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罢这番公事,杨渥、徐温大致用了些果品,再也没有多少兴趣在此唠叨,客套了几句,便要起身告辞。杜荀鹤,去诸忠凯又是客气,又是假意挽留,虚与尾蛇一番,便召唤仆役入内收拾,自己则陪着杨渥三人径直走出府门外。
“王子与徐将军深夜突然来访,下官未有准备,恐有些地方招待不周,还望几位多多海涵,待改日我等必登门拜访。”
撇下一旁心不在焉的杨渥,徐温逾越接道:“哎,杜大人说的哪里话,应该是本将和世子来的冒昧才是,叨扰之过还望不要在意哦。”
“哪里,哪里,只要将军和王子不责怪就好。还请两位不要忘了今晚所谈之事,多在吴王面前美言,救安东父老于水火。”
“杜大人不必担心,此等义举我淮南道义不容辞,王爷宽厚爱民,断不会拒绝的。杜大人,世子已经精神不振,我看咱们还是改日再叙吧。就此告辞了,去诸王子,回见。”
“徐将军和世子早些回去歇息,明日我等再去王府闲叙,就此别过吧。” 杜荀鹤拱手施礼,后面的仆役又抬出了几副甲胄,分批挂在那几名随从的马鞍上。
◇◇◇◇◇◇◇◇
看着杨渥几人悠哉悠哉离去的背影,杜荀鹤一边回身又走回客室,一边吩咐道:“忠凯,快去把元嗣唤来见我,今夜要做的事还真是不少哩。”
不大的工夫,去诸忠凯就带着精神抖擞的元嗣进来,元嗣看不出一丝困乏。
元嗣先向杜荀鹤躬身施礼,直接问道:“大人深夜唤我,不知有何要紧事?”
“哦?元三郎端得好工夫,至此深夜竟还有如此精力,纯阳真定功果真名不虚传,老夫这把骨头可否练得?”
“大人说笑了,您老贵体康健,旁人还羡慕不来呢。某的这两手把势上不得台面。您还是吩咐有何安排,小子照作便是。”元嗣在家行三,于安东军中又是出了名的好人缘,是以上下皆称之三郎,久而久之连其本人也习以为常了。
“三郎,方才吴王世子携人来访,你也应得了消息。现在其人方离开不久,我料必不会走远,你速速回房换了衣裳,随着他们回去,探听他们一路上的说辞。”
“小子得令。”略一抱拳,元嗣转身就走。
“且慢,务必小心,切莫漏了行迹。如若出了事故,你应晓得怎么处置。”
“大人,敬请放心。三郎出手,哪次出了纰漏。”元嗣再不客气,出屋办事去了。
自从元嗣离去,杜荀鹤就没有片刻消停,在室内反复地踱步,闹得一旁观看的去诸忠凯也感同身受,心生烦躁,泛起了大大的疑问,以至后来终于耐不住好奇,催问道:“大人有何心事,不妨说来听听,小侄或可帮助一二。”
“噢,烦劳王子费心了,其实老夫也无甚难处,无非是思索今晚的这两件事,现在思之,总觉有些难解之处,这里事端或许正如诗僧所说缤纷繁杂,估计我等此次南来难以同当初预想般顺畅嘞。”
“哦?大人可是料想到了什么?还烦不吝告之。”
“呵呵,也好,左右三郎一时也不会回来,折腾到此时,王子若不困倦,咱俩不妨就以今晚之事作个题目,备些酒菜,边饮边叙,可好?”
“诚所愿也。小侄命人这就安排。”
◇◇◇◇◇◇◇◇
看着前面不远几个慢悠悠策马说笑的骑手,十之八九就是吴王世子一行,元嗣在房上加紧几个腾越,尽力拉紧距离,运功侧耳偷听。
“将军,这种铠甲真如传闻那般神奇么?我等只看它重了许多,且应是精钢打造,不过这威力么。。。”
听着铠甲,杨渥显得更有兴趣,挥着马鞭,抢答道:“呵,你等孤陋寡闻,见过什么宝贝?秦裴,你说给他们听听。”
“是。”秦裴转头艳羡地道:“适才在屋内,我弩动全力以配剑猛砍,那甲也未见分毫裂痕,可见安东所炼钢之坚固超过我们淮南啊。”
秦裵在军中也算是颇有膂力地,他边说边舞动的样子,唬得几个随从也惊讶起来,都期盼着能拥有这样一件宝甲。
“将军这着又赌对了,得了河北的宝甲,又何怕那匹夫田覠呢。”杨渥得意忘形的说到。接着又是一阵怪笑。“徐将军该如何谢我呢?细论之,我可是连父王都给骗过了。”
与杨渥前排并列同行,原本看上去凝神不语的徐温回头,满脸的阴云,严肃答道:“本将答应世子的,绝不反悔。殿下还是多考虑如何在王爷面前解释吧。”心事重重的样子,语气极为冷淡。
杨渥依旧沉浸在幻想当中,轻松地答:“这有何难,包在小婿身上。河北道交货之时,就是小婿登门成亲之日!哈哈哈。。。”
“哼!”徐温狠狠地抽了坐骑两鞭,抛下众人,一骑绝尘地独自而去。
◇◇◇◇◇◇◇◇
“照杜大人这般说,这铠甲是徐温要的?”
“不错,忠凯,刚才杨渥,徐温根本没说这是吴王所要,若是杨行密想要,大可以在明日正式洽谈时提出来。并且忠凯是否观察到,刚才谈论时,杨渥处处看徐温的眼色行事,没有一点少主的架子;并且谈到铠甲时,一副旧甲就能使杨渥心花怒放,而徐温想的却是可以买多少,可见杨渥只是个纨绔子弟,徐温才是话事之人。”
“听大人这么说,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这个样子。”去诸忠凯斟酌了下说到。“那么这一千五百副铠甲是准备用来对付田覠的了?”
“不敢说十拿九稳,很大的可能是这样。”
“虽说这些铠甲数目不大,咱们河北库中所藏就已足够,但是也不可能短期内交付啊?”
“这就是奥妙之处,那徐温好似异常关心这铠甲,但是又不催促,可见目前来说他还不是急需铠甲。揣摩贯休之言,正好可以解释为何徐温不急。”
“哦?”
“宣州田覠,润州安仁义已生反心,现在还未反,只是因为还没准备好;但吴王方面又何尝不是如此,否则卧榻之侧怎容他人酣睡。”
“可是吴王统领二十八州,田安二人只有区区两州,这不是蚍蜉撼大树嘛?”
“不然,淮南四周强敌环伺,西面的马殷,东面的马缪,北面的朱温,南面的王审知,无不是等着机会吞并淮南,吴王能够抵抗四敌,已经是苦苦支撑了,哪还有兵力抵御田、安。只要田、安起事之前联络好这四方中的一家,杨行密辛苦经营十余年的基业就会土崩瓦解。”
“恩。但是,呵,请赎小子愚钝,还是没有明白这些和铠甲有和关系。”
“哎,忠凯,何必自谦呢,你是仁义之辈,与老夫不同,志不在此啊。”杜荀鹤摆摆手说到。“我猜徐温原本也没想到要这铠甲,只是听说河北兵坚甲固,才借赔礼的机会来看看,没想到咱们的铠甲如此坚硬,因而才会索要。想咱们的宝甲装备骑队后,军力倍增,说是以一抵十也不夸张。
徐温得了这批甲,对付田覠可就容易的多了,伤亡也会锐减。到时只要严可求小施一计,能使四方不敢妄动,那田覠就大难临头了。”
“对呀!”去诸忠凯恍然大悟,大拂其额。
◇◇◇◇◇◇◇◇
见到徐温独自去了,元嗣并未去追,继续留意杨渥与秦裵的言谈。
杨渥兀自狂笑,秦裵虽然知道世子因何发笑,但他是无论怎样都笑不出来的,面无表情的随着杨渥前行。
“哦,对了,秦将军,你们李将军那边准备的怎么样了?”杨渥笑了半天才止住,又转头问秦裵。
“这个么,下官职位卑微,却是不知啊。”秦裵说到。其实他是知道,只是觉得这个场合不好乱说。
杨渥也不以为意,继续说到:“哼,狂夫田覠,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这时候,梆子声响,“梆、梆”。已经是亥时了。
“世子,夜深了,还是早点回府吧。”秦裵这时说。
杨渥一口回绝了:“不,今天得了宝甲,应该好好庆祝一下,秦将军还烦请你回去禀告一生,就说我今晚去别院居住。”
“是。”秦裵得了令。一勒丝缰,调转马头,向着王府的方向行去。
“走啊,去碧翠楼啊,今晚好好乐乐。”
众随从一齐欢呼,随着这个纨绔世子寻花问柳去了。
房上的元嗣也完成任务,转了身,迅速消失在黑夜中。
注:唐朝时官员无论出使还是朝京师,除特殊年老体病者外,一般不得乘坐舆、辇、担子等(即後世的轿子)。到文宗开成五年(840年),仍规定‘朝官出使,自合驿马,不合更乘担子……如病,即任所在陈牒,仍申中书门下及御史台,其担夫自出钱雇‘,规定十分严格。官员出行乘轿子形成制度,是入宋以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