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杜荀鹤的提醒在脑中始终萦绕不断。
长安城内那个假皇帝的御旨对我来说如同废纸,考虑到一旦揭穿韩建的把戏,中原诸侯极有可能抓住这个千载难寻的机会拥兵自立,这大唐朝恐有急速毙命之忧,否则我早就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了,故此我料想韩建、李茂贞所把持的朝廷断不会有何大的举动,定是把关于安东的奏章置诸高阁,先不作表率,待李克用、朱温等人表态之后,朝廷上才会定下决断。
反过来说,朱温、杨行密代表的黄河以南各方势力也在观望长安的态度,其心中所思估计可分为两类:一则隔岸观火,既然与自己的地盘八竿子打不着,也无关痛痒,自然对安东的崛起不作表示;二则明着不作反应,暗地里拉拢与安东的关系,共同夹击河东晋军,朱温最有可能归于此类。
故此我一旦称王,最要防范的就是河东李克用。李克用早有吞并幽州之心,却数次未果;现在我突然出现,左起幽州,西至渤海,岂不要气得他吐血?其子存勖、存孝都与我曾有接触,边上还有太子帮腔,李克用又怎能视而不见。作最坏的猜想,为了不让我实力坐大,李克用或许要举兵寇边,来个防患于未然。
想到这里,我起身下床,再也睡不下去,抓起衣架上的衣物草草的披上后,开门唤来一名值夜的亲兵,命其把杜荀鹤找来。这也算是一报还一报,杜老头的话让我彻夜难眠,我又怎能让他做得好梦,咱俩来个挑灯夜话。
出乎我的意料,没多大的工夫杜荀鹤就随着亲兵赶来,看他穿戴整齐的样子,似乎根本就未曾睡下,到了近前还冲我微笑致意。
因我和重智住在渤海王宫,杜荀鹤等人百般推托,怎么也不答应与我俩同住,最后没有办法,只有在城内找了一处宅院作为他们的安息之所。兴许是老头着急来此,现在头上已见汗珠,杜荀鹤一边擦拭汗水,一边笑问道:“殿下唤老夫来可有急事?”观其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已经猜到原因,他的问话更像是于我玩笑。
“杜先生还未睡下么?深夜打扰,请莫见怪,实在是有要事相商。”
“呵呵,可是关于殿下是否称王之事?”杜荀鹤还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样子。
我却和他生不起气,干脆地应承道:“正是,不知先生是否同意我称王呢?”
“殿下是怎么想的呢?”老东西也不直接回答。
“称王后必然凶险重重,但是数年来苦心经营下,安东的势力已不可小觑,所以我认为此时称王无有不可。”我表明了自己的意思,等待着杜荀鹤的反应。
“没错。”杜荀鹤斩钉截铁的说道。“收了渤海之后,殿下现在羽翼浅丰,就是殿下不扬名,河东,河南等藩镇也早晚会知晓的。
等他们知道了再称王,那时既矮了殿下的气势,也落了后手,殿下就要时时提防他们可能有的动作,有心算无心,定是弊多利少。俗话说:先下手为强,与其那样不妥,倒不如名正言顺的就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安东军兵多将广,此时不称王,更待何时?”
杜荀鹤的一番话使我烦躁不宁的心情豁然开朗,愁云尽去,开始嘲笑自己的谨小慎微,都说怕人不出世,出世不怕人,可笑我现在有强兵良将,却少了以往拼搏争取的勇气。
我诚心诚意的给杜荀鹤深鞠一躬:“多谢先生,小子受教了。”
杜荀鹤明白我的心病已去,颔首笑道:“舜无立锥之地以有天下,禹无十户之聚以王诸侯,今殿下已得幽州以北之地以为基,凭殿下之睿智定能中兴我大唐。此乃天佑大唐,皇朝之幸也。”
接下来我俩又商量了一些琐事后,杜荀鹤依旧精神抖擞的告退回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召集来重智,赵无忧等亲近之人,向他们表明了称王的决心,托付杜荀鹤写诏告天下的檄文。
接着当天在渤海王宫的勤政殿上,重智把我的真实身份向所有的安东军将官挑明,并且提到安东军也要开始准备逐鹿中原。
下面的安东军一片哗然,众人惊喜交加,虽然吃惊于我的身份,但更多的是难以抑止的喜悦,谁不想建功立业,以往偏居辽东,总有些力不能伸的感觉,本以为今生多半是要混沌过日,但自从小公子来安东后的几年,却能另走蹊途,发展至今天称霸辽东,众将官的雄心壮志早就炽热地按捺不住了,乱世出豪杰,再说跟着我这个王子,更是名正言顺,怎是那些藩镇能比的。
重智继而下令,安东军庆功三日,大殿上又是一阵沸腾。
大唐昭宗光化三年(公元900年),在渤海国都龙泉府,我,昭宗十四子颖王李禔正式诏告天下,开始逐鹿中原,迈出了中兴大唐重要的第一步。特颁布檄文如下:“
大唐圣文睿德光武宏孝皇帝十四子颖王:纣为无道,天下苦之,故八百诸侯不期而会。今天下衰弱,生民之命几于尽混,非朝廷无道,惟藩镇梗化不朝,蔑视不恭之罪也。
吾身为皇子,正该拨乱反正,拯朝廷于将坠,救万民于水火。原不欲用武以伤和气,致祥好生之德,今敷陈安危之要,君王藩镇共听之。明者见微于无形,智者窥难于未兆,是以微子去商,长为周宾世胄;阿斗纳印,安作晋世乐公。诸君诚能深鉴成败,投味微子之踪,猛思后主之乐,则福庆无疆,士民安堵,农不易亩,市不回肆,去累卵之危,就永安之帅,岂不大有裨于国哉?如执迷罔悟,听佞惑说,至于兵临城下,玉石俱焚,噬脐奚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