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大厂

火煞道人一行人走过漫长的荒凉戈壁,从渺无人烟直到望见炊烟袅袅,从寂静无声到轰隆隆的雷动声渐大。

“道长,你看!”易青阳贴到火煞道人身边,指着前方升至高空的浓烟,“这么大的烟,得是多大户的人家啊!”

火煞道人一把将易青阳推开,“我个头不比你矮,眼神也没那么坏,这么显眼的浓烟我还不至于看不清。”

“还不止一股浓烟呢!”慕容曦说,“看这浓烟密度,得比长安城还繁华啊。”

“意思是说得住着一城市的妖灵!”小五的手紧紧拽紧少林棍,“那我们几个怎么打?”

“果然是大城市的样子啊,这繁华的声音跟打雷似的还一阵一阵的,惊到了我这乡下来的土鳖。”易青阳边说着边装作擦额头上的汗。

“打的过就打,打不过就绕道走。”火煞道人故作镇定地说,可双腿已经抖得快站不稳了。

“要不我先去侦查下!”易青阳说。火煞道人抓住易青阳的衣服领口往地上一摔,易青阳喵叫一声便成猫跑向不远处的山头。

易青阳立在山头上,却没在往前去,久久不动。

“怎么了?”火煞道人他们随后走上山头,眼前弥漫的烟尘中忽现出见所未见的三面环山而身处盆地的超级工业综合体,高低错落的工厂紧密相连成一体,大大小小、长短不一的烟囱排列成森林一般,管网如千丝万缕般在森林工厂里纵横交错,金属大器的撞击声此起彼伏。火煞道人他们全呆了,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整片厂区竟覆盖掉眼前的一切视野范围,直至延伸到远处的山顶。

“道长,这什么啊?”易青阳问,“长安也是这样的吗?”

“这,完全不是和长安一个模样啊!”慕容曦心慌慌地说。

“奶奶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城市啊!”火煞道人慢慢说道,“这林立的大烟囱、王八盖一样的大厂房,轰隆隆的机器声如雷贯耳。”

“不是城市,那是什么?”易青阳问。

“倒是有点像我在皇宫里的炼丹房,区别也许就在于规模的大小,我那炼丹房太小儿科了。”火煞道人说。

“那他们这么大个炼丹房样的地方,是做什么的啊?”易青阳继续问。

“我那炼丹房是炼小药丸,相比之下,你以为他们会造什么?”火煞道人说。

火煞道人他们又敬畏又呆呆地欣赏着眼前的一切,烟尘中的大厂淹没在黑雾中。

“是时候了,易子打前站,我们跟来。”火煞道人说。

突然黑压压的眼前灯火通明起来,照亮整片天地。

“这么亮瞎眼的灯火,咱就没法偷偷摸摸进去了。”小五说。

“长安城的晚上也这么亮吗?”易青阳问。

火煞道人瞟了眼易青阳,骂道:“奶奶的,长安城就算逢年过节的灯会也不会这般亮啊!”

“一年最盛大的中秋赏月灯会,还不及这一半光亮啊。”慕容曦说。

“呵呵!”易青阳边说,眼角泛起颤颤巍巍的一滴泪。

“笑啥?”火煞道人、慕容曦和小五奇怪地齐声问。

易青阳皮笑肉不笑:“这一路下来,我发现我是爱上冒险了。”

“此话怎解,疯了不成?”慕容曦问。

“你小子跩了啊!”火煞道人笑道,“翅膀硬了是吧,敢逞勇了!”

易青阳喵了声,向山下的大厂奔去。

“年轻人都会这样。”火煞道人自言自语道,“刚出来时畏首畏尾,之后长了点本事就以为自己能飞了。”

“那他这样,岂不是又有危险。”慕容曦说。

“这性格我喜欢。”火煞道人说,“他还不至于乱来,我们这里等等。”

易青阳猫形跑向大厂,越靠近越是强烈的视觉冲击。先前山上望见的烟囱和厂房,即使是最低矮的也有十几层楼高,随便一个放在人间任何一个大城市也是鹤立鸡群的建筑翘楚。“我的乖乖啊!”他在一处较低的冒浓烟的烟囱前驻足仰头往上看,头都翘到贴着背了,也望不见烟囱的顶端,就像是直直插入了高空的云里。他透过障眼的数层密布交织的管网线路,瞧见红彤彤的厂房里的巨大机器在自行运作。“那是什么?”易青阳顺着滚烫的管网,好奇地向厂房走去,忽觉热气流侵袭而出,吹得他全身汗毛直竖。

“出锅啦!”厂里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响亮的人声,随即叮叮当当的金属敲击声响彻周围。

易青阳警觉地连忙闪到一暗处,继续窥视厂里的动静。

只见厂子深处的一个高约十多米的火炉口张开,顿时猛烈的火苗随热气迸发而出,整个厂房都被震颤,数根链条牵引着一串巨大通红的金属球体从炉内出来。当球体对位到下方的凹槽时同时打开,球体内的熔浆哗啦啦地倾入凹槽。熔浆顺着凹槽穿厂房而出进入隔壁的另一处厂房。

火煞道人向易青阳描述的炼丹房相比于此真是小巫见大巫,更何况他未曾见过的炼丹房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想象。所以易青阳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两眼珠子被火辣辣的温度烫得眼泪直流。

易青阳隐隐约约听到厂房深处传来一串脚步声,他伸长脖子望去,只见全身包裹而穿戴奇异的几人在里头有秩序地分工忙碌,但瞧不见那几人的长相。他跟着两人进到休息室,待他们除去闷在头上的钢盔,方才看清竟也是人的模样。

“大厂真要被兼并了吗?”一人问道。

“大厂是什么?”易青阳心想,连忙竖起耳朵窃听。

“谁知道呢,少了我们,灵界玩不转的。”另一人答道。

“我可是听说三层岭的小青面天天往总楼跑,垂涎我们的地盘也不是一两年了。”

“他跪舔都不配。”

这时,休息室外进来个人,“别闲扯了,赶紧去四厂,那里有事等你们办。”那人说罢便急忙走了,闲聊的两人也跟着匆匆跑出休息室。

易青阳猫着步子顺着管网线走了一段路,眼瞧着那三人走远便不再跟随,忽瞧身旁就矗立个大烟囱,便攀爬上去烟囱到顶端纵览下周围全景,发现周围除了高耸如柱的烟囱就是低矮似龟壳的厂房,但厂区的中心地带有几处三四层高的楼宇,其中一座四层楼高的建筑属最富丽堂皇,想必是厂区总部之类的重要地带。他往先前来的方向望去,此时已入黑夜,混沌的烟雾和林立的烟囱混淆了视线,已完全瞧不见远方米粒般大小的火煞道人他们。“我去厂区的中心地带看个究竟。”他想了想,便下了烟囱,鬼鬼祟祟往厂区中心地带而去。

易青阳小心翼翼地摸爬到厂区中心,躲在一暗处仔细打量眼前的总部大楼。总部大楼虽只有四层,面积也不算大,论大小远不及西州城的可汗堡,看细细一看,精巧细致程度见所未见。

楼前布置的百花盛开的小花园,一座假山上流淌而下的小瀑布击打着小水车不停转动。围住花园的墙壁上绘着栩栩如生的动物图案,有龙、凤、虎、鹤等各式各样。他以为墙壁上的图案只是栩栩如生而已,当视线从转到别处时,余光竟瞟见动物有在一点点地蠕动。他心里一阵小惊心,再回头看,果然动物们的姿势有在变化,居然是活的图案。

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悬于楼顶上空的一道若隐若现的弧形彩虹,从虹上飘落下闪着各色璀璨的粉状物使整个屋顶散发出炫目的光辉。楼的门匾上雕着的“七彩虹泽”四字闪着璀璨的亮光。镂空的门窗、龙凤缠绕的栋梁、勾心斗角的屋檐也都不像世间事物才有的那份精致,可见其工匠手艺多么地独具匠心。对于一路上看腻了粗犷野蛮的易青阳真是吃惊不小,“这估计就是他们说的总楼了,果真是不一般的高端大气上档次,听道长描述的皇宫也不过尔尔。”

这时,从楼里传来吵闹的女声,像是在争吵。

易青阳伸直脑袋左顾右盼一番,见四周无人,便几个健步顺着房柱窜上屋顶,再沿着房梁进到房内,朝传出女声的房间而去。只见一穿着居家服的七八岁小女孩在堆满布娃娃达半墙高的房间里生气地撕扯布娃娃,喊道:“鬼才嫁给他,让我死了也不会答应他。”

从布娃娃堆里钻出一年龄约摸三四十岁的妇女,拿起身边的一个布熊,笑嘻嘻地哄那小女孩,“没有那么糟的,青面先生一直都待你那么好。”

小女孩长相与妇女相像,“准是她妈。”易青阳猜想。

“可我不喜欢他。”小女孩撒娇地回道。

“为什么不喜欢他,他不是还好嘛,挺有才华的,琴棋书画都有两把刷子。”妇女说。

“比他有才华的人,我们大厂随便一抓都一大把,他算不上多懂却喜欢卖弄。”小女孩说。

“他长相英俊,标准的瓜子脸。”妇女说。

“他面色铁青,一点不健康的样子,尤其是他那朵顶在头上的喇叭花,看了真揪心。”小女孩说。

“他待人接物有礼貌,对谁都一副笑脸。”妇女说。

“你可别提他那假惺惺的淫笑,想到就让我连肠子都要呕出来了。”小女孩说。

“也许他才华和外貌都不让你满意,至少他对你很好,你看这满屋子的布娃娃全是他送的。”妇女说。

“所以我要全撕了它们,碍着我的地盘,影响我生活品味。”小女孩边说着,抓起压屁股底下的一个布偶就撕成两半。

“这说明他手巧啊。”妇女说。

“你怎么不说他是个瘸子。”小女孩说,“而且一个男人总是摆弄这些玩意,实在让我看不起。”

妇女张口想要继续说,但知道说了也没用,只得哀叹一声便背过身去,小声抽泣起来。

小女孩见妇女哭了,嘟着嘴也不知如何是好,发呆得一声不吭。

妇女哭了会儿,摇着头继续说:“我们都知道你不喜欢他,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啊。”

“你若觉得他不错,自己跟他去。”小女孩说。

妇女听了又气又无语,“他分明看上的只有你啊。”

小女孩委屈地哭起来,“让我从了他,还不如让我去死。”

妇女皱眉摇摇头。

这时外面房间外传来一群脚步声,接着房外一人说道:“大小姐,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大家都还等着消息呢?”

妇女朝着屋外方向说道:“再商量商量。”

“马上就是子时了,真来不及了。”一个急促的声音嚷道。

“反正也挨过几年了,也不急这一会儿。”妇女说。

刚说罢,外面传来钟声,铛铛的一声比一声响。

忽然妇女惊恐地摸着自己的脸,扑倒在地,痛哭起来。

那小女孩抚着妇女的后背,也惊慌失措地哭道:“姐姐,我也不想这样啊,我真的不想,没有其他办法吗?”

妇女一抬头,脸竟比之前添了不少皱纹,白发很显眼地稀稀拉拉猛长。易青阳此时仍躲在房梁上,看到这时不尽吓出一身汗,心想这什么法术,瞬间让人苍老。

而小女孩也神奇地逆生长一般,整个身子骨缩小了一个尺寸,先前明明合身的衣服竟蓬蓬松松。

“都什么时候还磨磨蹭蹭,她再这样任性下去,大家都没得救了!”屋外一个秃顶的老者声音,说罢那人便硬闯了进来,拽着一件婚服想要强硬给小女孩穿上。

妇女起身想要拦他:“你干什么,快出去!”

屋外的四人见屋里闹开了,也都涌了进来,有的站秃顶一边,有的站妇女一边,围成个圈同时拽住婚服不松手。忽听哗啦一声响,婚服被用力过猛地扯成四分五裂,每人各持一块红布。

而小女孩则声音稚嫩地在一旁哭闹不止。

“都出去,都出去,反了你们!”另一老者将妇女和小女孩护在身后,持一米长粗大的竹制水烟枪拼命地打向站在另一边的人,“这没你们说话的份!”

“老烟,这也不是你说了算,没资格嚷我们。”一戴着皮帽的老者手持拐杖与老烟的水烟枪相抵。

“都别打了!”一个最年长的、花白头发长至腰间的老者喘着粗气竭力吼道,“自己打起来让别人看了笑话,这正让别人拍手称快呢…”白头老者刚说罢,忽然张嘴呃了一声,两眼圆瞪瞪地看着屋顶,身体僵直地往后倒,扑通一声落在身后的布娃娃堆里。

“老六!”众人连忙惊恐地一堆趴在白头老者身边,有的给他压胸,有的轻拍他的脸,还一人将手指横在白头老者的人中穴前。

“怎么样?”众人问。

“死了!”那人吓得连忙退往后面。

“这又死了一个!”秃顶悲伤地哭了起来,“二小姐,现在由不得你了,每天都掰着手指头数日子过的生活该结束了!”他边说着边要去拽小女孩。

先前还站在小女孩一边的人看着老六死了,也都绝望地一声不吭。

小女孩害怕了,连忙哭喊道:“呜呜,好吧,我答应就是了!”

“就等你这句话了,婚轿我早备在屋外了。”秃顶一下怒脸变笑脸。

妇女见小女孩要被带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崩溃而出,拉住小女孩的手说:“她都答应了,就不急这半个晚上了,过些天就让青面给接走,让她再在这里呆一会儿。”

“不行!”秃顶生气地叫道,“你以为谁还会相信你吗,一拖再拖到什么时候,就因为拖了几年,青面先生早愤怒至极了!”

小女孩叫道:“必须答应,不然就让青面死了对我的念想!”

“你以死相逼有什么用?”秃顶发飙了,周围的其他人都一动不动。

“你不信就试试看啊!”小女孩义正言辞地说道。“明天正午,我定会打扮得漂漂亮亮在这里等你,你到时尽管让青面派人来接我好了。”

秃顶重重呼一口气:“好,你可别耍什么花样,我们大厂的命运栓你手上了。”

小女孩说:“你若信不过我,就派人在房前屋后守着,看我能逃到哪里去。”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谈好约定,除老烟外,秃顶和其他人皆迅速离开。

老烟半天一声不吭,举起水烟枪正要点着吸几口,忽瞧见墙上一块木牌上写着“请勿吸烟”四个字,于是将水烟枪往身后一背,无奈地摇了摇头,“大厂气数已尽!”他轻迈着步子走出房间。

待所有人出了门,小女孩和妇女相拥痛哭起来。眼泪都流干了,声音也哭沙哑了,小女孩静静地无力地入了睡。妇女慈祥地亲了亲小女孩的嘴唇,便起身离开,吹熄蜡烛,退出房间。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小女孩这才睁开眼四处张望,见房内就她一人,立马来了精神,起身到处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她该不会是想逃走吧!”易青阳立在房梁上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心想道,“原来他们也挺可怜的,我还以为能拥有这么个叫大厂的人,想必是个纵横上下、驰骋内外的大人物或是一个团队,他们的小姐贵人居然都会被人逼婚逼得束手无策,真叫人心寒。想当初我在老家只是有点撒野,可跟了道长出来后,见到的人物一个比一个厉害,经历过的场景一个比一个让人胆战心惊。如今我还以为眼前的大厂应该算是我眼界的极限了,想不到还有比他们更不得了的人物。这正应了那句话,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小女孩跑到一衣柜前,踮起脚想要拿置在柜上的木盒,可手指仅仅摸着木盒,她羞恼地抱怨道:“这才一夜功夫,就让我岁数小了那么多,身高都矮了一大截!”她回头看,眼光搜寻能垫在她脚下的凳椅之类的硬物,却只有满屋的布娃娃。

易青阳瞅见小女孩废了半天劲都拿不到木盒,静悄悄地跳到柜子上,用手将木盒拨下柜子。木盒不偏不倚,刚好砸在小女孩的脑门上。

小女孩啊的一声叫,拾起掉出木盒的一个闪亮的金镯子戴手腕上,她两眼竟然闪了两下红光。

“什么高级玩意,似乎不一般的宝物!”易青阳警觉起来。

小女孩扫视了下周围,瞪着易青阳躲藏的方向,稚嫩地叫道:“谁在那,出来!”

易青阳慌了,心想自己躲在暗处居然也被小女孩发生,缓慢挪着步子往边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