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六 严世蕃的最后一搏
严嵩是明朝嘉靖一朝在位时间最长的内阁首辅,在明史上是被归入奸臣一列的。民间一直流传着著名的海瑞海青天如何扳倒严嵩的故事。其实海瑞一生为官级别最高不过巡抚,他和严嵩作对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御史,整倒当朝宰相远够不上资格。历史上严嵩这种大贪官大奸臣的垮台与皇帝的英明神武或者某位青天的冒死为民请命并无逻辑上的联系,更多其实是官场上的倾轧。严嵩真正的对手是老辣的内阁辅臣徐阶等人。
明世宗嘉靖论治理天下的才能不过是中人之资,何况他最大的兴趣并不在此,而是修道升仙。他一生不知道会过多少仙道,吃了多少丹药,甚至为此惹出奇祸一场——想拿几位宫女炼丹结果被她们反戈一击几乎用纱巾勒毙。进士出身且文才了得的严嵩正是在这一点上投其所好,以一篇篇精彩的“青词”赢得嘉靖的欢心。所谓青词,就是嘉靖向玉皇大帝祈祷时的祷词,他固执的认为玉皇大帝眷顾与否和青词的精彩程度大有关联的,(原来天上的神仙竟然也是文学爱好者?)。当然,严嵩的手段不仅于此,他深知每个皇帝都乐于看到群臣陷于党争,但对真正参与党争的人又从来不信任。于是他喊的口号是君子群而不党,竭力展示自己的孤忠,这一点更深为嘉靖欣赏,所以长期委他以大权。
严嵩当政其间,他儿子严世蕃辅力甚大。严世蕃生得肥且丑陋,还瞎了一只眼睛,却天性聪颖,文才比其父犹有过之,揣摩圣意更是天下一绝。嘉靖的诏书向来语焉不祥,而严世蕃则能从只言片语判断出他的喜好,严嵩每次按他儿子的意思上折,无不中的。但是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严世蕃后来耽于酒色,于研究如何拍皇帝的马匹也不怎么热心了。当时的严嵩早就江郎才尽,原本一直靠儿子给圣上献青词,如今儿子不干了,只好自己腆着脸写,当然他那些干巴巴的文章惹得嘉靖十分不满,再加上严嵩自己胡乱揣摩上意,经常拍错马屁,嘉靖慢慢对其疏远了。
同为内阁辅臣的徐阶观察到嘉靖态度的变化,知道整垮严嵩的时机已到。具体仍是从其家属的经济问题入手,招数虽然很旧,但管用就行。明朝中后期礼崩乐坏,几乎无官不腐,即使徐阶本人在家乡也有千亩良田,后来终于被他亲手提拔的超级大清官海瑞悉数充公,气得其时已经退了休的徐阶几乎吐血身亡。当然从经济问题上打击政敌既大快民心,又易于抓到把柄,真是再方便不过。严世蕃虽然老奸巨猾,终于还是因为贪污被人揪住了辫子下到狱中。严嵩急得五内俱焚,当即以退为进,上表替儿子请罪,但此时的嘉靖对他们父子恩宠已失,不再刻意偏袒。
纵使老爸和皇帝都罩不住,严世蕃到底聪明过人,还是设了一条奇计为自己脱难。当严氏父子权倾朝野的时候,朝廷官员们走马灯似的往他们府上跑,如今虽然落难,还是有不少人来看望他。面对着这些看上去义气深重不忘旧恩的官员们,严世蕃诚恳地说道,“我严世蕃一生经过多少大风大浪,这点贪污的小案我原本不放在心上。不过我唯一担心的是当年和我父亲联手整垮锦衣卫经历沈练和兵部员外郎杨继盛,并把他们冤杀的旧案,这在当时激起了全天下读书人的愤慨。如果刑部的人把这个案子翻出来,我就只好等死了。拜托你们千万帮忙把这个旧案盖下去。“
即使在严家全盛的时候,他们提拔的官员也难保百分百的忠诚,何况如今树倒猢狲散?严世蕃的话刚落地,就有人通报给了刑部负责此案的官员。法司黄光升一直发愁栽在严世蕃身上的贪污罪太轻,闻此讯立刻找来了旧档,一番研读后给严世蕃补上冤死沈,杨的重罪。当他写完奏章,得意洋洋地准备向皇上回禀的时候,恰巧徐阶经过。徐阶到底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物,草草看了奏章,就微笑地跟黄光升说,此奏章一上,只怕严世蕃立时脱罪。望着迷惑不解的黄光升,徐阶不得不给这位政治上远不成熟的小弟补上一课,当年沈杨被杀,那是皇上亲自下过旨的,把这个案翻起来那就等于直接说嘉靖的不是,试问皇帝何尝犯过错误?嘉靖顾忌自己的面子会就此放严世蕃一马。接着徐阶指点道,贪污罪固然分量不足,但严世蕃手下有个官儿和大海盗汪直是儿女亲家,汪直又向来和日本人勾结,要说严世蕃勾结倭寇,意图谋反那就再合适不过了。黄光升恍然大悟,立刻修改了奏章。
严世蕃本来在狱中眼巴巴地等着嘉靖的特赦,不料却传来做梦也没想到的自己竟和倭寇勾结的消息,登时颓然坐倒在地上,知道终于不免一死。而严世蕃被斩弃市以后,严嵩也无法在朝廷立足,嘉靖尚念他多年进献青词有功,只是将他官职一抹到底,不久严嵩在困顿中死去。
细想严世蕃这条计策,原本是摸准了嘉靖的脾性去的。平心而论,嘉靖一朝,虽然任用奸佞,朝廷乌烟瘴气,百姓也苦不堪言,但多年的修道到底把他的暴戾之气冲淡了不少。即使是愣头青海瑞抬着棺材上京,奏章上几乎指着他鼻子大骂,”嘉靖,家家净也!“,嘉靖恼火得几乎不敢相信古来奏章居然还有如此写法,但终究也只是把海瑞关进大牢了事。倒是嘉靖仙游以后,海瑞在牢里得知消息,伤心得暴吐鲜血。嘉靖的这种”好脾气“,在明朝的诸多皇帝中的确是罕见的。
换做在万历朝,严世蕃这条计算是白搭,神宗皇帝几十年神龙见首不见尾,所有人上的奏折从来都是肉包子打狗,不见回复的。他自己八成会被政敌胡乱加个罪名杀掉。如果落在阴骘忌刻的崇祯手里,严世蕃八成还是会使出此计,心态却是完全不同了,他知道崇祯不管出于惩贪还是灭口自己都难免一死,但兔子搏鹰,把那些背后搞材料整自己的人除掉也好。估计崇祯对那些斗胆上表揭自己疮疤的糊涂蛋如黄光升之流先是隐忍不发,以后会找别的借口一个个杀掉。
联想到不幸因经济问题阴沟翻船而落入我人民民主专政铁掌中的大小贪官们,处于绝境之余也不妨学学前辈严世蕃的逆向思维,只是如今像嘉靖皇帝这样的靠山实在太难找了。
之七 杨一清反间除刘瑾
看过京剧《法门寺》的大概都会对明朝正德年间那个气焰涨天的大太监刘瑾留有深刻的印象。正德这个年号,几乎可以算是所有帝王年号中最讽刺的一个,因为明武宗朱厚照的德行,无论从那个方面看只怕都摊不上一个正字。刘瑾正是借助他才得以一飞冲天,其权势极盛的时候,大江南北都传着民谣,“京城两皇帝,一个坐皇帝,一个站皇帝;一个朱皇帝,一个刘皇帝。”,结果却仍然不免中了反间计被皇帝下令活剐。死的那天,他身上的碎肉被京城百姓爆炒到一两银子一片,这个记录好像只有后来的督师袁崇焕一举打破,当然,汉奸的肉嚼起来更加爽口也未可知。
武宗当太子的时候,就终日和一干太监如刘瑾,谷大用,张永等人鬼混,等到当了皇帝,他们自然鸡犬升天,飞扬跋扈,无恶不作,号称八虎,当真是朝臣嫌恶,路人侧目。当时内阁辅臣是大学士李东阳,刘建,谢迁三位,都是机敏厉害久历宦海的人物,时人评述,“李公善谋,刘公善断,谢公善侃”。他们早就看刘瑾那些宦官不爽,联手策划将八虎扳倒。不过这种对内臣的攻击单独由朝臣出面当然是下策,堡垒从敌人内部攻破是最好。他们找到了尚算正直的太监王岳,范亭,暗示他们先向武宗告发刘瑾等人的奸行,即使失败也可以理解为宦官之间的内讧,随后再纠集朝臣上奏章内外夹击。
王范二人都是久沐皇恩,深感刘瑾他们这般胡闹终究是国家的祸患,于是趁服侍皇帝的时候跪地泣血揭发,武宗一时也被感动,答应他们第二天把刘瑾等下狱。当时的吏部尚书焦芳,原是刘瑾一党,得知消息后马上通报刘瑾王岳等人秘密上奏的事情。刘瑾顿时吓得面无人色,和他的朋友连夜赶到皇帝身边哭诉,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所谓动之以情,他们自小都是武宗的玩伴,提及旧事,武宗也是唏嘘不已;晓之以理,他们一齐哭诉,王岳说我们进献狗马鹰犬来迷惑圣心,那些物事又不是单我们献的,王岳本人也有分,再说,您这么英名神武,这些狗马鹰犬只是您轻松休闲时的玩物,丝毫不影响您日里万机啊。王岳不过是妒忌您和我们的亲密无间所以才诬告罢了。武宗先被牵动了旧情,又被舒服地恭维一番,仔细想一下,王岳当真是其心可诛。刘瑾早就知道王岳背后一定有人煽风点火,此时见武宗心动,顺势把矛头指向内阁,流泪道,我们司礼监原本就是替皇上您办差,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做的,内阁大臣对我们不满是假,借王岳朝您发飙是真啊。武宗终于大怒。
李东阳等人眼见大火烧身,商量在武宗面前以退为进,一齐以内阁总辞来逼武宗杀刘瑾。这等内阁总辞轰动天下的事情,太祖开国以来未曾有过,武宗纵使凶横十倍,也未必敢犯众怒。没料到刘瑾还是棋高一招,在他们跪地请辞的时候,察言观色,发现李东阳攻击自己的时候似乎还有所保留,马上向武宗建议,李东阳忠心体国,他虽然说了我们的不是,却实在是大大的忠臣,应该表彰。武宗也为刘瑾宽广的心胸所叹服,批准了刘建,谢迁的辞职,独独升了李东阳的官,当然同时也擢拔那个刘瑾的死党焦芳入内阁。原本应该沸沸扬扬的总辞如今成了三缺一,几乎沦为天下人的笑柄。刘建和谢迁黯然离开京城的时候,李东阳把酒相送,刘建气得把酒杯推dao在地上,指着李的鼻子痛斥,你当时如果言辞激烈一些,哪怕多说一句话,我们也不至于搞成这样。嘿嘿,李东阳之深沉城府,阴柔善变,即便精明如刘建,谢迁到底还是及不上的。
主帅被罢免回乡,刘瑾畏于舆论不敢拿他们怎么样,王岳范亭这些小兵却哪里跑的了,立时被诛杀。朝中大臣倒也有不怕刘瑾的权势手段的,勇于上表为刘建,谢迁鸣不平,这其中有左督御史(都察院最高长官)张敷华,户部尚书韩文,吏部尚书许进等等。刘瑾毫不手软,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官场上一片血雨腥风。最令刘瑾气愤的是,这些一品二品的大官倒也罢了,一些不入流的小官居然也和自己过不去,也怪不得刘某人心狠手毒了。一次,一个小小的兵部主事(主事,明代各部司中最低一级的官僚)居然直接给武宗上奏章痛骂刘瑾奸宦误国,文辞华丽,理直气壮,朝臣中一片轰然叫好。刘瑾气得跳脚,当即下令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流放到贵州。理论上此人应当在路途中或因急病,或因交通事故,匪徒抢劫等等原因意外死去,可是这个兵部主事也实在不是一般角色,他的名字叫王守仁。如果对这个名字还不熟的话,他的大号王阳明应该是如雷贯耳。他后来创立的阳明学派可谓流芳百世,后世日俄战争中大出风头的日本海军名将东乡平八郎,一直挂着个腰牌,上书“一生低首王阳明”;蒋介石退守台湾,也将别墅所在的小山改名阳明山,想必也是对这位大学者钦服的紧。
王守仁走到杭州,就意识到小命只怕不保,假装夜间投江自尽,帽子和鞋袜都飘在江面,做戏当然要全套,他甚至还留下了“百年臣子悲何极,夜夜江涛泣子胥”这等悲怆的绝命诗,此后躲在家里一闷十数年不露头。南京的官员感怀这位不下屈原的忠臣,纷纷在江边含泪祭奠。
刘瑾和内阁大学士焦芳等人内外勾连,一手遮天。他通常在武宗玩得最高兴的时候,把朝臣的折子拿给皇帝看,武宗哪有此等闲心,当然是委托他全权处理,这招天启朝的另一个大太监九千岁魏忠贤也学了个十足十。朝臣都怕极了这个掌握生杀大权的人物,纷纷阿谀献媚,李东阳也是丝毫不逊别人,刘瑾做寿,他的礼物每每比别人重上数倍,说刘瑾坏话的奏章,但凡过他手的时候就被他截留,并亲自送到刘府,当然他在内阁也是稳若泰山。
日中而移,月盈则亏,时间长了树敌满天下的刘瑾也感到不妥,何况八虎中张永在武宗面前和他争风吃醋,似乎有不甘他下的意思。一次他找心腹张采议事,留着泪哀叹道,“张永这些人混账之极,他们开始怕朝臣对我们宦官不利,把我推出来当挡箭牌,如今全天下的仇恨都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只怕不能善终,张永,谷大用这些人美滋滋的享清福,我什么时候能脱身就好了。”张采建议,“当今天子没有子嗣,不如您早日留心,立一个年纪幼小的宗室之子当皇储,要是以后年长有心计的人当了皇帝,只怕您难得善终啊。”刘瑾默然不语。老狐狸焦芳也敏感地嗅到了火yao味,不顾刘瑾的再三挽留,毅然辞官回到乡里。
刘瑾尚未准备好议立太子,一场大祸却扑面而来,安化王朱寘鐇在西北起兵造反。古往今来但凡造反总需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先,师出有名的最好借口自然是“清君侧”,就是说我不是冲着皇帝本人来的,我只是帮皇帝除掉身边的奸臣而已,这个招牌从汉景帝的八王之乱,一直到本朝永乐皇帝的靖难之役被擦的越来越亮。平心而论,景帝的晁错,建文帝的黄子诚,齐泰都是铁干忠臣,清君侧喊的再响也未免底气不足,朱寘鐇诛除天下共贼刘瑾的号召则明显是击中了要害。刘瑾几乎气得抓狂,安化王志大才疏,又偏居西北一隅,要兵没兵,要粮没粮,想造反根本是在搞笑。他发神经搞笑倒也罢了,自己又没惹他,却活活被他害惨了。他只能但尽人事,死命按住安化王那篇义正严词的檄文,不让武宗见到。
刘瑾的料想果然不错,他到底在此栽了跟头,因为他碰到了这辈子的第一大对头杨一清。杨一清,字应宁,成化八年进士,历任太常寺卿,都察院右都御史,吏部尚书,极有才干。正德三年,他在担任总制三边都御史巡查西北边防的时候,提出加强守备,军垦粮田数百里,从而为国家节约开支,不必从内地转运粮草。而刘瑾等人从每年接受负责转运粮草的官员得的孝敬极多,杨一清这么做固然有利国家,却无疑断了他的财路。刘瑾诬告他修筑边塞城墙造成浪费,下他到狱中,准备处死,老滑头李东阳却出面调停,保下了杨一清的老命。刘瑾碍于面子,一时心软,得罪人到底没有得罪到底,终于铸成大错。杨一清出狱,恨刘瑾恨得咬牙切齿,也深知以刘瑾的狠毒,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于公于私,都非得除掉他不可。
刘瑾的另一个失误是终于按捺不住,和八虎中的张永起了内讧,在武宗面前进谗言,贬他到南京。张永还没走,他就在内廷贴布告,不准张永再进皇宫。张永在武宗面前恸哭分辩,才得以幸免,自此和刘瑾誓不两立。
这次安化王叛乱,武宗指派杨一清总督西北军务,宦官张永为监军一同前往。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刘瑾想活命只怕也难。朱寘鐇的造反毕竟是胡闹,不足一月就被平定,在回京师的路上,杨一清叹了一口气,对张永道,这些藩王杂碎的叛乱原本是小事,朝中的奸臣才真正是国之大患,一定要设法除去才好。张永心有灵犀,连连称是。二人忌惮刘瑾耳目众多,相约把奸臣的名字写在手心,一齐伸掌,果然是瑾字,相对拊掌大笑。笑完张永却皱起了眉头道,此人心计深沉,势大难当,又和皇上亲近无隙,只怕难除。杨一清微笑道,倒也不难,你这次平定叛乱,立功非小,会受皇上重赏那是不必多说。关键是要找机会单独向皇上汇报军情,当面把安化王的檄文给他看,指证刘瑾之恶实在是罄竹难书,最关键要点明刘瑾居心不良,意图造反。(这个安化王把刘瑾的罪状列成二五八条,好像他越烂自己就反的越有理似的。说他陷害忠良,贪污受贿,扰乱朝纲倒也罢了,居然拔高到意图谋反,言下之意似乎是我不反,刘某人也要反,好歹我也是正宗王爷啊。他倒也不想想刘瑾一个阉人,哪有造反当皇帝的心?)张永仍然忧心忡忡地说,皇上未必会信啊。杨一清鼓励道,平定战乱这么重要的事情,皇上交给你来做,说明是青眼有加啊,当今世上,能除掉刘瑾这个奸贼的只有您一个人。皇上如果不信,你就要以死相谏,刘瑾铁定小命难保。刘瑾既死,您立了军功,又铲除奸臣,无论皇上,百官还是全天下的百姓都会对您感激不尽,前途不可限量啊。千古以来,只怕也只有东汉灵帝的吕强,后唐的张承业两位公公才能和您媲美,您的大名要流传后世的。张永听了他的厉害分析,又被爽爽地拍了马屁,也是精神倍长,终于下定决心。
张永回京后,比刘瑾安排好觐见皇帝的时间提前了一个时辰面圣,递上弹劾刘瑾的奏章和安化王的檄文,说朱寘鐇好端端一个王爷,纯粹是因为刘瑾为非作歹,危害天下,忍无可忍才被他激反的,所以一定要杀刘瑾以谢天下。武宗看完后微微迟疑,说刘瑾怎么可能造反?张永磕头几乎磕出血来,泣道刘瑾即使先前不想反,如今他见到这篇檄文,已是骑虎难下,总之狗急跳墙,非反不可。武宗说,明天我找刘瑾来对质好了,你先退下。张永大哭着不走,说我一退就再也见不到您了,刘瑾非要杀我不可。武宗终于被说动,连夜派人捉拿刘瑾。
刘瑾睡得迷迷糊糊就被人锁拿。此时武宗还追念往昔的情义,不想要刘瑾的命,只是流放他到凤阳,刘瑾还苦笑着自我安慰,这其实也算善终啊,好歹我是个富太监,这辈子的钱也花不完。张永,李东阳,杨一清都知道一定不能放过他,联手组织御史拼命弹劾,墙到众人推,武宗终于下令查抄刘瑾的家产。抄家的结果除了几十万金元宝,无数玉器玛瑙之外,居然搜到了成百的盔甲,刀剑,武宗得知大怒,确信刘瑾谋反无疑,再不顾念旧情,下令将刘瑾活剐。
刘瑾在自己家里不知藏这些东西有什么用,他手里又没有兵权,再说那几百件武器在装备精良的御林军面前哪堪一击,何况即使能武装的也只怕都是一群乌合之众。鹿鼎记里韦小宝查抄鳌拜的府邸时只是一味猎奇探宝,其实搜出来多少黄金珍宝本不希奇,如果他恶狠狠地栽上鳌拜一把,也从他的府邸搜出几千副盔甲弓箭,让皇上轻松坐实鳌拜谋反的罪名,只怕康熙要乐得开花,比他腆脸歌颂一万声甚么鸟生鱼汤要管用的多。皇上一旦高了兴,想发财还不容易?
刘瑾既倒,他的党羽各个难逃善终。当年劝他早留后路的那个张采,也被下到狱中,连呼皇天厚土,冤枉冤枉,上书揭发刘瑾的确说过想当皇帝的话,其时自己苦谏不听,还差点被他害死。本来这般开脱虽然希望渺茫,也不失为死中求活的办法。偏偏他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居然一并揭发内阁大学士李东阳一直欺瞒圣上,对奸臣刘瑾阿谀奉承。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刘瑾还没上西天,自己就先莫名其妙地“病”死在牢里。
案子越来越大,一向不喜欢理事的武宗也对刘瑾的案卷兴趣倍增,亲自到刑部翻查刘瑾的书信,居然看到永寿王写的一篇肉麻之极的吹捧他的书信,当真是斯文扫地,皇家的颜面何存,武宗气得大骂不止。李东阳等人心惊胆战,他们的信要说无耻只怕不在永寿王之下,于是李东阳急中生智,上奏折说,昔年汉光武帝刘秀在讨平王朗的时候,曾经也得到了几千封自己的官员百姓写给王朗的书信,他当众一口气把信全部烧光,表示以往的事情既往不咎,给那些诚心悔过的人一个机会,那些人又惭愧,又感激,自然是死力效命。圣上的胸怀远胜刘秀,而永寿王到底也是王爷之尊,不如您当众把所有的书信全部烧了,以安其心,不然把他激反了也是麻烦之极的事情,武宗想一想觉得他说得有理,就当着百官的面把刘瑾的书信全部烧光。老狐狸到底是老狐狸,李东阳在内阁一直混到光荣退休。
张永连立两大奇功,一时成了宇内第一名人,兄弟都封了侯伯,赐诰卷,子孙世袭,当然,这是李东阳在武宗面前竭力争取的结果。
杨一清业终于一步登天,出任武英殿大学士,吏部尚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担当内阁首辅。
至于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即使没有了刘瑾这样的大奸臣,德到底也没正起来。他后来照样宠信奸佞丝毫不下刘瑾的江彬,钱宁等人,朝野继续乌烟瘴气。宁王朱宸濠起兵谋反,他立刻封自己为天下大将军,企图南下征讨(游玩)一番,谁知道叛乱迅速被文武全才的王守仁制服,武宗伤心无聊之余,也懒得搭理本该受重赏的王守仁。王到此算是彻底看穿,辞官归隐,著书立说去了。不久,荒淫一生的武宗在豹房驾崩,死后他的新宠臣江彬钱宁及其党羽皆被诛除,无一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