技商业化的速度。

买到公司却没买到技术 也有人认为,美国企业很早就到海外生产加工,进口产品中其实有相当大的比例是海外子公司的回销,因此,贸易统计数字并不能真正反映美国在全球制造业的地位。这意味着美国产业不是很健康,事实上,美国企业由海外子公司回销的大多是高级产品,选择在外国生产,也是基于当地的生产率和产品质量,而非生产成本因素。以施乐公司为例,它在美国市场的小型复印机完全由富士施乐这家日本子公司进口。施乐这么做,原因是美国本地无法设计生产这项产品,但是日本能。这种反客为主的现象也常见于其他企业。美国企业虽然有钱买下外国企业,但却无法影响外国企业的自主性,从这个角度看,美国品牌并不等同于美国在产品与制造上的实力。

更严重的是,越来越多外国企业,正以并购美国企业为踏入美国市场的手段。这些外国企业在提升美国相关产业的创新与生产力上影响并不显著,反而在进口营销上大有收获,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现象。在此并无呼吁美国限制外商投资的意思,只是想要强调:种种迹象显示,美国已不再是产品改良与创新的理想环境了。

撇开日本、韩国、瑞典与瑞士不谈,美国的失业率比德国、英国低。美国产业一直在创造新的工作机会,以吸收战后婴儿潮与女性劳动力。美国市场对服务活动的需求,也促使美国服务业异常壮大。问题是,充沛的劳动力相对降低了企业自动化和提高员工技能的压力,也造成了工资不增反减的情形。美国产业长期以来持续发展的生产力,也渐渐显露出疲态。

美国产业的病态还可以从1978~1985年间美国产业全球出口比重的消长看出。在表9–9中,美国产业的整体出口表现并不如某些产业来得亮眼。在个别产业部门中,原本就有竞争优势的医疗保健与化工产业,依然是最强劲的。在先进产业领域中,美国也有数项是在进步中;但是最主要的出口增长还是来自于天然资源产业。反过来说,在负增长的领域中,先进产业事实上是亏损最惨重的部门,其中又以运输、食品加工(尤其是食品加工机械)以及半导体与电脑产业最为明显。另外像机械产业中,负增长的项目几乎是增长项目的两倍。不论在任何国家、这种情形都是产业发展出了问题的危险信号。而今美国产业的全球市场占有情形,已不如德国、日本了。

美国仍大有可为 美国并不会重蹈英国的覆辙,也不太可能因此就丧失强国的地位,美国的面积、天然资源与产业涵盖层面的广泛程度,都是它在竞争力上的保障。事实上,在有些产业中,竞争优势的关键要素仍在积极地运作中,美国的企业更在国际市场上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与某些国家相比,美国产业在市场上的流失情形还不算太严重,美国新企业的发展也依然顺畅有力。

值得注意的是,美国在持续提升生活水平的能力上遭遇到了危机。美国的经济重心很明显地在转移中,创造生产要素的机制也出了问题,贫富差距正逐渐拉大,萎缩的竞争与投资不足更伤害到创新与发展的速度。能在国际上稳坐一席之地的产业,多半是以科学为基础的领域,休闲娱乐以及依赖天然资源的领域。美元快速贬值并没有真正解决产业的问题,反而使情况更加恶化。

近年来,美国的生产率曾一度有爆发式的增长,但是后继无力的情况却令人怀疑这种昙花一现的现象,是许多产业改组或缩小经营范围造成的。美国产业投资率长期偏低,即使美元贬值,许多精密工业仍有竞争压力,这又令人不得不质疑美国产业的持续改善能力。美元贬值虽然促使出口产业快速成长,但又引发工资下跌与天然资源产业出口的重挫,由此可看出,操纵汇率的贸易行为只会降低美国的生活水平。另外,外国企业投资急剧增加也不是个好兆头,如同前面曾经提过的,这种现象持续下去,只会妨碍美国企业提升技术与生产力。

由于以往产业成功得太快也太容易,绝大多数美国企业与政府官员可能还没搞清楚成功需要什么条件。这一点也可以从面对竞争时美国人一贯充满自信,而德国人与日本人却非常谨慎小心看出。更糟糕的是,尽管产业的国际竞争力已经出现了大问题,美国人迄今仍然莫衷一是、无法达成共识,更不用说改进行动了。长此以往,噩梦必然成真。

战后总检讨

在第三篇里所讨论的各个国家都有自己独特的成功产业,这些产业的现有优势又可以回溯到它们特有的历史进程以及环境因素的互动。从各国的产业集群表中,读者更可以清楚地看出这些能在国际竞争中成功的产业彼此间具有实质的关联性,这些互动关系也证实了作者对竞争优势的看法。如果数据资料更完整详细、产业集群表的勾勒更精确,这些资料将说明,任何一个具有竞争优势的产业集群,都是由机械工业、专业元件与最终消费产品产业共同组成的。机械工业、专业元件等产业通常具有积累效果,这些产业一旦成型,原本单薄的产业集群自然会向各个产业环节扩张,形成更庞大、更丰富的范畴。

表9–10就是以产业集群为主,根据它们的出口表现,比较8个主要国家里具有国际竞争力的产业的特性。30每个产业集群都包含了相关的机械产业、专业元件产业与最终产品产业3个部分。这种分类方法虽然只是简单地表现出各国经济实力的所在,却能明显地呈现每个国家的差异。像瑞典的产业主力是原料/ 金属、林业、交通运输等产业集群,瑞士则是综合商业、纺织/服装、医疗保健与个人用品等产业,日本则是休闲娱乐、交通运输、原料/金属等产业,意大利是成衣、食品、家居用品等产业,英国则长于化工产业。

如果从每个有国家竞争力的产业集群在全球市场占有率的表现来看,各国竞争优势又有更明显的区别。根据表9–11,美国在食品、医疗保健、国防、半导体/电脑等领域居领导地位,德国在化工、原料/金属等领域表现强势,日本在休闲娱乐、办公设备、电信、发电与配电系统、运输等领域很强,意大利则在纺织/服装、住宅/家居用品、个人用品等领域不可忽视(图9–1则是将各国石油产业与化工产业分开后的表现情形)。

如果以产业集群表的纵向剖面来看,瑞典的长处是上游产业,以及产业的制造部门;意大利则在最终消费产品领域占有优势;日本的主力则在中游产业,并分别向上向下延伸;瑞士、德国与英国则比较平均分布。

任何国家的竞争优势形态都不可能静止不变,前面讨论过的8个国家也不例外。表9–12就是这8个国家竞争优势进化的轨迹。这张图主要是以1978~1985年间,各国具有竞争力的产业在全球市场占有率增长或流失超过15%的统计。基本上,它是以较大的产业范畴为观察基础。注意那些曾经成长或流失的产业是属何种类型,较成长或流失的数字重要得多,原因是唯有如此才能理解该国产业发展的方式是否正确。前面我曾经分别讨论过各国成长或流失产业的特性。而比较由成长转变成流失的产业比例的变动,也比比较绝对数值有意义多了。因为如此才能排除国家大小的因素,并且更具体地看出竞争优势之所在。这种做法也许还未达到尽善尽美的程度,但是所引用的数据都已经过再三严格的核对。

三雄崛起

根据这些判断基础,读者可以发现日本、意大利与韩国是国际竞争中进步最大的国家。日本与意大利的共同特色是,它们在机械与专业元件等领域上收获丰硕,并引导出整体产业的消长趋势。例如这两个国家许多先进产业的市场都在成长,原本依赖天然资源与生产成本的产业则在流失。这段期间的韩国发展最快的是简单加工型产业,这也是韩国高级产业发展的重要基础。韩国产业发展的良性循环迹象还包括,它在制造业与支持性产业的顺利成长,这些也是它积累产业与技术实力不可缺少的条件。

五国乏善可陈

其他五个国家的表现就没有这么亮眼了,它们的共同现象是失去竞争力的产业项目多于竞争力增长的项目。状况比较好的美国与瑞典也仅接近损益平衡状态而已。瑞典是靠传统上就很强势的产业,尤其是机械产业与专业元件产业,但是其他领域则是每况愈下。美国的状况更不理想,除了一向具有竞争优势的医疗保健与化工产业出口继续畅通之外,机械产业的流失情形非常严重。这段期间美国新有收获的,主要是天然资源产品、原料与金属产品、食品饮料与石油化工产品等领域。

表现最差的国家是瑞士、德国与英国。依照常理判断,已有工业基础的瑞士与德国,应该能在精密工业上更上一层楼,并逐渐退出以天然资源和生产成本竞争的产业领域。但是实际情况显示,这两国的精密工业同样处在衰退中,这也说明它们的产业发展道路走得并不顺利。总的来说,德国与瑞典的机械产业都呈衰退状态,其中德国在化工机械与运输机械领域的流失情形更严重(海外投资是原因之一),半导体与电脑领域也缺乏竞争力。被视为瑞士传统优势所在的医疗保健产业,不但未见新优势,反而有6个项目失去了优势,另外在发电机与配电系统、个人用品等产业领域,也是呈现负增长的现象。在此情况下仍要说产业升级,恐怕是自欺欺人了。

英国的制造业几乎是全面崩溃,它的处境也是8国中最糟的。在英国的产业中,简单加工产业的情况比较好,问题最严重的是机械产业与专业元件产业。出口增长方面,石油相关产业与未加工原料/金属产业的进步最多,电脑业的表现也不错。在服务业的国际竞争舞台上,英国的地位已经稳固,但在制造业的国际舞台上,它却必须重新来过。

到目前为止,本书一直在强调产业发展与竞争优势关键要素的关系。下一章的重点是将这些观点系统化与理论化。前文提过,国家的竞争优势是在产业与产业集群中表现,产业的表现是国家经济发展的特色,同时也解释了经济繁荣与落后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