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军退回安东、幽州等地已是两月有余,恰值晋汴战事僵持,因而河北道的境况一反之前的推算,竟是风平浪静。
现在尚陪在我身边的人就剩下赫连易、李彝超、朴在宪和两位美女了,闭门不出只在宫中过家家倒绰绰有余,整军治国却是人才缺缺,眼下只能倚重乌、杨几族,早先定下的架空望族的谋划无以为继,实则已被束之高阁。
如今我已得河北道大半,论势力仅比晋梁二王稍弱,比地盘可谓翘楚,只是手下幽州、安东、渤海三地中有两处新占,根基尚不牢固,为求早日南下中原,调理内政乃是首要,眼下太平正和我意,当大施拳脚整顿一番。
万事皆为开头难,饶是我想的清楚,真要动手施政却是千头万绪一团乱麻,单是三地各有政体,就令我烦恼不堪。幽州久为刘家控制,又是多有战端,可视为军管,大体上官府功能瘫痪,加上刘仁恭的糊涂断案以至民事不清,直到重文主政才略有好转;安东相比幽州则强上百倍,既远离战火,又有历任大都督的竭力经营,本就根底深厚,虽有我近两年的穷兵黩武,但后有及时革新,仅是略伤元气,然而只观安东一地,却也有先天痼疾,上有契丹日渐势大,遏制了安东向北发展,下面原本太平的新罗如今也是群雄并起,烟尘反乱,两下里把安东夹在中间发展艰难;而这渤海却又是另一番景象,渤海原有政体乃仿效大唐,已是相当完备,设有三省:政堂(尚书)、宣诏(门下)、中台(中书),六部:忠(吏)、仁(户)、义(礼)、智(兵)、礼(刑)、信(工),寺、监、院、局等机构齐全;然而问题非是于此,而是原有府衙多是被名门子弟把持,虽是目前对我尚能言听计从,但长此以往必是阻碍视听,反受其制,兼之近两代大王主政荒唐,买官卖官,政令不通,民怨遍野。
就如何筹划境内变革,我与朴在宪翻来覆去探讨十余日也未有定论,毕竟此等大事非是以往幽州篡权、研制几项发明等事可比,看来要三地政要聚集一堂,方能协商出办法。时下正值中原大乱,我亦精神为之一松,趁着这个空档付诸行动。
中原又乱于辽东来说喜忧参半,喜的是晋梁此次交战之后,又要几年罢兵休养生息,我正好得暇发展;忧的是自己如今实力不足,遥望黎民遭难,只能图乎奈何。
大唐昭宗光化三年十月(公元900年),幽州、安东、渤海各地各族军政要员首次齐聚龙泉府,为三日后举行的颖王辖下三镇盟会预作准备。
“天下荒乱,贼寇蜂起,男子插刀枪而种田,妇女披衣甲而馈饷。只因政令昏庸,武不行仁。今有颖王感民之疾苦,国之坎坷,欲行新政,重振朝刚,再塑太平,此等顺天意,应民心之义举,诸公当共举以报天下!”杜荀鹤慷慨激昂的开场白拉开了大会的序幕。
接下来的以我带头,自上而下皆跪倒,迎请太宗遗像。表明正统,暗示自立,我身后这些人如此一拜下去,无论是否真心诚意,各自的利益和身家性命必然牢牢地系于我一身。至此作实了关起门来称皇帝的底子,我再没有后退的余地。
为了这次大会的召开,我特意把原普森旧宅和乌家暂借的一座宅院改作驿馆,分别招待幽州、安东的来客,而渤海本地的军政官员则由城内几族自行安排,如此自然就分成来三个阵营,一个是以重文、冯道为首的幽州集团(此时赵无忧坐镇幽州代行刺史之责);一个是重智、王建等人为首的安东派;最后一个就是乌氏为首的渤海派,因占了地主之宜,几可于安东一般势大,然而几个家长老于世故,置门下子弟于驿馆、客栈,无一人有幸得入几门豪宅。除此三派外,尚有杜荀鹤、李时举等人看的透彻,一直未曾表态,只以我马首是瞻。
此次盟会虽是辽东内部事宜,但也来了不少编外访客。排在首位的意外当属一路由长安逃来的杨氏一族。此事还要从当初杨凝式回晋地哄骗李克用说起:杨疯子报说安东根本没有颖王,风传的幽州大战中的孩童实为何氏族人,此话可称得上半真半假,我重智表弟的身份可是千真万确。在疯子胡天胡地的狂吹一通之下,李克用倒也信了十成足。疯子得了奖赏后,一直不曾放松与安东的联系,时刻关注局势变化,实则为再次跑路预作打算。在安东兵发渤海不久,杨凝式就从河东消失了,再次露面时已是到了幽州重文的刺史府中。饶是到了幽州,杨凝式也难得安宁,这边渤海战事刚了,那边晋阳又乱,苦等亲人不到,急得他上窜下跳,好不容易父亲杨涉带领全家百十口人赶到,丝毫没有停歇,又奔赴龙泉府而来,直入了渤海地界才把悬着的心归回正位。
第二位就是早于杨家到来的契丹使团,打出的口号是惩处叛贼。契丹来人无非就是来探探风向,安东日渐壮大,他们也想借机捞些油水。谁都知道颖王与迭刺部首领结为兄弟,契丹哪还有胆子治耶律阿保机的罪,也仅是作个样子罢了。
第三位竟是蛰伏于辽东东北角的室韦诸部,以乌罗户部酋长阿伦和山北部酋长素日为代表,率领五十人的使团前来朝贺。室韦人来得突然,且又无任何要求,反倒还带来了不少牛羊皮革的贡品,猜不透意欲何位。
相对于这几家的突然来访,北疆与契丹同样势大的黑水靺鞨却是无甚消息,按理说他们应当更加积极,毕竟近邻渤海一旦崛起,首当其冲的就是威胁靺鞨的利益,不知道为何这般泰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