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越简单越快乐 (5)

爱上爱

去月球并不遥远,最遥远的距离是在人与人之间。

——毛姆

萨姆看了一下手表——4点半。他摘下眼镜,站直僵硬的双腿,走出后店的工作室,透过弧形小橱窗往外看。

嗯——她在那里。一周来,每天这个时候,他总能看见在铺满鹅卵石的小路上,一个小女孩兴冲冲地跑来,黑发飘逸,肩上的书包摇来晃去。

现在她停在橱窗前,脸紧贴着玻璃,不知道他在注意她。

他看见她眼神中的紧张、焦虑消失了。他几乎读懂了她的心思——还在这里——还没被卖掉。

他知道,在他的橱窗里陈列的古董中,女孩感兴趣的只有一件——摆在货架上的圣母玛丽亚雕像。这是他两周前在一次大甩卖中购进的。

橡木雕像上人物线条十分简洁古朴,而圣母端详手中熟睡孩子的表情更是感人。

雕像对小女孩似乎有种神奇的魅力。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它,双唇微张,露出珍珠似的皓齿,苍白的小脸庞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过了一会儿,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转过身,沿着街道走开了。

萨姆叹了口气,回到工作室。在那里,他花很多时间打磨、修复库存的旧银器和旧家具。

他在干活时就下定决心,明天得跟小女孩谈谈。他觉得她特别惹人喜欢,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在她这个年龄时的一些往事。

对,得跟她谈谈,问问是什么使圣母玛丽亚的雕像对她有如此大的吸引力。

但是,第二天清早,店门的铃响了。萨姆赶忙出来:看见圣德雷萨教堂的老牧师站在柜台前,玛丽亚小雕像拿在他粗糙的手上。

萨姆的心一下子沉了。以前没有哪笔生意他不愿做——可现在他不想卖掉小雕像。

老牧师笑眯眯地看着他,双眼在厚厚的镜片后面闪烁着。他说,这个玛丽亚小雕像正是新近落成的儿童礼拜堂要找的东西。

牧师注意到,萨姆在犹豫。“还没卖掉吧?”他问道,“我真希望还没有。”

“还没有,还没有。”萨姆闷闷不乐地答道。他想小女孩来到商店,发现玛丽亚不见了,一定会满脸失望的。

他觉得卖了小雕像,对小女孩说得上是一种残忍的出卖。但近日生意惨淡,如今心地善良的老牧师又拿着钱等着购买。

拒绝他吗?萨姆觉得对自己是一种不诚实,对牧师是一种不礼貌。所以他极不情愿地把玛丽亚包好。老牧师拿着包裹走到街上,心满意足。

萨姆吁了口气,转过身,没有了玛丽亚雕像,小商店似乎空荡荡的。

那天下午,他害怕4点半的来临,他发觉自己每隔几分钟就不自觉地看表。当教堂的钟敲响半点时,他看见那个小女孩冲上小坡,双眼闪烁,满脸充满希望。

她停在橱窗前,望着货架。

好像有种光芒消逝了。

她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淡淡的红晕不见了,苍白的双颊泛着蜡黄。她失望地把橱窗看来看去,最后长久地盯着货架上的空位子。

萨姆以为她会哭,她却转过身,沿着狭窄的街道慢慢走了,脚步沉重。她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几天过去了,他没有再看到那个小女孩。他想,她肯定走另一条路回家了。他惦记着她那急切而明朗的脸,隐隐约约地感到不安,心头有种犯罪感——虽然他不停地告诫自己说,这种感觉有多么滑稽,要想法尽快摆脱它。

但几天过去了,萨姆还是感到茫然、迷惑、失落;他忘不掉最后一次看到小女孩时她的表情。

一天傍晚,他正准备关店门,一个愁容满面的清瘦男子走了进来,脸上的每一条皱纹都似写满焦虑。萨姆觉得,他身上有什么地方似曾相识。

“对不起,”陌生人紧张地开口说,“我有一个不寻常的请求。”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想措词。

“我女儿叫霍普。她只有7岁,得了肺炎。她老叫我给她买一件在您商店里看到的东西,她说是一个母亲和婴儿,用木头雕的。其他什么都不说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除非——”他又尴尬地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哦,她一年前失去了母亲——婴儿也死了。”

萨姆十分同情他,可又觉得爱莫能助。

“很对不起,”他说,“我上周已把玛丽亚卖了。”

陌生人不知所措地望着他。

“哦……嗯,很抱歉打扰你了。我……我现在不知如何是好。”

萨姆看着那人走开。踌躇了一会儿,萨姆冲上街,追上了他。

“不必担心。”他急急地说,“我知道谁买了玛丽亚。请留下你的地址和姓名,我会设法给你寻来。”

10分钟后,他把故事讲给了教堂里的老牧师。“牧师,所以你明白,”他最后请求道,“我希望你能让我买回玛丽亚。”

老牧师摇摇头,“孩子,雕像我是不会卖的。”

萨姆沮丧透了,然而老牧师接着又说:“我要亲自把它送给小女孩。”

萨姆把小女孩父亲留的姓名地址给了老牧师,心头顿感如释重负。

第二天一早,就在萨姆取下百叶窗开店门时,看到了小女孩的父亲。他步履轻盈地走上小坡。萨姆注意到,他不再是焦虑万分,而是信心百倍。

“我来谢谢你。”他话语质朴,“霍普好多了。牧师把玛丽亚雕像递到她手中没多久,她就睡着了——她睡了个通宵。她好多了——算得上是个奇迹。”

萨姆看着他沿着街走了。

是的,萨姆想着——微笑慢慢爬上了他布满皱纹的脸——算得上是个奇迹。

远去的爱

无论动物还是植物,都是上天赋予的生命,只有人类的关爱才能体现出它们存在的价值。

——巴尔扎克

初夏6月的一个夜晚,小女孩希尔薇匆匆穿过树影婆娑的森林。已经8点钟了,希尔薇不知道祖母会不会因为她回去这么晚而生气。希尔薇每天傍晚5点半离开祖母的房子,去把她们的母牛赶回来。老牛天天都放牧在旷野里,啃吃着甜美的草根。希尔薇每天的工作就是将牛赶回家挤奶。听到希尔薇的呼唤声,那牛常常躲进灌木丛。

这天傍晚,希尔薇费了比平时更大的劲儿才把那牛给找到。她匆匆地赶着牛,顺着一条狭窄的小路,穿过黑黝黝的森林,向祖母的房子走去。牛在一条小溪边停下来饮水。在等候的当儿,希尔薇把光脚丫伸进清澈凉爽的溪水中。

她以前从未这么晚一个人待在这茫茫森林里。晚风吹拂,温柔宜人。希尔薇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了灰色暗影和随晚风摆动的银色树叶的一部分。她不由地想起一年前她刚到祖母农场的情景。在那以前,她同父母一起住在一个肮脏而又拥挤的工业城镇。一天,在佛蒙特州务农的祖母去她们家做客,从兄弟姐妹中将她挑出来,带来农庄做帮手。

那牛饮好了水。当9岁的希尔薇急匆匆穿过森林朝心爱的家走去时,她又想起了那个嘈杂的、她父母至今仍在栖身的小镇。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利的唿哨,划破了森林的宁静。希尔薇知道这不是鸟儿友好的唿哨,它有股坚定劲儿,是一个人发出的。她顾不得母牛,慌忙躲进灌木丛,但已经来不及了。

“喂,小妹妹,”一个年轻男人兴冲冲地喊道,“这儿离大路还有多远?”

希尔薇浑身颤抖着,低声答道:“两英里。”她从灌木丛里走出来,抬起头,劈脸看到了那个年轻人,他高高的个子,带着一支枪。

希尔薇赶着牛儿穿过林子。那陌生人和她并排走了起来。“我一直在搜寻各种鸟儿,”他解释道,“却想不到迷了路。我能在你家住一宿吗?”

希尔薇没有吭声。她庆幸已经快到家了。她看到祖母正站在农舍门口。他们走到跟前,陌生人把枪放下,向面带笑容的祖母讲了他遇到的麻烦。“当然,你可以住在我们这儿,”祖母说,“我们不大宽裕,但不会嫌你的。喂,希尔薇,去给这位先生拿只盘子来!”

饭后,他们都坐在屋外闲聊。那年轻人说,他是一名收集鸟类的科学家。“你是不是把鸟儿装进笼子?”希尔薇问道。

“不是,”他慢条斯理地回答,“我用枪把它们打下来,加上专门的化学防腐剂,把它们制成标本。我家的书房中收藏着上百种不同的鸟儿。”

“对鸟儿希尔薇知道得也挺多的。”她的祖母自豪地说,“她对森林非常熟悉。森林里的野兽常常径直走来从她手里吃面包。”

“这么说希尔薇是本鸟类的万宝全书喽?也许她还能给我帮上忙呢!”那年轻人高兴地说。“两天前,我在离这儿不远的地方看到一只白鹭。打那时起我一直在寻找它。小白鹭是一种十分珍稀的鸟儿。你也看到过么?”他转过头,向希尔薇问道。但是,希尔薇默不做声。

“你见了自会认得的。”年轻人径自说下去,“那是一只羽毛柔软洁白、两腿细长、个头挺高的奇鸟。它很可能把巢筑在大树顶上。”希尔薇的心咚咚狂跳起来。她认识那只奇怪的白鸟!她在森林的那一边看到过。那年轻人两眼紧盯着希尔薇,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似的,缓缓地说:“谁告诉我白鹭藏身的地方,我就给谁10美元。”

那天夜里,希尔薇梦见好多好多奇妙的东西,都是她和祖母拿着那10美元买到的。

第二天,希尔薇和那年轻人在森林里盘桓了一整天,看到好多种鸟儿。年轻人向希尔薇讲了这些鸟儿的好多事情。如果那年轻人把枪留在家里的话,希尔薇会玩得更加开心的。她不明白,既然他那样喜欢鸟儿,为什么还要开枪打死它?每次看到一只正在树上毫无戒心地鸣唱着的鸟儿被他开枪击落,她就感到心在颤抖。

然而,希尔薇望着那年轻人时,眼中充满了爱慕。她从未见过这样英俊漂亮的人,一种奇异的兴奋充溢她的心房。

最后夜幕降临了。他们一块儿赶着牛回家……月亮早已升起,年轻人进入了梦乡,希尔薇却久久不能合眼。她想出了一个计划。这个计划既能让祖母得到10美元,又能叫那年轻人高兴。 当太阳即将升起的时候,她悄悄离开房子,匆匆穿过森林。最终,她来到一棵大松树下。松树高大挺拔,方圆几英里都能看见。她的计划是爬到松树顶端,从那里可把整个森林尽收眼底。她相信自己一定能看到白鹭架巢的地方。

希尔薇猛地用小手抓住大松树,赤着的脚板夹住粗糙的树干,交替着向上攀爬。尖利的干枝杈像猫爪一样在她身上不停地抓划。她越爬越高,黏乎乎的松脂使她的手指变得僵硬不听使唤。她愈往上爬,松树似乎也跟着往上长。东方开始发白。她终于爬到最高的树梢。她的小脸蛋看上去就像一颗淡淡的晨星。金色的阳光洒向苍翠的森林。两只苍鹰在远远的下方缓缓地比翼盘旋。她感到好像自己也能在云彩之间展翅飞翔。向西望去,可见到一座座农庄和一片片森林。

突然,希尔薇深灰色的眼睛瞥见一个白影闪现,越来越大。只见一只长着宽阔的白翅和修长的脖颈的鸟儿飞掠而过,停落在下面的一根松枝上。这只白鹭理理羽毛,向蹲在附近一棵树上窝里的伴侣叫一声,就扇起翅膀飞走了。希尔薇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现在她知道那只野鸟儿的秘密了。她冒着危险,开始慢慢地顺着老松树向下溜。她不敢向下看。她尽力不去想她手指受了伤和两脚在流血。她只愿意想:告诉那陌生人该上哪儿去找白鹭窝时,他会对她说什么。

大约一小时后,希尔薇出现了。她走进厨房,祖母和那年轻人站起身来。说出她的秘密的美妙时刻到来了。但是,希尔薇默不做声。祖母对她很生气,问她野到哪儿去了。那年轻人的眼睛和善而又深奥地盯着希尔薇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他可以付给希尔薇和她的祖母10美元。他许诺过要这样做,而且她们也的确需要这笔钱。

但是,希尔薇却依然默不做声,白鹭是如何飞过金色的天空,她和它又是如何从云端一同望着太阳升起,她都记得一清二楚。她不能说。她不能说出白鹭的秘密,那样会要它的命的。

那天晚些时候,年轻人失望地离开了。希尔薇感到很伤心,她好想和年轻人做朋友,但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奇迹般的爱

生活就像个洋葱,你只能一次剥开一层,有时还会流泪。

——戴高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