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智被亲兵找到时正在睡午觉,听说我有急事找他,马上就来了。
“殿下,找我有何急事?”重智一边含糊的说着,一边萎靡地倒在椅子上,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
“表兄,你知道谁到了南苏州的金山么?”我直接就问他。
重智依旧无精打采地回道:“谁啊,不知道,殿下想知道么,我可以吩咐人去查。”
“不用了,还是我告诉你吧,耶律阿保机已跑到金山去了。”
真是一石激起千层浪,重智噌地一下从椅上窜起,就像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原本的浓浓睡意顷刻间荡然无存。
“什么?可是实情?”看我肯定地点头,重智一蹦而起,狠声道:“好小子,竟然敢跑到安东来,这次定不能再让你走脱了。”说完,就要出去喊人。
虽然我心中也是同样欣喜,但却没有如表兄一般冲动,上前一把拉住他,劝道:“等等,表哥,这件事不简单。”
“哦?这是为何?”
我把今天在西市饭馆里听说的,又给重智学了一遍。“此时乃是道听途说,尚未有证实。”
“这个无事,如果契丹人真的到了金山,料想报信的也是快到了。我另有疑问。”重智问道:“这么说现在迭刺部相当于被逐出契丹族了?”
“差不多吧。”
“不过契丹其他七部就是联合在一起也不一定能轻松拿下迭刺部,到时他们斗的两败俱伤,我们正好可以收渔翁之利。”
“那样的话,我们虽然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平定契丹,但是却打破了辽东几十年来的势力平衡,辽东大乱的话对于我们并不利,起码目前不能乱,至少要等到收了渤海之后才行。”我指出了问题的关键。虽说这次契丹的变故对我们来说可遇不可求,却也称得上时不与我,盖因数月后与渤海之战势难更改,若同时再与契丹纠缠,两下里都使不上全力,为防有何差池,这次的机会还有要放一放。
重智虽说称不上才智绝顶,但这个道理还是明白的,听我的言辞却又犹豫道:“那依着殿下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作呢?”
“扶持迭刺部!再救阿保机!”
“啊???”我的怪谈令重智吃惊不小,他愣了半天才十分不解的问道:“此事绝不可能,耶律阿保机同我们有深仇大恨,他能到今天这步田地,也是我们害的。殿下莫要说此等玩笑。”
“表兄却是说错了。此一时彼一时,上次迭刺部六万精兵魂断幽州城,可不是失败在咱们‘安东军’手里。况且战场上没有永久的朋友,也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不变的利益,我想耶律阿保机也懂得这个道理,如今迭刺部可说的上是穷途末路,若是安东再要落井下石,其连抵抗的能力都欠捧,可我偏偏就要反其道而行,俗话说患难见真情,我要让阿保机明白本王行得霸道,却也能行仁道。”
“殿下言之凿凿,看来真要出手搭救那些蛮子?”
“正是!”
“虽然我不很赞同这个提议,但殿下既然如此坚决,我也不好相劝,只是还想询问一下殿下对于援助耶律阿保机心中是否有了什么打算?”
我点头应承,很严肃地说:“将心比心,我要以真诚换来迭刺部的忠心归顺。把金山城原有的军民全部撤出来,也省得原地百姓与其冲突,金山可作为厚礼就让与耶律阿保机了。估计现在迭刺部缺衣少粮,反正他们缺什么咱们就送什么,咱们只是付出,不提要求。相对于契丹其他七部的残酷无情,安东在迭刺部最困难的时候伸援手,以契丹人的豪爽性格,必定不会忘记我们的恩德,到时是否归顺就人心自定了。”
重智还是有些疑虑道:“安东付出这么多,万一不成功呢?”
“呵呵,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我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听得他更是糊涂。
果然没出三天,管辖金山的南苏州信使就到了,和我在酒馆的听闻一般无二。
决策既定,我俩就分头行事。重智下令征粮二十万担,牛羊各五百,御冬的毛粘棉被若干车,蜂窝煤若干车,限定五天内完毕,全部送往金山。
我则难得轻松了几天,给重智出完点子,我就和金英曼出没于城中的茶馆酒楼,平时的闲谈碎语有时比官方传递的还快。可惜这几天大家谈论都是大都督府军令,各种没根据的臆测甚嚣尘上,竟然还有人说是大都督相中了金山城的某某美女,这些东西是送去作聘礼的,我听得甚是无聊,这些仁兄想象力真是丰富。
金英曼倒是兴致盎然,过足了间谍瘾。每次都在酒馆磨蹭几个时辰才走,这还好说,现在我有的是时间陪她消磨,唯独肉痛的是次次都要摆开架势,点了满桌的好酒好菜。几天下来,虽然我不至于囊中羞涩,但却也体会到了饮食男女的“痛苦”,更是打响了“食神”的名号。
为了跳出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人间地狱,我主动请缨率领赫连易同千名骑兵押着辎重去了金山。人算不如天算,没出半日,就给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金英曼追上了,眼中含泪对我死缠懒打铁了心要同去金山,美其名曰要以新罗公主的贵气感化契丹蛮族的野性。还别说,从来没仔细留意过金英曼的长相,今天一看,果然很有气质,眉清目秀,又是典型的衣服架子,一身裘衣穿在身上配以红扑扑的脸蛋很是招人喜爱。
自从金英曼赶到,自言自语地说了洋洋洒洒不下千言,我一句话都没回,最后只是总结性地决定道:“有妹妹同去,此次必能马到成功。”废话,我要是口出一个“不”字,必定导致黄河之水天上来。
三天后,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到达了新城州。这里与安东一般繁荣,但也略有不同。安东作为大都督的治所,茶楼店铺众多,多于消遣之地;而新城州因盛产铁矿,城内大小铁铺不下四五十家,烟囱不计其数,全城就是个大熔炉。
为了照顾金英曼,我们不得不在这里休整两天。本来我们出行是清一色的骑士,虽然金英曼也习过骑术,但辽东冬季天寒地冻,寒风凛冽,九岁的丫头自然受不了。所以我特意画出图纸,雇城内工匠赶制了一款新式马车。以欧式马车为模板,制造了个长四米多,宽两米半的大型木质车厢,车门在后面,两边有小窗可以观望,再在内部四壁裹上毛粘,架上个小型暖炉,铺上软床,由四匹骏马牵引,一个简单的移动包厢就成了。由于时间仓卒,华丽的程度根本和我知道的样品没法比较,饶是这样也把金英曼欣喜坏了,绕着马车品头论足一番后,钻进去就不再出来。而后兴许是自己太无聊,强迫我也进去,专门负责陪她聊天。到达南苏州之前的几天我过的真是暗无天日,搜肠刮肚,或事实,或胡编,我所知道的古今中外奇闻趣事说个不停,为得只是博红颜一笑。我越来越恨自己,为何当初心软把金英曼留下,为何好心给她做这马车,嗟悔无及啊。
谢天谢地,五天后我们终于到了南苏州,踏出车厢第一步令我油然生出再世为人的感悟,体会到了人世间的可爱。
到达的当日南苏州刺史赵庭勇在府衙汇报了重智大都督令的执行情况和迭刺部目前的实际处境。原本金山城内的百姓都将被安顿在南苏州或周围的村镇,涉及到家业损失,皆由安东军补偿,所以搬迁工作十分顺利,现在八九成的移民已经安顿好,只等那些脚程过慢的民众到达了。
至于迭刺部的处境完全可以一字概之——惨。前者有五六万部中青壮年族人战死幽州,后有契丹七部骤然发难,联合打击,真如雪上加霜,原本十三四万的部众现在能逃到金山的仅剩下四千帐,大约四万多的老幼妇孺,部内的战士为保亲人逃命几乎都力战殆尽,坚持到金山的战士尚能拿得起刀枪的不足千人。因为是仓皇出逃,现在城内缺衣少粮,既被契丹七部抛弃了,又因为侵犯幽州,对大唐有不义的名声,不敢向安东求援。如果这次安东不出援手,这剩下的四万多人也是难逃一死。
有了这些消息,我心里是即高兴又悲痛;高兴的是金山百姓安顿顺利,迭刺部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悲痛的是往往一个人的错误决定就苦了千万的平头百姓。
也不耽搁,休息一晚,第二天清晨我们就上路了,我重新跨马,现在没时间陪金英曼泡蘑菇了,恨不得一步就迈到金山城,早一刻到达就能多救一份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