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出离(2)
- 史蒂夫·乔布斯传
- (美)沃尔特·艾萨克森
- 4344字
- 2015-10-22 15:37:11
乔布斯???读过20 世纪初出生在德国的营养学狂热者阿诺德· 埃雷特(Arnold Ehret)所着的《非黏液饮食治疗学》(Mucusless Diet Healing System)一书后,饮食习惯变得更加怪异。埃雷特坚信饮食中只应该包括水果和不含淀粉的蔬菜,这样的话就可以防止身体产生有害的黏液;他还提倡定期通过长时间的绝食来清理身体。这就意味着,即使是麦片也不能再吃了—还有所有的米饭、面包、谷类以及牛奶。乔布斯开始提醒朋友们,他们的百吉饼中也隐藏着黏液的危险。“我以我惯有的方式疯狂陷入其中。”他说。有一次,他和科特基整个星期都只吃苹果,之后乔布斯开始尝试更加纯粹的绝食。一开始先是两天不吃东西,最终发展到一周甚至更长的时间,然后通过摄入大量的水和多叶蔬菜来结束绝食。
“一周过后,你就会有很美妙的感觉了,”他说,“不用消化食物,可以让你获得很多活力。我当时状态很好,我觉得自己随时可以走路去旧金山。”(埃雷特56岁那年因在步行时摔倒撞击到头部而丧生。)素食主义与佛教禅宗,冥想与灵性,迷幻药与摇滚乐—那个时代寻求自我启迪的校园文化中,这几样标志性的行为,被乔布斯以一种近乎疯狂的方式集于一身。尽管如此,他骨子里电子极客的暗流仍在涌动,并在将来的某一天与他身上的其他特质完美地结合。
罗伯特· 弗里德兰
有一次,为了筹集一些现金,乔布斯决定卖掉自己的IBM电动打字机。他走进之前答应要买的那个学生的宿舍,发现对方正在和女友云雨。乔布斯准备离开,但那个学生请他坐下,等他们结束。“我当时想:‘这太离谱了吧。’”乔布斯后来回忆说。他和罗伯特· 弗里德兰(Robert Friedland)的友谊也从此开始。弗里德兰是乔布斯一生中少有的能以自己的魅力蛊惑他的人。乔布斯吸收了弗里德兰身上一些独具魅力的特质,有几年的时间甚至将他视为自己的精神导师—直到后来把他看做吹牛欺诈的高手。
弗里德兰比乔布斯大了4 岁,但还在读本科。他的父亲是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幸存者,后来在芝加哥成为了一名成功的建筑师。弗里德兰原本是在缅因州的鲍登文理学院读书的。但是读大二的时候,他因为身上携带了价值125 000 美元的24 000 片迷幻药而被捕。当地报纸拍到了他被带走时的现场照片:一头及肩的波浪金发,正冲着摄影师微笑。他被判在弗吉尼亚州的一座联邦监狱服刑两年,于1972 年被假释。那年秋天他来到了里德学院,立刻开始竞选学生会主席,他宣称需要洗刷“司法不公”强加给自己的罪名。他赢得了选举。
弗里德兰曾经听过《此时此地》的作者拉姆· 达斯导师在波士顿的一次演讲,他和乔布斯、科特基一样深深迷恋着东方精神。1973 年的夏天,弗里德兰去印度拜访了拉姆· 达斯的印度教导师—尼姆· 卡罗里大师(Neem KaroliBaba),也就是信众们所熟知的马哈拉杰– 吉(Maharaj-ji)。弗里德兰那年秋天从印度回来后,已经起了一个宗教名字,走到哪里都是一双凉鞋和一身飘逸的印度长袍。他在校园外租了一个房间,就在一个车库顶上,很多个下午,乔布斯都会去那里找他。弗里德兰确信自我启蒙的状态确实存在,并且可以通过努力而获得,这让乔布斯十分着迷。“他让我达到了一个全新层次的觉悟。”乔布斯说。
弗里德兰也觉得乔布斯十分有魅力。“他总是赤着脚走来走去,”他后来回忆说,“让我感到震撼的是他的激情。他只要对一样东西感兴趣,就会把这种兴趣发挥到非理性的极致状态。”乔布斯熟练掌握了利用凝视和沉默来征服别人的技巧。“他的招数之一就是死死盯着正在和他讲话的人。他会一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然后问一个问题,要对方在不回避他目光的情况下回答。”
据科特基说,乔布斯的一些性格特质—包括一些伴随他职业生涯的特质—都是吸收自弗里德兰。“弗里德兰教给了史蒂夫现实扭曲力场,”科特基说,“他极富魅力,也会骗人,可以让事态屈从于他的超强意志。他很机智,充满自信,还有一点儿独断专行。史蒂夫很钦佩这些,他和罗伯特待在一起的时间久了之后,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乔布斯也从弗里德兰身上学会了怎样让自己成为焦点。“罗伯特是个非常善于交际也非常有魅力的人,一个真正的推销员,”科特基回忆说,“我第一次见到史蒂夫的时候,他羞涩又谦逊,非常内敛。我想是罗伯特教会了他怎样销售产品,怎样与别人交往,怎样展现自我,怎样控制局面。”弗里德兰身上的气场很强。“他走进一个房间,别人立刻就会注意到他。史蒂夫刚刚来到里德学院的时候则恰恰相反。他跟罗伯特相处一段时间后,身上的羞涩开始逐渐褪去。”
星期天的晚上,乔布斯和弗里德兰会去波特兰西边的哈雷· 克里希纳寺,通常科特基和霍姆斯也会去。他们会用尽一切力气唱歌跳舞。“我们会让自己进入一种癫狂的状态,”霍姆斯回忆说,“罗伯特会失去理智一般疯狂地跳舞。史蒂夫则平静很多,完全释放自己似乎会让他觉得尴尬。”之后就会有人给他们奉上堆满了素食的纸盘子。
弗里德兰管理着波特兰西南40 英里处一家220 英亩的苹果园,果园的主人是他一位来自瑞士的古怪的百万富翁叔叔,名叫马塞尔· 穆勒(Marcel Müller),他靠垄断当时罗德西亚①(① 津巴布韦的旧称。)的公制螺纹构件市场而发了财。弗里德兰在迷恋上东方宗教后,把这处果园改造成了一个公社,叫做团结农场(All One Farm),乔布斯、科特基和霍姆斯,以及其他一些寻求精神启蒙的人会在那里过周末。农场里有一座主楼、一座大仓库和一间花园小屋,科特基和霍姆斯就睡在花园小屋里。
乔布斯和另一个公社成员格雷格· 卡尔霍恩负责给格拉文施泰因苹果树剪枝。
“史蒂夫管理着苹果园,”弗里德兰说,“我们当时在做有机苹果汁生意。史蒂夫的工作就是带领一群怪人给果树剪枝,然后把果园打扫干净。”
哈雷· 克里希纳寺的僧人和信徒们也会来农场,帮着准备素食盛宴,莳萝、香菜和姜黄的香味四处飘散。“史蒂夫来的时候总是很饿,于是就猛吃一通,”霍姆斯回忆说,“然后他就要去吐掉。很多年我都以为他有贪食症。这让我们非常苦恼,因为我们费尽周折才弄好一顿饭,但他却留不住食物。”
乔布斯开始有点儿无法忍受弗里德兰宗教领袖般的行事风格了。“也许他看到了太多弗里德兰的本质。”科特基这样说道。尽管这个公社最初的目的是成为逃避物质主义的庇护所,但弗里德兰开始像做买卖一样管理公社。他的信徒们被要求砍柴然后出售柴火,生产苹果榨汁机和柴火炉子,参加各种商业活动但得不到报酬。有一天晚上,乔布斯睡在厨房的桌子下面,看着人们进进出出,从冰箱里偷别人的食物,他都被逗乐了。他不喜欢公社经济。“事情开始变得非常物质主义,”乔布斯回忆说,“每个人都了解到自己在为罗伯特的农场拼命工作,于是大家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这一切让我觉得恶心。”
很多年以后,弗里德兰已经成为了一名亿万富翁,管理着铜矿和金矿—产业遍及温哥华、新加坡和蒙古。我在纽约与他相约小饮。那天晚上我给乔布斯发了电子邮件,提到了这次相遇。不到一个小时,他就从加州给我打电话,提醒我不要听信弗里德兰的话。他说,弗里德兰因为旗下的几处矿产破坏环境而陷入了麻烦,曾经打电话联系他,请求他与比尔· 克林顿交涉,但乔布斯没有回应他。
“罗伯特总是标榜自己是个精神至上的人,但他越过了从魅力到欺骗的界限,”乔布斯说,“你年轻的时候认识的某个号称精神至上的人最后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淘金者,这真是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退学
乔布斯很快厌倦了大学生活。他喜欢待在里德学院,只是不想去上那些必修课。实际上,他惊讶地发现,尽管里德学院有着嬉皮士的氛围,但也有非常严格的课程要求,学生需要阅读《伊利亚特》这样的作品,还要研究伯罗奔尼撒战争史。沃兹来访的时候,乔布斯挥舞着自己的课程表抱怨说:“学校强迫我上这么多课程。”沃兹回答:“是的,大学就是这样的,他们会给你指定一些课程。”乔布斯拒绝去上那些必修课,而是去上自己感兴趣的课,比如舞蹈课,在那里他既可以享受艺术,还有机会见到女孩子。“我绝不会不去上必修课,这就是我们性格上的差异。”沃兹尼亚克感到十分诧异。
乔布斯后来说,把父母的钱花在了根本不值那么多钱的教育上,他也开始有负罪感。“我那工薪阶层的父母省下来的钱全花在学费上了,”他在那场着名的斯坦福大学毕业典礼演讲中提到,“我不知道自己想要干什么,也不知道大学能如何帮我搞清楚自己的人生目标。但我却在花着父母的毕生积蓄。所以我决定退学,我也相信,一切都会顺利。”
他并不是真的想离开里德学院,他只是不想再付学费,也不想再去上那些提不起他兴趣的课程了。惊人的是,校方竟然容忍了这一切。“他有一颗渴求知识的心,这很让人感兴趣,”教导主任杰克· 达德曼(Jack Dudman)说,“他拒绝不动脑筋地接受事实,任何事情他都要亲自检验。”即使在乔布斯停止交学费之后,达德曼还是允许他旁听课程,并且可以继续待在宿舍和朋友们在一起。
“我一退学,就不用去上那些我不感兴趣的必修课了,我可以去上那些看起来有意思的课。”他说。这其中有一门书法课非常吸引他,因为他注意到校园里的大多数海报都画得很漂亮。“我学到了衬线字体和无衬线字体,怎样在不同的字母组合间调整其间距,以及怎样作出完美的版面设计。这其中所蕴涵的美、历史意味和艺术精妙之处是科学无法捕捉的,这让我陶醉。”
这也再一次证明,乔布斯总是有意识地将自己置身于艺术与科技的交汇处。
在他所有的产品中,科技必定与完美的设计、外观、手感、精致、人性化甚至是浪漫结合在一起。他是追求友好图形用户界面的先锋。在这一方面,那门书法课程是意义非凡的。“如果我大学的时候从没有上过那门课,麦金塔计算机里绝不会有那么多种字形以及间距安排合理的字体。既然是Windows 抄袭了Mac,那么很有可能所有个人电脑上也不会有这些。”
在此期间,乔布斯在里德学院作为一名边缘人物,过着放荡不羁的生活。他大多数时间都光脚走路,下雪天的时候穿着凉鞋。伊丽莎白· 霍姆斯为他做饭,努力照顾到他过分的饮食习惯。他会拿汽水瓶去换零钱,继续每个周日去哈雷· 克里希纳寺吃免费的素食,穿着羽绒服住在他以每月20 美元的价格租下的没有供暖的车库房间里。他需要钱的时候,就去心理学系的实验室,维护那些用于动物行为实验的电子设备。克里斯安· 布伦南也会偶尔来访,他们的关系时好时坏。但他的主要精力还是放在自己的心灵以及对个人觉悟的追求上了。
“我当时身处一个神奇的时代,”他后来回忆说,“提升我们觉悟的是禅宗,还有迷幻药。”即便是后来,他依然赞扬致幻剂让自己得到了更多启发:“使用迷幻药是一段意义非凡的经历,也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迷幻药让你看到硬币的另一面,当药效退去之后你就记不清楚了,但你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它让我更清楚什么是重要的—创造伟大的发明,而不是赚钱。应该尽我所能,将此生放回历史和人类思想的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