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山,小的时候感觉是那么高,那么神秘无比的地方。总是喜欢愣愣的站在山脚下的石阶旁,看着一直蜿蜒曲折而上的狭窄石梯,再看看那山顶终年被云雾遮绕的禁地,忍不住的感叹,好高啊。
虽然风缘永远无法在那被别人视为神圣的天梯前驻留超过片刻,就会有很多很多的人过来,一下子就把风缘推倒在满是肮脏的泥水中。再狠狠的骂上一句:不祥之物,怎敢玷污圣山。风缘那时永远不懂,为什么这里的人,好多啊。
母亲,不详是什么?趁着母亲拿着干净的布巾,还像往常一样擦拭着风缘身上泥巴的时候,风缘终于还是问出了风缘一直搞不明白的问题。风缘明显感到母亲的手停顿了一下,少了往常的那份从容与淡定。待擦拭干净后,母亲只对风缘轻轻的笑了一下,但是始终不曾回答风缘的话。于是,那样的问题始终还是不懂,好难啊。
每次都是这样,当天空的闪电划破天空的时候。风缘总是会猛然醒来,不管风缘之前睡的有多沉,有多香。又醒了?母亲还是像以往一样,在风缘醒来的第一眼就是看到母亲的笑脸,还有那亲切无比的微笑。嗯,风缘傻傻的点头。母亲把风缘搂在怀中,笑着,都三岁了,竟然还怕打雷。风缘不怕打雷的,只是……只是……以他现在知道的言语终究还是想不出能形容自己那种感觉的话语。母亲看着因为想也想不出来而憋红的小脸。把风缘紧紧的搂在怀中,有母亲在,不怕的,不怕的。
龙升节,村子里最热闹的时候。也是风缘一年之中最开心的日子,因为在这天风缘可以穿上自己那件已经穿了好几年的“新”衣服。然后站在门口看着一群一群的人,朝着自己一直以来多想上去看一看的那座好高好高的天龙山。每次风缘都吵着要母亲和其他大人一样,带自己上去看一看。多想多想看一看啊。这时,风缘就会看到母亲一年中唯一的一次哭泣。然后风缘就会安静下来,说风缘不去了,要母亲不要哭,风缘是一个乖孩子。可是,其实在那时,真正让风缘放弃不去看看的还有就是路过自家门口的那些人,投来的那种眼光,好可怕。
母亲,父亲去哪了?风缘不知道这个问题问了多少次了。母亲这个时候总是望着天龙山发呆,好久好久才会回答风缘说:你父亲去了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很远很远。那父亲什么时候回来啊?也许还要很久吧。母亲很努力的别过头去,但是还是被风缘看到了母亲流下的眼泪。缘儿,你……母亲这一次竟然不想往常一样不再说话,不再沉默。只是问了一下,好像又不想问下去了。风缘望着母亲,好久,才郑重的对母亲说:母亲,风缘很想父亲。母亲愣了一下,然后风缘第一次看到了母亲在风缘的面前流下了眼泪。缘儿,你怪过你父亲吗?怪他不在你身边,没有好好的保护你,没有给你应有的父爱,没有尽到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没有啊,风缘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这么问。虽然风缘没有见过父亲,但是风缘知道的,父亲一定是一个很伟大的人。他不在风缘们身边一定是为了让风缘活的更好,一定是的。第一次,风缘知道了什么叫坚定。虽然风缘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但是,当时风缘明明在母亲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东西——知足。那年风缘八岁,母亲突然对风缘说风缘已经长大了。
又玩过头了,回去一定会被母亲骂的吧。急急忙忙的跑回家,就在即将推门进去的那一刻,听到了里面好多人在喊着什么。奇怪,自己家从来不来别人的啊。而且,说话为什么要那么大声呢,难道怕母亲听不到吗。“风叶,你这是何苦呢,为了一个不祥之物,何苦这样的为难自己。”风缘听的出来这是村长的声音。“他不是不祥之物,他是我儿子,是我的缘儿。”“什么不是不祥之物,你看看他的左手,你为什么要一再欺骗自己,不肯面对现实呢。早知道他会给你和风遥带来这样的苦难,他出生的时候,我就应该不管你们的阻拦,亲手杀了他的。不过,现在也不迟,八年之期已到。一切就在今天了结吧,也让你少受点苦。”
“不”,风叶愤怒的哭喊着,“你们不能这样做,他还是一个孩子啊。”风叶的喊声着实吓了风缘一跳,平常温和的母亲怎么会哭的那么伤心,喊得那么绝望。风缘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他们一定是在欺负母亲,风缘狠狠的推着门,但是风缘推不动,应该是被母亲锁上了吧。
“风叶,你不要不识好歹,我们这么做是为你好。”村长愤怒的喊道:“当年风遥以己之命换来那个不祥之物的八年寿命。当时我们都说好的,八年之期已到。今天不管怎样,这个不祥之物,必须从这个世上消失。你以为你用力量挡着门不让那个不详之物进来,以为我们是白痴不知道嘛。”语罢,在风缘面前任风缘怎么努力都推不开的木门,顿时变成木屑纷飞开来,那些木屑打在风缘的脸上,好疼啊。
风缘看到母亲脸色苍白的跌坐的地上,还有一群神情冷漠的人群,中间就是那个一脸怒色的村长。不过,风缘现在完全没有看到他们一样,径直很慢很慢的走向母亲。
你看他的左手,还不是什么不祥之物吗?就在刚才一刻风缘才明白这八年来,那个不详是什么意思。原来,就是一只左手啊,低头看看自己的左手,漆黑如墨,与八岁孩童完全不相称的大小,一片一片的好似金属的鳞片整齐紧凑的覆盖整个左手。指尖处,那尖尖的仿佛能穿金裂石的指甲。那个只要轻轻一握就感觉有很强的力量涌向的左手,原来它就是不详啊。原来,它就是不详啊……
很慢很慢的朝着风叶走去。母亲,父亲去哪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嘛?风缘自嘲的笑着。风缘跪倒在风叶的面前。“缘儿……你……干什么……”“母亲,父亲为什么要为了我这个不祥之物付出自己的生命,为什么要为了我这个废物,那么轻易的舍弃自己的生命,父亲为什么那么傻,不值啊,不值啊!”风缘撕心裂肺的喊着。
啪——
风缘的左脸立刻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应声滚落在一旁。嘴角流出一道好红好红的血痕。风缘使尽全身的力气,重新爬起来,重新跪在母亲的面前。
“风缘,你给我听好了。”这是风叶第一次喊风缘的名字,第一次对风缘这么凶,第一次打风缘,而且打的这么狠。“我永远不允许你说刚才的话,永远都不行。知不知道。”
风缘轻轻的点头。
“你不是什么不详之物,更加不是什么废物。你是我和你父亲的儿子,永远都是。知不知道。”
风缘轻轻的点头。
“什么叫不值,你的命是你父亲用自己的命换来的。虽然只换来了短短的八年。我以为八年很长很长,但是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快。”风叶有些黯然的说道:“你的命是你父亲的,我永远不允许你贬低它的存在,它的价值。知不知道。”
风缘轻轻的点头。
风叶轻轻擦去风缘嘴角的血痕,“疼吗”?风缘笑着摇摇头,“一点都不疼。”风叶笑了。
风叶走到风缘的背后,就像风缘一样,跪倒在村长的面前。“求你,放过我们好不好。我们立刻离开村子,永远都不再踏进风村半步,以后我们不再姓风。”
不再姓风,那意味的什么,母亲,不要。
“风叶,不要执迷不悟了。你就是跪死,我也不会答应你的任何要求的。”村长表情冷漠的说道:“八年前,我们就错过一次。这一次,不会了。”
“村长,要不……”
村长望着风叶的双眼,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的变换。“风叶,你疯了,为了这个不详之物,值吗?你不要和风遥一样疯好不好!”
“你当年也同样问过遥,值吗?可他是怎么回答你的”,风叶笑着,“村长,我们是夫妻!”
我们是夫妻!还有比这个更好的理由吗……
“不行,”村长愤怒的喊道。风缘感觉,自己家的房子都在摇晃,大地刚才都有丝微的颤动。“这次就算是你死,也没有任何的可能。”
要不,四年也行啊……
要不,三年也行啊……
要不,一年也好啊……
要不,……
母亲,父亲当年这样做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在这些人的面前下跪。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一次次的缩短着年限。是不是也像现在一样,在这些不值得你下跪的人面前,一次次的恳求。可是,这次不同了,父亲那次风缘无力阻止。这次,风缘怎么会……
要不……
风缘轻轻的把手放在母亲的肩膀,打断了母亲的恳求。风叶转过头,茫然的看着风缘。风叶在与风缘对视的一刻,明显一愣,风叶知道自己一定在风缘的眼中看到了什么,不会错。
“母亲,起来。”风缘站起身。用自己弱小的身躯努力的扶着风叶。“缘儿……”“母亲,起来,这些人不值得你下跪。”
“什么,你这个不祥之物,怎敢如此!”周围的人立刻愤怒的喊道。他们没有想到一向任他们欺负的人,在这一刻,在那个人的眼神中,就像垃圾一般不值。
“母亲,你想像父亲一样。可是,你想过没有,即使你成功了,在没有你的以后,风缘怎么活,他们会信守他们的承诺吗?”
“缘儿……”
“母亲,不要傻了。人家已经表明要做什么了,人家已经把钢刀架在了我们的脖子上,你认为我们的卑屈下跪会换来这些已经没有一丝人性的人的一丝怜悯吗?”
“你说什么!”村长冲着风缘大喊。刚才那股力量又一次出现在风缘的身边,但是,现在,它重要吗?
“缘儿……”
“来人!”显然村长愤怒到了极点,一声大喊,都把身边的人吓了一跳。“把他们给我分开,立刻把这个不祥之物拉出去,捆在天龙山上,我要血祭。”
血祭是吗?
风缘冷冷的笑着,抬起头看着向风缘围过来的一群人。向风缘围过来的一群人,动作一下子僵住了。所有人在这一刻都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一个只有八岁的孩童,却有一双恐怖到如同从地狱一般挣脱的恶鬼的仿佛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血红双眼。
“我不怪你们把我视为不祥之物。”风缘的声音冰冷的仿佛要将身边的空气都冰封。“我不怪你们对我做出的种种侮辱和伤害。”风缘轻轻的抬起自己的左手,他终于在这一刻决定了什么吧。那个的确和常人不同的左手,那个只要自己轻轻一挥就可以穿金裂石的左手,那个只要自己慢慢握紧时,涌出连自己都惧怕的力量的左手。“但是,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的父亲,这样对待我的母亲!”风缘把左手覆上自己的脸,那群人看到的只有那双透过指缝间血红的双眼,更加血红,更加可怕。“怎么可以,怎么敢!”风缘声嘶力竭的吼道。
身体猛的前冲,一个只有八岁的孩童。是完全不懂什么武技格斗技巧的吧,风缘只是想让自己的身体去撞向那些伤害自己父母的人吧。但是,他自己始终忘记了一件事,他只有八岁啊,还是一个孩子……
原本前冲的身体前,很突兀的横来一物。风缘在清楚不过了,那是自家仅有的一张桌子,说是桌子其实就是四根丑陋不堪的木桩,顶起一张更加粗糙的木板而已。
还没待风缘思维有任何的转动,人之身体本能已经先思维一步的做出了反应。应该是害怕吧,害怕那张对自己而言显得毕竟有些大的桌子砸到自己,才会在第一时间原本想狠狠揍那些人的左手,下意识的扫向了那张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力量冲自己而来的桌子。
轰——
一声不大,但是异常清晰的声响传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耳中。随着声响的,看到的就是那张丑陋不堪但是却很是结实的桌子,在被风缘的左手轻微横扫的瞬间,崩碎成万千粉末。
“怎么会?!”这个时候好像也只有村长还能说出话吧。在场的人都知道,那张桌子是用村子中最结实的龙化木做成的。龙化木,就是再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刃,没个几天功夫也休想在上面留下哪怕丝毫的印迹。龙化木的一个最细小的枝条,都是直接可以和神兵利刃对砍而不会落败的神木啊。但是,现在,竟然被一个八岁的孩童,轻轻一挥手,化为粉末……
村长望着那给自己带来极度震撼的左手,神色越发的显得狰狞,“果然是不祥之物!”可是,他再一次看到的就是那恐怖的左手和那一双依然血红的双眼。可是,村长在面对那些的时候,却是相当轻蔑的一笑。
“你真的以为就凭你,就可以在风村为所欲为!”村长怒吼道:“你以为风村是什么地方!”村长每说一句,大地就加重一分颤动。风缘,明显的感觉到,自己家的房子已经坚持不住,纷纷崩坏倒塌。但是很奇怪的,那些倒塌的东西并没有砸到在场的任何一人。那些东西在即将砸到任何人的时候,不是很奇怪的好像自己有意识一般的被扔出好远,就是即将在沾身的瞬间,化为粉末,被风吹散。就连八岁的风缘同样以此。
风缘忽然感觉自己的脖子好像被一只大手紧紧的给抓着,马上就感觉到呼吸不畅。下意识的伸手想把那紧紧抓着自己脖子的手掰开,可是,那里什么都没有啊。
“你以为风村是什么地方!”村长怒吼着,风缘只有八岁孩童的弱小身躯,被一下子提到了空中。风缘明明看到四周的人,哪怕一根手指头都没有动啊,为什么?!那个样子就好像是自己会悬浮一般神奇,可是事实是,现在他正处在生死一线之间徘徊。
“就连现天下最强大的帝国,都不敢动风村旁边的一根草木。”村长神色恐怖的看着正极度难受的风缘,“你竟然敢如此,竟然想要伤害风村的人!不可饶恕!”也许是他现在正在气头上,也许是他根本就没有把风缘当成风村的人吧。浑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和自己现在正在做的是那么不和。
风缘呼吸已经相当困难了,原本憋红的小脸上渐渐被苍白代替。那因为紧紧咬着牙,流出鲜血也紧闭着不肯发出一声呻吟,不想让他们小瞧的嘴。最终,渐渐松开,“母亲,缘儿痛,好痛……”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没有人。怎么会,刚才母亲就在自己身边的,怎么会看着自己受苦,而不出来阻难,不叫自己一声缘儿。
不知道从那里挤来的一丝力量,风缘咬牙的扭头看向母亲的方向。但是,他看到的却是一个躺在地上,脸色苍白的已经无一丝血色的面孔和还在不断向外流淌鲜血的嘴角。
母亲!母亲……
“不!”是什么在那一瞬间从胸膛中猛的升腾而起,是什么在这一刻使自己不再害怕那所谓的生死之痛。只为了那个无论自己受多少伤害,都一直在自己身边的人。只为了那在自己哭泣伤心时,只要叫一声缘儿就会破涕为笑的母亲。
“啊——”风缘仰天长啸,声震四野。很难相信,那震疼所有人耳膜的长啸,那让无比强大如村长一般的人物也在心底不由得一颤的怒吼。是出自一个刚才还在生死一线之间徘徊的八岁孩童。
“所有人都要死!”原本被禁锢的不能动弹一丝的身体,竟然不断的挣扎起来。风缘不断的用尽身体的最后一丝的生命之能,用那自己现在唯一可以依赖的左手猛的向眼前明明什么都没有,但是却在逐渐把自己拉向死亡的无形之手挥去。
只听一声刺耳的音爆之声响起,风缘的身体一下自空中跌落下去。落地的风缘还来不及擦掉嘴角的鲜血,就急速的冲向自己的母亲,速度如同一阵旋风一般瞬间升起,又瞬间消失不见。
当众人从刚才的震惊中醒过的时候。风缘早已抱起自己的母亲冲出了众人的包围。速度极快的向着被他们视为圣山的天龙山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