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父大人,陛下的意思是请您快些启程。”宣完旨之后,差役殷勤地说道。
“老夫知道了。我们明日就起程。”主父偃笑着点了点头,挥手示意自己的下属将这些人安排到后面去休息。
傍晚,阳光透过玻璃窗射到室内,整个房间显得十分明亮,主父偃紧蹙着眉头,沉思着,略略有些阴沉的目光盯着门口的地砖,等待着那个人的来临。
“主父兄,恭喜了!”李希果然如主父偃所期望的那样,在差役走后不久,来到了这里。
“李贤弟!”主父偃淡淡地看了李希一眼,“这是给老夫来送行吗?”
“主父兄重归中枢,可喜可贺!”李希走到主父偃身边,自顾自倒了一杯酒,对着主父偃敬道。
“李贤弟,”主父偃看着李希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一声道,“李贤弟,以你的才华,如果不涉及家国天下事,要保一生平安并非难事。可惜,可惜。”
“主父兄,”李希听到主父偃这话,手中的酒壶也是一凝,顿了顿,露出一丝苦笑道,“以主父兄之才,做一富家翁亦足矣!”
“今上才智你我心知肚明,他非易与之主。李贤弟你,万事小心!”主父偃饮下李希所倒的酒,起身向外走去,边走边歌道,“长铗归来兮,食无鱼……”
看着主父偃的身子渐行渐远,李希对着身旁无人处说道:“庄昕。”
很快就有一个黑影来到他身边,正是日夜追随于李希的庄昕。
“爷!”庄昕的脸上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冷峻,一反他白日的阳光形象。
“那个聂一,现在在做什么?”李希淡淡地问道。
“他正和来交接的一个马夫报告城中之事。”庄昕回报道。
“是吗?”李希的声音没有一丝的起伏,“他是怎么说的?”
“爷放心,聂一仅仅知道城中事乃是由一对兄妹主事,姓李。如今哥哥早已经领兵离开辽东城,妹妹则仍然在城中。两人与墨门关系匪浅。”庄昕回报道,他心中对聂一很是不屑,作为一个密探,行动却完全在他人的掌控之中。
“庄昕,你是否认为这个聂一很无能?”李希和庄昕主仆多年,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不愿意看到自己的下属如此蔑视他人,他开口点醒道,“千万莫要小瞧了他,我若不是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以他的谨言慎行,你们想来根本不会注意到他吧?”
李希看着庄昕笑道:“聂一,他从前还有一个名字叫聂翁壹。我真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什么!聂翁壹?”庄昕对这个答案有些目瞪口呆。
没有理会庄昕的反应,李希抬头看着外面已经慢慢暗去的天空,略略有些失神。
“奭儿,你要记住。无论如何终你一生,不可以接近长公主生的弟妹。”
“希儿,你若仅得中人之资该有多好啊?”
“混账,谁准你用真名和那些人交游的!”
“希儿,你必须学会隐忍。学会对这一切视而不见,学会明哲保身,知道吗?否则,老侯爷将死不瞑目的。”
记忆中,有很多这样的片断闪过,自己正是在这些一而再、再而三的训斥声中,被驯服了桀骜不驯的性子,开始懂得隐藏和中庸。少年时曾有过的“欲救天下,舍我其谁”的胸怀被渐渐释去,作为一个江淮间的行商,看着曾经的朋友们渐渐攀上高位,一展雄才,而自己终生只能躲在黑暗的影子里。
李希站起身,缓缓离开,他走到陈娇房间外。此时的陈娇正在房中看余磊留下的资料,希望能够找到新的东西供墨门众人“研发”,丝毫没有察觉到门外多了一个人。
她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李希不止一次在自己心中问过。如果说,之前在彭城的相处,自己还能够以她是因为废后之事而导致性格大变来安慰自己的话,那么自龙门客栈归来后的这一切,又怎么解释呢?偏偏无论自己怎么查探,结果都明明白白地显示着,这位和自己相处了两年的女子的确是自己的妹妹,前皇后陈阿娇。
陈娇似乎有些疲累了,她很不淑女地伸了个懒腰,将纸笔收好,爬上chuang睡觉。待得陈娇睡去,李希才走到她身边,轻轻抚开她颊边的乱发,沉思道。
如果真的是我妹妹,为何一点也不见妇人之态?这种纯然的少女姿态……难道宫中的保养之法,真的如此之好吗?
他的眼睛看向床下的那个箱子,他知道一切的秘密都来自那个箱子,只是他虽然打开过,却不知道其中的事物究竟是如何操作的,而那些本子里所使用的语言,似是而非的汉字,他观察了多时,却没能学会上面的字。是诸老先生教的吗?李希如此自问道。
李希慢慢地踱步离开陈娇的房间,沿途的几个护卫暗暗向他打了个招呼。
如果,没有在元光五年的那年秋天遇到陈娇,如果,那时没有把她带到身边,如果后来没有给予她太多的关心,如果……那么,李希应该只是一个乡野间平常的富家翁吧。
“也许,我只是需要一个借口罢了。”李希坐在院子里,仰望着天空说道。是的,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不甘寂寞的借口。
“庄昕,给我拿点酒来。”李希知道庄昕一直都跟在自己的身后,便开口吩咐道。
“啊!”庄昕有些奇怪地看着李希,李希虽然会饮酒,但是除非必要是绝对不会主动要酒的。因为他的妻子张萃,非常不喜欢酒味。
“拿一点来吧。我需要好好想想将来的路。”李希自言自语道。
庄昕自然不敢驳李希的话,立刻去准备好酒水来到亭中。
“庄昕,你知道卫子夫和卫青今年几岁吗?”李希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属下不甚清楚,不过卫皇后入侍陛下已经十余年了,想来也不年轻了吧。”庄昕虽然不明白李希为何有此一问,仍然乖乖回答道,“至于关内侯,庄昕听说他正是战场杀敌的好年纪呢。”
“是啊,卫子夫已经老了,可是卫青还年轻呢。”李希看着酒杯,望着其中琥珀色的酒光,想起此杯初成时候,阿娇念过的那首诗,“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卫青,卫青……”
“呀!”陈娇从自己的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她又一次梦到了长门宫,梦见了自己被带往长门宫的那天,那是她初来这个世界的那天。她起身下床,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急灌了几口之后,才惊魂不定地坐下。
“没事了,没事了!”陈娇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和自己说道。
月光透过密密的窗帘,射入室内,让整个房间别有一种幽暗之美。陈娇白色的长裙在这种月光下,泛起了一丝诡异的银光。
陈娇起身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看着天上不甚明朗的月亮,感觉胸口有些闷闷的。
自从组织了那次对匈奴的伏击之后,这种感觉一直跟着她,几乎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主父偃奇异的目光和越来越繁华的辽东城,常常让她想到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穿上外衣,任由自己的长发披在肩上,陈娇推门而出,试图让夜半的空气使自己清醒一些。这个时候的北方,其实已经相当的寒冷了,陈娇明显可以看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化作白色的雾,飘在空中。
这个时间,天地都是一片寂静的。
走到庭院里的时候,陈娇惊讶的看到了一个落寞的身影,孤独地仰望着月亮。
“主父偃!”陈娇失声喊道,随即她便醒悟,自己不应该出声,因为,她没有戴面纱。她迅速地退到了月光的背面,希望建筑物的阴影能够为她掩盖一二。
“姑娘。”主父偃马上就认出了眼前人,看着陈娇慌张的样子,他淡淡一笑,“这么晚了,姑娘这么会到这里来?”
“我,有些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陈娇背对着主父偃说道。
“是吗?老夫明日就要离开了,所以也睡不着呢。”主父偃难得露出和蔼的笑容。也许正因为是最后一晚了,所以他很希望能够真正接近这个自己一直十分感兴趣的女子。
“是吗?听说主父大人马上就要高升了,恭喜大人了。”陈娇对于主父偃领旨回京一事早已经知道,只是她没有想到,主父偃居然也会半夜来庭院中,对月伤怀。
“高升?呵呵。”主父偃对陈娇的恭贺不置一词,他笑了笑,对陈娇说道,“姑娘,相识这么久,这好像是你我第一次单独对话呢。”
不得不说,李希对这个妹妹的保护是极为周到的。主父偃到辽东这半年来,没有一次和陈娇单独相处的机会。可越是如此,主父偃对陈娇的身份就越是怀疑,以他和李希的交情,李希让自己的妹妹和自己见个面,问个好,才是应有之礼。可是却没有,纵使最近几次自己刻意提起此女,李希的态度也是回避,他的谨慎已经超越了一个哥哥对未出阁的妹妹的关心了。
“主父大人,贵人事忙。”陈娇不知道主父偃今日的和颜悦色到底是为了什么,说话越发的谨慎。
“如果要说忙,姑娘既要去实验区指点墨门的弟子,还要去察看高利和各方的贸易账目,想来忙碌更甚于我吧?”主父偃淡淡地说道。
“主父大人说笑了!”陈娇紧紧捏住自己的袖子,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在她的心中,因为这句话激起了多大的风浪。
“说笑?老夫从来不说笑。”主父偃看出了她的紧张,嘴角微微一抿,说道,“姑娘不用如此紧张。老夫并无恶意。”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姑娘,你有如此才华,却和李兄一样甘于隐姓埋名?”主父偃走近陈娇身边,说道,“虽说你是一女子,不能封侯拜相。不过,若是老夫上报朝廷,那么无论你原来是何身份,今上后宫之中,上三品夫人之位,定然是逃不出你手的。若是产下龙子,问鼎后位,也未可知啊。”
“不用了。”陈娇听到这里心中一紧,再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回头说道,“这些我都不希罕。而且,主父大人恐怕忘记说了,如果陛下知道了我和姐夫在辽东做下的这些,收我入宫或者可能,但是姐夫和辽东的很多人,恐怕难逃一死吧?”
虽然月光并不是很明朗,但是却并不妨碍主父偃看清陈娇的容貌,主父偃脸色不变,开口说道:“姑娘果然天生丽质啊!”
陈娇心中暗道一声,糟了,立刻掩面而去,却不知道已经太迟了。主父偃已经看到了他想看的东西。
“竟然是你,竟然是你。”
主父偃望着陈娇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能平静。主父偃元光元年入仕,其时陈娇还是汉武帝的皇后,虽然已经不再得宠,不过,主父偃官备内朝顾问,自然和这位前皇后有过接触。无论是陈娇还是卫子夫,她们的容貌都可说是一时之选,否则单凭家世或性情是很难让她们二人得到皇帝的宠爱的。卫子夫性情柔顺,待人处事都极尽平和,而陈娇出身尊贵,使得她身上天生有一种凌驾在众人之上的贵族气质,在宫中一旦她发起火来,除了刘彻之外很难有人能够在气势上压倒她,就算是王太后也办不到。毕竟,王太后只是一介平民女子,虽然多年来在宫中养尊处优,却不能和陈娇这样的天之骄女比。
主父偃清楚地记得,陈皇后和皇帝的一次冲突。在宣室殿上,当每一个人都被刘彻冷峻的神情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那个看来甚为柔弱的皇后却能够和皇帝针锋相对。那个场景让主父偃印象深刻。陈娇被废后,这一切行径都成了她不识大体的证据,但是在主父偃心中,有这样胆色的女子,决不普通。
在辽东城初遇的时候,主父偃从来不曾将这位姑娘和陈皇后联系到一块。一直到,随着他对这座城市了解的深入,他越发现这座城市对这位姑娘的依赖。也越发地,让他对陈娇有了兴趣。某日的午后,高利不慎落到地上的一封信,才激起了他的怀疑。那信上写着“陈皎亲启”,主父偃亲眼看到高利将这封信送到了陈娇手中。
一旦有了怀疑的方向,要验证它就是一件相对简单的事情,只要你注意好其中的力度。
到了今晚,这惊鸿一瞥,终于让主父偃不得不相信自己的判断,李希的谨慎,陈娇的蒙面,陈李二人之间奇怪的关系,终于也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主父偃只是没有想到,这位被废的皇后,居然没有在长门宫好好待着,反而跑到了这千里之外,做下了这么一番事业。
“若得阿娇为妇,当以金屋贮之!陛下,这样的女子,的确值得你金屋以藏啊。”主父偃大笑着,他对着天空这样说道。
“主父偃,闭嘴。”在主父偃大笑不止的时候,李希清冷的声音制止了他的疯狂。
“李贤弟。”主父偃似乎毫不意外,他冷静地看着李希阴着脸,越走越近。
伸手,掐住主父偃的脖子,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主父偃,杀你。并不难。”
一片寂静,仿佛从天地开始之初就是这样的寂静。
“嘿嘿,杀我,并不难。”主父偃虽然知道自己命悬一线,但是却并不担忧,如果李希肯杀他,那么他有很多很多的机会。
“主父偃,我不杀你。”李希放开手,看着主父偃的身子因为他用力过猛而踉跄后退,冷冷地说道,“因为,即使我不杀你,你也命不久矣。”
“不错,我主父偃得罪世人甚多。终有一日,即使是陛下,也不愿意再护着我。那时,主父偃将死无葬身之地。”主父偃淡淡回道,生和死早在叩阁上书的那天就已经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她就是废后陈娇。”主父偃看着李希的身影,费力地站起身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只是一个意外。”李希慢慢地向前走着,走到了刚才自己独坐着,自斟自酌的小亭子里,他知道主父偃会跟上来的。
“庄昕,给主父兄斟酒。”看着主父偃坐下,李希对着庄昕如是说道。
“是!”
辽东城的酒,自然是美酒,即使是在辽东城已经呆过半年的主父偃在饮完这酒之后,也暗暗发出赞叹。当听李希说完他和陈娇的相遇,一直到来到辽东建城的这一切,想到这城中的一切与众不同,都是大汉朝的前任皇后带来的,让主父偃有一种莫名的荒谬感。
“为什么?”主父偃所问的自然是李希为什么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庇护这样一个女子。
“人各有命,也许只是投缘。”李希说道,那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秘密,他不打算告诉主父偃。
“是吗?”主父偃自然不相信李希如今这个年纪,还有着这种心情。他也不追问,只是说,“只是两年时间,没想到,她一介女子,能够做到这个分上。”
“是啊。只是两年。”
“明日,就是我离开的日子了。李贤弟,你难道不想和我说些什么吗??”主父偃看着沉稳的李希,不由得出声试探道。
“主父兄,我们认识有二十年了吧?”李希举起玻璃酒杯,看着那酒液在其中轻轻晃动,开口问道。
主父偃没有回答,李希也不需要他的回答,他继续自顾自地说道:“二十年前,你我在齐国初遇的时候,怎能想到会有今天?当时的你,不过是一介寒士,游学多年,都未有所成。你知道,当时我的叔叔给你的评价是什么?”
“志大才深,随性而为,愤世嫉俗,纵有出头之日,亦无葬身之地。”
“嘿嘿,不错,不错。”主父偃笑了笑,说道,“李贤弟,现在和我追忆过去,你想以情来动我吗?”
“不,主父偃如果是那种轻易为情所困的人,那么你我也不会成为朋友。”李希放下杯子说道,“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我们一样的无情,所以我们才能够成为至交。主父兄,你不会说的,因为我看得出,你很有兴趣,对我这个妹妹的将来。”
主父偃没有说话,他慢慢地喝完剩下的酒,走到李希身边,忽然开口道:“你说得对。这样的女子,一生我也只见过这么一个。主父偃很想知道,如果给她时间,她能够飞到多远的地方。如果现在就这样折翼,那不太可惜了吗?而且,我也想知道,李贤弟你,能够做到什么程度。”
“不过,李希,现在还太早!”主父偃说到这里,转头对李希说道,“现在的她还远远不能和那个人对抗,此时入宫只会害了她。”
李希沉默了,刚才他的确想过,陈娇回宫的可能性,但是他也明白这条路有多么的艰难。如果要保全性命,那就必须消除皇帝对陈娇的戒心。但是陈娇在宫外所做的一切,她所结识的人,都会成为致命的原因。
“机会,还是有的。但是只有一次,如果主父兄你肯帮忙。”李希轻轻说道,“主父兄,希知道你一直以来都有一个心愿未了。如果李希保证能为你了解那个心愿,你是否肯答应帮忙呢?”
主父偃听到李希这句话,忽然浑身一震,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
“主父兄,当年你只是一介寒生,所以很多消息门路不如李希。李希相信,那些消息一定值得你用一切来换取。”李希的脸上带着魅惑的笑,说道。
第二日,天朗气清,昨夜的一切仿佛都被秋日的风吹得一干二净。
陈娇站在城墙之上,送别了主父偃,一直到主父偃的队伍消失在碧蓝的天际。
李希见人已远去,开口说道:“新的太守,很快就会来到。辽东城的一切已经定型,即使再来一个新的长官,他也必须按照城中固有的规则来做事。有高利在,辽东还是我们的辽东。皎儿,走吧。离开,才是对辽东城最好的保护。”
陈娇沉默地点了点头,这半年来,和主父偃的同城而处,让她的精神无时无刻不在紧张之中,可惜最终还是让主父偃看到了她的真面目。不过,眼前兄长的沉静和主父偃的如期离去,让陈娇错以为主父偃原来根本就不认得陈皇后,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我们回东阳吗?”陈娇问道。
“是啊,回家了。”李希微微一笑。
从辽东到东阳的路,原来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漫长,陈娇望着举目可见的李家门楣,心中不禁这样感叹道。这一次,只有她和李希带着阿奴和庄昕回来了。而纪稹却留在了辽东城,因为他舍不得那边的诸多好友和完成了一半的课业,于是陈娇便和他约定一年之后,再派人接他回来。
在这一个多月里,主父偃也抵达长安,又一次上书觐见,再一次提出了震惊世人的一个谏言。
“茂陵初立,天下豪杰兼并之家,乱众民,皆可徙茂陵。内灾京师,外销奸猾,此所谓不诛而害除,且使大姓豪强不得族居。”
轻轻几句话,可说是将天下豪强尽皆得罪了个遍,而他数年前提到的推恩令,也在这次奏折中重提,使得刘姓宗室中的有识之士无不恨他入骨。
而李磷入朝早于主父偃数日,宣室殿相会后,皇帝亲许为右北平太守,同日,启用李广为沧海郡太守。考虑到边关战乱纷起,墨门受旨迁往长安,封韩墨为左内史,兼理墨门事,待诏金马台。
“妹妹,你可回来了。”张萃,美丽依旧,她热情地上前扶起陈娇,带着她入府。
东阳的这个家,陈娇还是第一次来,虽然之前曾经听张萃给她形容过很多次。府里的陈设十分的朴素,不过,陈娇也可以看出里面渐渐多了一些与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家不同的东西。比如大厅墙上的挂钟,比如厅中摆着的椅子,比如高腿的桌子还有上面摆放着的纸张。
看到这些,陈娇心中微微一笑,她知道虽然李希身在辽东,不过对家人仍然十分的关心,任何好的东西都请人带回来给他们。
“你先坐好,陈伏叔现在还在铺子里,晚点我们全家人吃一顿团圆饭。”张萃笑着招呼几个家仆端上茶水。
“呵呵,姐姐别忙了。我又不是外人。”陈娇看着张萃,心中暖暖的,她说道,“姐姐,我的侄儿侄女怎么样了?我这个做姨的可还没见过呢?”
“那两个小调皮啊?”张萃故作苦恼地摇头,说道,“这会儿正好睡了,不然非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不可。”
“姐姐带我去看看吧。”陈娇说道。
孩子很漂亮,是现代的婴儿用品广告商们最喜欢的那种,白白胖胖的,像天使一样。看着他们安静地躺在自己特意让人做的婴儿床里,陈娇不禁有一丝丝的感动。
张萃轻轻摇晃着婴儿床,轻声说道:“幸而有妹妹特意设计的这个婴儿床,让我可以亲自照顾他们。”
陈娇知道,他们这种人家,一般孩子都有自己的奶妈,平日亲生母亲反而很少有时间照顾。有了这床,两个孩子睡觉时便可以在自己娘亲身边,给了母亲不少安慰。
“姐姐多礼了。我是他们的阿姨嘛。”
在东阳的日子,让陈娇又一次尝到了被人宠的滋味。不像在辽东的时候,要考虑给墨门的“发明”,又要担心辽东城的安危。现在的她只需要在李家的后院里,抱着孩子,享受着李希和张萃给她张开的保护伞,像孩子们那样吃喝玩乐。
“姐姐,我现在觉得很幸福呢。”那一日,陈娇靠在张萃的身上,旁边是两个爬来爬去的天使,初冬的阳光透过窗子洒满了室内,她忽然有了这样的感慨。
“你确定没有看错?”刘建惊喜不已地回身问道,粗鲁地推开身边给自己送上葡萄的美姬。
“肯定没有看错,太子,就是一年多前在楚国遇到的女子。”一个男子谄媚地对刘建点头哈腰。
“好啊。居然在东阳,在我们江都国内!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啊。”刘建淫笑着摸了摸脸颊,想到那年遇到的陈娇,心中激动不已。
美女,他江都王府有的是,虽然说陈娇和张萃的美貌超出他府中姬妾甚多,可这一年多来他凭着自己江都王太子的身份,在属国内也搜罗到了几个不输给她们的美女。可是,这当中却没有一个能够让他忘记陈娇,那个胆敢给他一巴掌的女子。
“你先给本太子好好说说,你是怎么看到她的,在哪里看到的?”刘建忽而坐回椅子上说道,既然人在江都,那他就要好好筹划筹划,省得被他老子知道后,鸡飞蛋打。
“是,是这样的。”那人开始讲述他遇到陈娇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