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作了父亲(2)

全文始终以第一人称“我”的口吻,叙写女孩出生前后自己和妻子的真情实感。作者叙写妻怀孕到第八个月时,妻的喜悦心情,以母性爱克制对生第一个婴儿的疑惧与“我”对第一次做父亲时难免的“恐怖与怜惜”。叙写在妻怀孕时期的前半,“我”在旅中写了长篇通信寄回,“到妻怀孕的第七个月时。

我索性硬着头皮辞职回家来了”。又叙写“自己搜集许多关于妊娠知识的外文书籍,要妻依照书里的指示办”。真实地表现了“我”对妻子的关爱。文章按照时间先后顺序,接着叙写妻子临产前“我”的心情:“我的心跳着,赶快到岳母家里去。这时街上的空气很清新,女工三三两两的谈笑走着,卖蔬菜的行贩正结队赶路,但我犹如在山中追逐鹿子的猎人,无心瞻望四围的景色。”

作者如面对故人,具体、生动而又真挚地述说了“我”的紧张心情。谈话贵在內容真实、感情真挚。谈话的这一特点,也体现作者抒写“我”有了女儿以后“我”与妻子日常生活的变化。作者在谈话般的叙述方式中,又插入请母亲为女儿题名一节,既反映了旧式家庭的传统习俗,也表现接受新式教育的年轻一代男女平等的进步思想。作者具体描绘女儿七个月时的音容笑貌,两、三岁时的兴趣爱好、心理活动及其童心稚气,一方面表现了女孩心智的成长过程,另一方面也表现了“我”的舐犊深情。文章的结尾,借担心女儿将来的教育问题,揭露了三十年代旧上海女子中学与教会办的女子学校或募款自肥,或培养名媛、替富商大贾们做“衣架子”的本质。文章结尾,照应题目,谈及作为父亲,要用自己的力量,将女孩“培养成为一个‘自由人’,成为一个强健耐劳的女性。”这个教育计划与目标,反映了作者进步的教育思想。

在文字上,全文基本上用口语,但也偶然用书面语言与英语词汇。个别书面语言与英语词汇,夹杂在口语中间,没有什么不和谐之感,反而别具一种妙趣,表现了作者的个性,反映了他的学养,同时形成了精炼的文风。

在结构上,全文没有分段。这与作者运用第一人称的谈话体有关。唯其不分段,才表现了作者迫切要将女儿出世前后自己的所思所感所虑向读者一吐为快的心情。(潘颂穗)

荷塘月色

朱自清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光里,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月亮渐渐地升高了,墙外马路上孩子们的欢笑,已经听不见了;妻在房里拍着闰儿,迷迷糊糊地哼着眠歌。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

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

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人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定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香月色好了。

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叶子出水很高,像亭亭的舞女的裙。层层的叶子中间,零星地点缀着些白花,有袅娜地开着的,有羞涩地打着朵儿的;正如一粒粒的明珠,又如碧天里的星星,又如刚出浴的美人。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声似的。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地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叶子底下是脉脉的流水,遮住了,不能见一些颜色;而叶子却更见风致了。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虽然是满月,天上却有一层淡淡的云,所以不能朗照;但我以为这恰是到了好处——酣眠固不可少,小睡也别有风味的。

月光是隔了树照过来的,高处丛生的灌木,落下参差的斑驳的黑影,峭楞楞如鬼一般;弯弯的杨柳的稀疏的倩影,却又像是画在荷叶上。塘中的月色并不均匀,但光与影有着和谐的旋律,如梵婀玲上奏着的名曲。

荷塘的四面,远远近近,高高低低都是树,而杨柳最多。这些树将一片荷塘重重围住;只在小路一旁,漏着几段空隙,像是特为月光留下的。树色一例是阴阴的,乍看像一团烟雾;但杨柳的丰姿,便在烟雾里也辨得出,树梢上隐隐约约的是一带远山,只有些大意罢了。树缝里也漏着一两点路灯光,没精打采的,是渴睡人的眼。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忽然想起采莲的事情来了。采莲是江南的旧俗,似乎很早就有,而六朝时为盛;从诗歌里可以约略知道。采莲的是少年的女子,她们是荡着小船,唱着艳歌去的。釆莲人不用说很多,还有看采莲的人。那是一个热闹的季节,也是一个风流的季节。梁元帝《釆莲赋》里说得好:

于是妖童媛女,荡舟心许:鹢首徐回,兼传羽杯;棹将移而藻挂,船欲动而萍开。尔其纤腰束素,迁延顾步,夏始春余,叶嫩花初,恐沾裳而浅笑,畏倾船而敛裾。

可见当时嬉游的光景了。这真是有趣的事,可惜我们现在早已无福消受了。

于是又记起《西洲曲》里的句子: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

今晚若有采莲人,这儿的莲花也算得“过人头”了;只不见一些流水的影子,是不行的。这令我到底惦着江南了。——这样想着,猛一抬头,不觉已是自己的门前;轻轻地推门进去,什么声息也没有,妻已睡熟好久了。

1927年7月,北京清华园

【鉴赏】朱自清(1898—1948)原名朱自华,字佩弦,号秋实。

江苏扬州人。1920年毕业于北京大学哲学系,后在江苏,浙江等处任中学教师。1925年任清华大学国文系教授。

1934年和郑振铎等编辑《文学季刋》和陈望道编辑《太白杂志》。主要作品有诗文集《踪迹》,散文集《北影》、《你我》、《欧游杂记》;文艺论著《诗言志辩》、《论雅俗共赏》、《新诗杂话》、现有《朱自清选集》等行世。

我们对于朱自清先生的散文应该说不是陌生的,我们学习过他的《背影》《春》等多篇脍炙人口的作品,给我们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同样,《荷塘月色》这篇散文又让我们再一次为先生的文笔而感到钦佩不已,使得我们对于先生的写作风格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文章开头写道:

“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作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呢?我们必须知道的是这篇文章写于1927年7月,这时正值国民党“宁汉合流”之际,国民党反动派残酷杀害以共产党为主的仁人志士,作者面对黑暗的现实感到苦闷不已却找不到出路,在这种情况下作者无法入睡,才有了在月夜观赏荷塘的想法。

作者接着写道:“沿着荷塘,是一条曲折的小煤屑路,这是一条幽僻的路,白天也少人走,夜晚更加寂寞”,我们由此可知作者对于生活的处处留意,否则月夜的荷塘绝不会被作者一人“独享”,也就不会有这一份静谧和安详!

“荷塘四面,长着许多树,蓊蓊郁郁的。路的一旁,是些杨柳,和一些不知道名字的树。没有月光的晚上,这路上阴森森的,有些怕人,今晚却很好。虽然月光也还是淡淡的”。这一段对荷塘周围环境的描写起到了承上启下的作用,而且还紧扣文章的主题,这样一来,我们阅读下文时就不感到生疏了。

作者叙述完荷塘的环境后,并没有马上展开叙述,而是宕开一笔,又写到了作者自己的内心想法。“路上只我一个人,背着手踱着。这一片天地好像是我的;我也像超出了平常的自己,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我爱热闹,也爱冷静;爱群居,也爱独处。像今晚上,一个在这苍茫的月下,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不可以不想,便觉是个自由的人。白天里一定要做的事,一要说的话,现在都可不理。是独处的妙处;我且受用这无边的荷色月色好了”,这段话实质上是对上文“这几天我心中颇不宁静”的呼应,同时和者也以此来给我们作一些解释,让我们明白作者徬徨、苦闷的心境。

作者接着用了大量的笔墨来描写月下荷塘,“曲曲折折的荷塘上面,弥望的是田田的叶子”,这句话给我们以荷塘概括的印象。

接着作者形象地将叶子比作为“舞女的裙”,又写了绿叶中点缀的荷花和花苞,以及微风吹来的花香,这个静态的画面一下子就把我们吸引住了。作者没有止笔“这时候叶子与花也有一丝的颤动,像闪电般霎时传过荷塘的那边去了。叶子本是肩并肩密密挨着,这便宛然有了一道凝碧的波痕”,作者成功地捕捉了这瞬间即逝的美景,这是动态的画面。动静结合,形象地传达出了荷塘的意境之美。作者更高明的是在此段无论是在静态描写还是动态描写中都没有描写月光的语句,作者将其融合在以上所描写的的语句之中,让我们自己来体味。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薄薄的青雾浮起在荷塘里。叶子和花仿佛在牛乳中洗过一样,又像笼着轻纱的梦”,“薄薄的青雾”是作者的实写,而后面“叶子……梦”,则是虚写,这种虚实相结合的描写,将朦胧月色下的荷塘写得传神极了,使我们产生了对如此美好景致的许多遐想。作者可能认为单写月色还不足以将荷塘的美全部展示出来,于是作者又写了月影。

这“画在荷叶上”的月影和月光交错,和岸边树、塘中荷连结在一起,构成了美丽而动人的图案,可是荷塘在其映衬下更显得婀娜多姿,令人神往。最后作者又随意点染起来,写了荷塘边的“杨柳的风姿”,又写了“树梢的远山”、“树缝里的灯光”、“树上的蝉声”以及“树下水里的蛙声”。这样一来整个荷塘的月夜景色就被描述完整了,丝毫没有纷纭杂乱之感,反而显得清晰、明了。

结尾处作者又想到“采莲的事情”,并且引用了《采莲赋》和《西洲曲》的语句,一方面说明了作者赏识的渊博知识,另一方面我们可以看出作者已从刚才荷塘的“乐境”中回转出来,作者的心头又涌上了几缕愁丝,又不得不考虑一些“一定要做的事”和一些“一定要说的话”,形象地反映了作者间或快乐而转瞬又回归烦恼的复杂心境。

总之,这篇散文立意新颖,主题深远,语言清新、自然流畅,运用了灵活多变的修辞手法(比喻、衬托、拟人、移觉、通感等),这些都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所以说这篇散文称得上“传世之作”,不愧为“大师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