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首犯失踪

听闻有人竟敢大闹发达庄,苏定方立马带人赶去,一到发达庄,只见前来看热闹的人群已是将发达庄的正门围的水泄不通。

“闪开!闪开!”士兵将人群扒开一条道。

苏定方在身边士兵的拥护下走到发达庄正门口,先前还大喊大叫的刘墩子已是昏昏沉沉地晕厥躺在地上胡言乱语,大夫在一旁帮其包扎被切断的右手三根指头。

“伤势如何?”苏定方急切问道。

大夫说:“三根手指头彻底被切断,糊都糊不上了。”

“怎么回事,谁胆子这么大敢下如此毒手?”苏定方一筹莫展,向旁边的士兵问道。

一士兵回道:“听刘墩子的手下说,是三个彪形大汉,他们自称是长安大理寺来此办案的。”

苏定方一惊:“韩楚秦?”

“应该没错。”那士兵谨慎回答。

“这三人真不消停,非得在我西州界内大闹一场才甘心。”苏定方生气说道,“他们现在人呢?”

“往西边跑了。”

“往西跑,去哪知道吗?”苏定方问。

那士兵才慢慢说开:“听刘墩子手下说事情是这样的,韩楚秦昨天就找到刘墩子这来了,要求刘墩子派手下全城搜捕李道长,就是西州战役中帮我们打败贺鲁的那人。”

“我知道,继续说。”

“他们确是有找到李道长,不过没逮着。”

“李道长武功高强,可不是吃素的,哪会那么容易被人抓到。”苏定方说。

“刘墩子其实和李道长没有半点关系,完全是被韩楚秦逼迫做的事,所以刘墩子自感被羞辱,才于今晚与韩楚秦在发达庄内大打出手。刘墩子率了所有手下依然不是韩楚秦的对手,结果,唉!”那士兵惋惜道。

“他也是高估自己了,真当自己天下无敌啊——这么说韩楚秦去西边找李道长去了?”苏定方说。

“是的,他们里有人看见李道长一伙人在城外西边停顿。”

王文度也闻讯赶来看热闹,来的路上已是听人介绍了情况,一到发达庄就嚷嚷道:“敢对刘墩子下手,也不捋顺下人家的背景,真是无知者无畏啊!”

苏定方就是听不惯王文度说话的口气,瞥了一眼说道:“得了吧,这次算是捡回条命了。”

“大理寺的韩楚秦真敢下手?”王文度问。

“你不是也说无知者无畏嘛!”

“那咱们赶紧报告给程将军,看他如何吩咐了。另外我们还得安抚刘墩子,别让他告状到长安去,否则宫里怪罪下来。”

王文度转身离开人群,“我去报告程将军,刘墩子交给你照看了。”

没等苏定方说话,王文度已是策马狂奔而去。

王文度一到程知节住处,只见走廊的另一头也慌慌张张走来一年轻人,待那人走近,刚好与王文度一齐推开程知节的房门。

王文度只觉面前这年轻人有些面熟,应该前不久见过,居然见到自己也不退让,敢抢前头进程知节的房间,于是瞪了这人一眼。

这人正是高灵宝,急匆匆地来肯定是有要紧事,跨进房门才注意到与自己齐步进来的是王文度,立马赔着笑说道:“失礼了王大人,在下高灵宝有要紧事禀报程将军。”

王文度这才记起来,嗯了声。

高灵宝走在前,见着卧在床的程知节就噗通跪倒在地,慌张地满头大汗,“程将军,在下高灵宝,大事不妙啊!”

这夜外头风风火火,程知节无心睡眠,听高灵宝这么一呼叫,立刻精神三分,说道:“出什么大事了啊?”

“那个…”,高灵宝先是支吾,即使会惹到程知节生气也不得不开口了,“贺鲁,没了!”

“没了,是什么意思?”程知节问。

站一旁的王文度脸色也一下凝重了。

高灵宝胆小地说道:“就是贺鲁没了。”

“是死了吗?”程知节问。

“不是死了,是没了?”

“什么叫没了?”

王文度似乎听出了高灵宝的意思,问道:“是不是贺鲁人不见了?”

高灵宝拼命点头,“对对,是人不见了!”

“混账!”程知节一听更急了,吓得高灵宝全身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

“我们拼死拼活地好不容易擒了贺鲁,牺牲那么大,你居然让他逃了!”程知节问。

高灵宝颤抖地回话,忙为自己开脱:“在下真的不知道。为看管好贺鲁,在下这几日带着众手下没日没夜地严守,至今都没合过眼,两眼都红肿得视线模糊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贺鲁居然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望将军恕罪啊!”

“我都跟你们说了要看死他!”程知节厉声说道。

高灵宝苦着脸说:“真的是尽全力严防死守啊,锁在他身上的铰链没半点磨损痕迹,整个监狱内内外外一切正常,突然这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

“你是跟我说谎话还是神话啊,叫我怎么相信你!”程知节生气地问道。

高灵宝苦苦哀求,“真的不关在下的事啊!小的刚上任不久,三把火都还未烧尽,哪会掉以轻心啊!不过那些看守的狱吏罪责难逃,在下一定会严整队伍风气,将他们通通革职查办,严惩不贷!”

“你行啊,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好像整件事跟自己无关似的。”程知节讽刺道。

王文度插话道:“程将军,怎么处置他们是后话了,现在我们应该想想怎么向长安交代。”

程知节拿着手里的小本子朝王文度摆了摆,王文度这才注意到。

“刚到手的皇上的诏书,还热乎着呢,你看看吧,这下麻烦大了!”程知节说罢,将诏书扔给王文度。

王文度接住仔细看完,不禁惊出一头汗,说道:“皇上要我们押解贺鲁回京,这可是好?”

程知节说:“本想活捉贺鲁回京邀功,谁知道如今竟有此等晦事。”

高灵宝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听得心惊胆战,真怕程知节一下怒火中烧将他斩了,还不如当初战死在黑尘监狱第三层来的壮烈。

王文度摇摇头,说道:“我有一计,不知程将军如何看。”

程知节心急说道:“那赶紧说。”

王文度转身问高灵宝,“高大人,目前除了我们,知道贺鲁不见了的还有谁?”

高灵宝说:“也就现场当班的四个狱吏,他们只告诉了我,我吩咐他们在没有得到程将军的处理意见之前不许传出去。”

程知节问:“那四个人的嘴巴严不严啊,不严就割了!你们都把贺鲁放跑了,要我怎么相信你们啊?”

高灵宝急得忙磕头求饶:“不敢啊,已经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哪有胆子再犯错啊!”

王文度说:“那就让他们把嘴巴永远闭上,另外我们再找个与贺鲁模样相仿的死囚冒充贺鲁,把他舌头剪了,别让他说漏了身份,再押他回京领赏,这样就天衣无缝了。”这欺上瞒下的馊主意,也就只有王文度敢想敢为。

程知节想了想直摇头,“我看算了,风险太大,若是被皇上知道准落个欺君之罪,我们还是如实跟皇上禀报吧,该处置谁就处置谁?”

高灵宝听见又是一身冷汗,都快哭出来了,“请程将军宽宏大量啊,真不是在下的错啊,让在下背黑锅可就冤枉啊!”

“你说什么?”程知节气极了,“居然说自己是背黑锅!”

“小的掌嘴!”高灵宝意识到说错话,赶紧扇自己嘴巴。

“别跟小人一般见识啊,我们还是商量要紧事。”王文度忙给程知节降火,笑着说道:“可诏书上写着不论贺鲁死活,都要让皇上见到。既然运死的和运活的都一样的结果,不如我们就赌大的。我看让人冒充贺鲁去长安这事一点不难,只要管住了我们的嘴巴。再说了,皇上早就有交代说要活捉他去长安,要不然我们早就让他死了。如果让皇上知道贺鲁已经死了,我们的功劳就折了一半啊。”

程知节闭目哀叹几声。

王文度问:“程将军还记得当年出征西域时,皇上答应我们的事吗?”

程知节说:“当然记得。”

“皇上答应我们,除掉贺鲁、平定西域之日就是我们回家之时。”王文度继续说:“我们追随程将军在西域,说实话大家早就腻了西域的黄沙,程将军难道就不想早点衣锦还乡、安享晚年吗?”

程知节说:“看来你比我更想离开这里啊!”

王文度摇着羽扇说道:“在下当然想,如今贺鲁的势力已经全部被灭,部落也被我们的人收编了,就算贺鲁逃出去也是万无可能东山再起。所以目前只要我们将活捉的贺鲁押到长安,让皇上好奇地见上一面,整件事情就全圆满了,我们就有了向皇上邀功的资本啊。”

程知节说:“风险大啊!”

王文度说:“将军若是不放心,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让在下担责操办就是。”

程知节小小吃惊,心想王文度真是野心够大的,敢为名利舍弃性命,不愧为官场中历练出来的政治阴谋家,与自己这样在战场中历练出来的保国家利益舍个人性命的军人相比,胆大程度毫不逊色。程知节摆摆手,在床上躺下盖上被,“有种,就按你说的办。我要休息,你们都退下吧。”

高灵宝反应快,一听程知节要他走,赶紧离开这个危险之地,起身就告辞。

王文度见高灵宝走出门,又开口说道:“程将军,我还有一事没说呢!”

程知节脑袋被床帘遮着,不见其脸色,“还有什么事?”

“昨日来的韩楚秦,刚刚不久大闹了刘墩子的发达庄,把刘墩子打伤了。”王文度说。

程知节说:“该法办就法办,这事不用问我。大理寺的人都这么嘚瑟吗,到我们西州来搅事!”

王文度说:“听刘墩子手下说,韩楚秦追去西边找李道长他们去了。”

程知节说:“我们的地盘是我们说了算,大理寺的人也不法外开恩,将韩楚秦捉拿归案。”

程知节吩咐完毕,王文度领命走出房门,正巧瞧见步真站在十来米外的走廊上看着自己这边方向。王文度左右看看,没其他人,看来步真是在瞧自己,若不是有事找程知节就是找自己。

王文度慢踱着步子经过步真,步真小声说道:“请王大人留步。”

王文度这才停住步子,不面朝步真,问道:“现在已入深夜,怎么你还有闲情在外散步啊?”

步真笑道:“也只有晚上才有闲情散步啊,王大人可否愿光临寒舍,与我促膝而谈。”

“现在?”

“嗯。”

“太晚了吧,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吗?”王文度望望四周,除有士兵值守外,远处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士兵游走巡逻,可一想到夜里去步真住处,仍觉有一丝凉飕飕的恐惧。

王文度歧视胡人多少有传言,步真身为胡人当然知道。

步真笑道:“王大人望什么呢,这是在可汗堡啊!”

在可汗堡怕什么,虽然我对步真没啥好感,料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王文度心想,便说:“行,去就去,反正今夜已无眠。”

王文度佯装心情平静,随步真到了他住处。

步真叫下人热了壶茶,递给王文度。

王文度谨慎接住,拿起茶杯盖,看着九分烫的白雾泛起,突然怔住好一会儿,不敢下嘴。

步真故意放大声音小酌几口,见王文度不敢喝,呵呵笑道:“王大人,这可是我私藏的极其宝贵的茶啊,不是见重要客人,我都不会拿出来喝的。”

王文度问:“极其宝贵,说说看,虽然我不喝茶,但也略知一二,难不成你们比我们汉人还懂茶?”

步真笑道:“王大人说笑了,人有千万种,茶有千万种,既然你们汉人能制茶,为什么我们胡人就不能制茶?”

王文度说:“说实话,我还真就没听过你们有自己独有的茶叶。”

步真说:“听过荧光草没?”

王文度说:“没。”

步真继续说:“每到春暖花开之际,在天山北麓的巴里坤牧场就能长出一种非常稀有的草,叫荧光草。荧光草从外表上来看与一般的草无异,但它有个易辨别的特点,就是到夜里能发出荧光绿。可这种草生长极慢,又不喜欢群居,所以方圆一里范围内只能采到一二株。”

王文度对步真的话全然无兴趣,不停打着哈欠。

步真则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住在巴里坤牧场的人都很长寿,能活到八九十岁,就是因为他们有饮荧光绿茶的习惯。”

王文度有些不耐烦了,“你这么晚要我到你这来,该不会是只说这些吧,我说了我没喝茶的习惯,你说再多,我也没兴趣啊。”

步真向两边下人招招手,下人们将灯火熄灭,只见王文度和步真持在手中的茶杯发散出柔和的荧光绿,美妙极了。

“果然漂亮!”王文度难得开口称赞。

步真呵呵一笑。

只见黑暗中的步真又从兜里掏出个荧光绿的东西,走近王文度,交到他手里。

待下人们又将灯火点着,王文度手里放了块扁平的圆石。

王文度眯着笑眼好好端详手中的圆石,问:“这又是什么玩意啊?”这才表现出王文度洗好收藏珍书异宝。

步真笑道:“英雄不问出处,王大人也甭管这石头从哪来,尽管拿去就是。”

王文度说:“无功不受禄啊,你找我肯定不是要白白送我这块石头吧!”

步真说:“说实话,我知道王大人对我们胡人心存戒虑。”

王文度听着不舒服:“你怎么这样说,大家都是为大唐效力,在战场上就得同仇敌忾,即使互相有看不惯的地方,也得收在心里不得张扬,应该以大局为重,所以你没必要谈我对你们的看法。”

步真说:“可是如今这局势,我不吐不快啊!”

王文度说:“你什么意思?”

步真面露难色:“贺鲁终被消灭,而曾经的战友弥射居然也是造反一派,好在他已被揭发处死。可是现在可汗堡上下就像是一夜之间突然转变了对我们胡人的态度,有人到处肆意造谣,说什么我们胡人靠不住,连我步真都能被比自己地位低的汉官歧视,让我没办法做人啊。”

王文度不屑地说:“这就看你如何做人了,跟我诉天大的苦也没用。”

步真说:“王大人当然有用啊,王大人身居西州第二高位。”步真边说边跪倒在王文度面前,“请求王大人以后能照顾小弟,小弟不求荣华富贵,只求能天天吃饱饭!”

王文度赶紧扶起步真,假惺惺地说:“你真是多心了,大家压根没把你当外人看,危言耸听也只是个别人的行为啊。不过礼我收了,以后你怎么样,具体还是要看你的表现。”

能得到王文度的工作指导,步真屁颠屁颠地高兴说道:“一定一定,有王大人提携,在下一定兢兢业业为国效力,为王大人效力!”

王文度听得乐呵呵,笑罢便你侬我侬地道别而去。

步真看着远去的王文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心满意足地呵呵一笑,将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眼睛发出荧光绿,鼻孔和嘴里喷吐出烟雾。

王文度到自己房间,掏出木椟打开,两眼放光地看着宝石,笑道:“步真真是蠢,要给我宝贝,我岂有不收之礼。他要以礼换利,想得美,我最多就是假装和善待他,至于他以后如何发展,要看他自己的表现和程将军的意思,关我屁事。”说罢,摸了摸手中的宝石,再将木椟合上,放入书桌的抽屉里。

另一边,高灵宝回到黑尘监狱第二层关押贺鲁的那间牢房处,见值守的那四个狱吏仍忐忑不安地站在那里,简直快气哭了,上前就是一人给个耳光,“都你们干的蠢事,这么大个活人就这么不见了!”

那四个狱吏低头勾背,老半天才出生说道:“大人,真不能全怪我们啊。我们明明是看得死死的,发生这种事纯属意外。”

“我看你娘生你就是个意外!”高灵宝骂道:“人生一次这样的意外,就会让你人生完了!”

“大人消消气!”一个狱吏说道。

高灵宝吼道:“叫我怎么消气啊!我刚胆战心惊地去向程将军报告,程将军可是把我们批得一无是处,差点我的小命也不保了!”

一狱吏假笑道:“高大人能平安回来,说明程将军也原谅了我们,那我们都应该高兴才对啊,都别哭丧着脸。”

“你说的轻巧!”高灵宝将四个狱吏邀在一起围拢,小声嘱咐道:“程将军要求我们不许把贺鲁越狱的事说出去,知道吗?”

“知道!”

“不对,我说错了,是王大人的意思!”

“…”

“王大人要我们找个跟贺鲁差不多身材和长相的死囚来冒充贺鲁。”

狱吏们瞪大眼睛。

“住在长安的皇上要见活的贺鲁,所以未免我们的事情败露,我们要将假扮者的舌头割了,套上头套,过几日我们一起运往长安,这事只能我们知道,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如果事情败露了,不论谁说出去的,通通人头落地。”高灵宝一字一字地说。

狱吏们吓得用手摸摸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