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霜林是被一阵隐隐约约悲悲切切的哭声给吵醒的,迷迷糊糊欲要睁眼,可眼皮好似泰山压顶。一波一波的疼痛之感在醒来的那一瞬间卷席她的全身,她这是怎么了?
她依稀记得因为与她交往两年的男友跟自己提出了分手,她又气又痛傻兮兮跑去喝酒。喝的酩酊大醉走路打飘,结果一脚踏空惨兮兮跌进了阴沟,然后就昏迷不醒了。
许霜林费力睁圆了眼,率先映入眼帘的是破破烂烂的黛瓦,外面的阳光从漏洞、缝隙里钻进来,给这略显黑暗的屋子里添了几缕光亮。木头做的房梁,土坯成的土墙,糊着窗纸的木格子窗……
这一切皆让许霜林瞪亮了眼睛,这里究竟是哪里,如今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会有破落成这模样的房子?她昏迷不醒,不应该被送去医院么?可是这里哪儿有医院的半点痕迹?
头痛得很,许霜林手指微微一动,触及一个异常冰冷、浑身是毛的东西。许霜林蓦然将手缩回,低头一瞧,却见一只体型颇大却枯瘦如柴的大黄狗趴在自己所躺的草席上。
那只大黄狗正虎视眈眈、眼神深沉地瞅着自己。额,那眼神有着说不出的诡异和阴冷,就好似一双人眼正在仔细地打量着她。许霜林冷不丁被吓得猛抽一口气,拔腿就想逃,可是却低估了这具身子的虚弱程度。别说她现在有力气逃走,就是翻个身也得费半天的劲儿。
守在外面的许秋禾听见屋子里的动静,一个箭步冲了进来。见自己小妹一脸惊悚地瞧着自家的大黄狗,八岁大点儿的许秋禾赶紧凑上前去,小胳膊小腿儿抱着自己的小妹就开始大嚎:“小妹,你可算是醒了,这都两天了,可担心死我们了……”那小男孩儿嚎完之后又是一阵嚎啕大哭。
许霜林将眼前的小男孩儿狠狠扫了不下于五遍,然后搜脑刮肠,确实是想不起自己曾经认识这样一号人物。可是,这小东西管她叫小妹……想到了某种可能,许霜林一下子懵掉了。
“我,没事儿。你不要……哭了。”许霜林脑子里嗡嗡作响,但眼前这小屁孩儿扯着嗓子哭吼实在影响她的思绪,她只好低声劝阻那小男孩儿。这一出声,她发现这声音沙哑得不行,像个六旬老妪,难听极了。
她那清脆悦耳的娃娃音哪儿去了?这会儿她想为自己哀嚎了……
破烂不堪的房子、眼前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小不点儿,这破锣嗓子,许霜林像是要证明什么迅疾用眼将自己周身仔细扫了扫。身上的衣服破旧不堪,不知打了多少个补丁,还有那节缩短了的小胳膊,那双干瘦的小手足以证实了自己心头的想法,果然不是自己的身子了。心头的想法得到了证实,许霜林一脸颓然惊悚地躺在床榻,眼前跟撞了柱子一般直冒金星。穿越啊……
眼前的小男孩儿倒是听话,这会儿听了许霜林的劝果然不再哭泣了。只是一张稚嫩的小脸儿上写满了不忿,“大伯家人真不是什么东西,不仅抢了咱们家的田,还将你跟阿黄打成重伤,真不是东西……”小男孩儿捡不出什么骂人的话来,左右骂着大伯家的人不是东西。
许霜林只觉自己脑子还没缓冲过来,却听一声轻斥从门外传来。“小娃家家的,胡说什么,咋开口闭口说大伯家不是东西了,长辈岂是你能编排的?”此时一个身穿灰色粗布衫的妇人踏进了屋,长相温秀,只是身形消瘦的只剩皮包骨头,面黄肌瘦。她的眼睛里还含着水光,眼圈都是红的,眼皮也浮肿着,看来是哭过。
许秋禾见了韩氏,只好乖乖闭了嘴,他知道爹娘忒不喜欢他们编排长辈、说长辈的坏话。只将脸上气愤的神色一收,拍了拍手,欢喜道:“娘,小妹醒了!您快来看啦!”
那小男孩儿这么一唤,那迎进屋的女子就直向许霜林奔来。见床榻上的许霜林果真如小男孩儿所说睁着眼,她一张皱皱巴巴的脸上挂满了滚滚直下的泪水,“四儿,你终于醒了,我可怜的孩子啊,你终于醒过来了。”这妇人哭嚎的声音比刚才那小男孩儿还有威力,震得许霜林只觉得耳膜都发疼了。
许霜林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就因病母亲在去世了,那时候她年仅九岁,那独属于母亲的温暖许霜林丁点儿也想不起来了。自母亲死后,她何时被人像心肝儿一样地抱住拼命抹珠子的?许霜林在妇人的感染之下竟也掉了珠子来。而一旁站着的小男孩儿小胳膊小手地抓住自己的娘和小妹,也跟着哭哭啼啼起来。
破烂屋子里,一大两小抱作一处,硬是哭了半柱香的时辰,这才稍稍止住了眼泪水,妇人由刚才的嚎啕大哭变成了抽噎。
而一旁的大黄狗似乎也触景生情,一双澄亮的眼睛里,竟也泛着泠泠的泪光。但它复眨了眨眼,再睁眼时,目光恢复如旧,那泪光稍纵即逝。只是这屋子里三人只顾着埋头哭泣,并没有注意到他。
待众人收住了哭势,那妇人才对小男孩儿说道:“快去跟你爹说阿林醒了,到村口去瞧瞧,你大姐二哥回来了没有。”
许秋禾极快地床榻上跳下,跟兔子似的往屋外跑去。只听着他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屋外传来,“爹,小妹醒过来了,爹……”
屋子里的许霜林和韩氏听着许秋禾脆生生的呼喊声,不由得相视而笑。
日头西斜,已近黄昏了。韩氏这时才想起自己的活计,嘱咐许霜林再歇息一会儿,便要打草帘子出去。
许霜林瞧了瞧自己身边的那条狗,想起他刚才那复杂的眼神,她心头有些发颤。“娘,我怕……”许霜林小小的身子往韩氏靠近了些,小手抓着韩氏的粗布衣裳不肯撒手。
见许霜林频频朝她身边的大黄狗瞧去,韩氏温声细语道:“四儿,阿黄可是你的恩人呢。说来要感谢阿黄呢,要不是它给你挡着那致命的伤,可能你……”余下的话韩氏有些说不下去了。她无比温柔地抚摸着那只大黄狗的皮毛,鼻尖泛起淡淡的酸味。
许霜林顺着韩氏的手瞧过去,果然只见那只大黄狗的背脊上有枯干的血迹。难怪它奄奄一息,看起来像是生病了一样。都说狗是人类忠诚的好朋友,前世在新闻媒体的报道之中她也看见过不少狗救主人的事情。如今这事情正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许霜林心头又是惊奇又是感激。
这番话过后,许霜林看着眼前的大家伙已经没有了最初的惧意,反而对这只大黄狗生出了感激之情来。所以等韩氏打帘子出去张罗着家务事的时候,许霜林挪着小身边一点一点儿地靠近那条大黄狗。
抬起小手在他背上那道足有十厘米的伤口来回摩挲,她的心头泛起了淡淡的涟漪,这伤口这样大,当时肯定流了不少血。“疼么?”许霜林的眼里写满了怜惜和心疼。
那大黄狗弓着背,一条棕黄色尾巴摇了几下,乌溜溜的眼珠子蕴着挑衅的深光,那模样好似在说,你试试看。
这狗的眼神可真奇怪,许霜林再一次将目光聚集到大黄狗的那双黑兮兮的眼珠子上,细细研究。可是那狗却忽的一眨眼,再次睁开眼时,眼里的深光荡然无存,那软糯糯的狗腿子恍若无骨地趴着,看起来一副可怜兮兮模样。
莫非是自己瞧错了,狗哪儿有那样恰似于人的眼神?看来是自己穿越之后,人还有些恍恍惚惚,所以才会看花了眼。
说到穿越,这里究竟是哪里啊?这屋子里摆设破破烂烂,压在身上的被子也是又脏又破,又好些地方被老鼠光顾,扯住好几个大洞,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棉团儿。哎,看来这家人的生活真是窘困得很啊!
“小妹,小妹……”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许霜林猛一抬头,竟见着个长相清秀眉宇间却蕴着股泼辣劲儿的小姑娘风风火火从屋外跑了进来。穿一身藏蓝色粗布衫子,胸前打了两个补丁。头梳作圆髻,并无饰物。“小妹,刚进了村口就听三弟说你醒了。起初还以为他骗人,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紧随这小姑娘身后的是一位身穿灰黑色长衫的男子,不过十来岁的年纪,稚嫩的脸上却写着与年纪不符的深沉。“大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小妹醒了这是好事儿。小妹,你可好了?脑袋还疼不疼?”那男子到床沿边来,爱抚地摸了摸许霜林的小脑袋瓜子,连连发着问。然后又摸了摸趴在床榻上一动一动地大黄狗,眼里蕴起了一丝柔光。
感受到这两人对自己的嘘寒问暖,许霜林的心里泛起点点的暖意。自母亲死后,她已经多久没有感受到这融融的亲情?这两位,想必就是自己的大姐和二哥了。许霜林乖巧地点了点头,“大姐、二哥,已经好很多了,不用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