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不久就和小思同居了。俩人在青工楼三楼调剂了一个套间,里间当作卧室,买了一台液化气灶台放在外间,自己生火做饭,俨然过起了夫妻生活。小思喜欢烹饪,性子开朗,大大咧咧惯了,对哥哥的那些花花肠子不太在意。哥哥喜欢买书、看书,她从家里带来一台黑白电视机,晚上边打毛衣边看电视剧,俩人各做各的事,日子过得非常平淡。
虹有半年多没来信了,哥哥已经习惯于慵懒的的家庭生活,每天饭来张口,衣来动手,渐渐淡忘了那个远在襄樊的朋友。小思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想尽一切办法让哥哥空出时间来看书复习,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哥哥能考上干部,这样等于自己以后有了一个永远值得信赖的依靠,所以觉得现在再吃苦受累也值得。国庆节前,哥哥意外地收到虹的来信,虹在信里的倾诉让他心神不宁。
下班回来,小思在外间做饭,他趁机到里屋将信藏到写字台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晚饭后,他靠在床头看书,心思却飞到九天云外去了,虹的遭遇既让他感到惋惜,又不免产生一丝的愧疚之情。
虹早在一年多前结婚了。那个男人不是她当初的恋人,而是一个老家在皖北的饭店老板,因为经常和朋友去吃饭才认识的。她和哥哥通信的八年间,已经从一个妙龄少女长大成应该谈婚论嫁的姑娘家,这么多年来,她在哥哥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关爱和感情,为此,原来的恋人觉得不可理喻,最终选择离开了她。
虹的内心是凄苦的,她对哥哥的好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升华为一种别人无法理解的爱情。在她的家人和朋友看来,她和哥哥远隔千里,而且从未见过面,双方的好感仅仅建立在来往书信的某种理想化的意念当中,这在现实中确实令人匪夷所思。虹却非常执着,曾经一度想来到安徽找工作,当她在来信中给哥哥某种暗示时,哥哥却单纯地认为她只是想来看看自己而已,这让虹的期待如同一道雨后的彩虹,瞬间化为乌有,内心徒自留下惨淡的阴影。
虹的母亲因为和父亲感情不和一直寄居在单位宿舍,她的大哥早已成家,下面还有三个弟弟,父亲每每当着家人们的面数落她,说家里房子少,她迟迟不出嫁,弟弟们找对象都是问题。她在给哥哥写信时,满腹的委屈全都化成心酸的泪水,滴在信纸上,多么希望哥哥能察知自己对他的无怨无悔的爱情。而那时,哥哥还深陷在小青之死带来的无比悲伤中,他给虹回信不再是写满了心事的十几页纸,有时仅仅是一首短诗,或是寥寥的数言片语。
哥哥给虹写过一首“无题”诗,那是他雨中散步回来的心情小札,“曼曼细雨中,我的心儿飞翔在芦苇荡的上空,那只美丽的九头鸟哟,从南国为我衔来红色的相思豆”。
虹去福建莆田培训,带回来小瓶的相思豆,给哥哥寄去了。收到这首短诗时,她心里着实非常的感动,哥哥的才气和情怀让她无限痴迷而始终不能摆脱,甘愿陷进那张温柔的情网中,不知不觉地沉沦下去。那份无望的爱情,呈现出忧郁、清冷的蓝色,象深夜老屋里的一盏孤灯,焰影黯淡,幽幽地发出苍凉的蓝光。
那个男人在襄江岸边彩虹桥畔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楼房,婚事办的很简单,请客来得都是双方的家人、亲戚和朋友,虹一直瞒着哥哥,在来信中从未提过。第二年,虹有了一个可爱的女儿,名字是她自己起的,叫曼雨。男人在家是独子,而且是三代单传,这下,男人的父母不愿意了,鼓动儿子让虹躲到安徽农村生二胎,虹坚决不同意。
男人开始不回家了,夫妻间打打闹闹成了家常饭,偶然的机会,男人发现了哥哥写得那些信,于是借题发挥、故意找茬和虹离了婚。虹得到了那套房子和曼雨的抚养权,男人只同意每月支付两百元的生活费,也不管孩子未满周,虹根本无法出去工作。
虹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哥哥,她要求哥哥将自己的那些旧信全部焚毁;对于哥哥的所有来信,她装订成厚厚的两大册后,翻来看去实在不忍心烧掉,干脆又寄回给哥哥。哥哥当真烧掉了此前虹的所有一百多封来信,他拿到虹寄来的包裹后,没有拆开,偷偷送到潜川的家里藏起来。
虹将曼雨唯一的一张满月照片寄给了哥哥,被小思无意中看见了,她不停地追问有关曼雨和她母亲的情况,哥哥万般无奈之下,只得把虹编造成是自己的一个远房表姐。哥哥找出一两封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来信,小思看见信的开头称呼是“伟弟”,落款是“你的虹姐”,便也不甚在意,哥哥这下好了,竟公然的将虹和曼雨的照片压在写字台的玻璃板下。
国庆节过后,哥哥和小思都去参加了招干考试,考试成绩和录取分数线在月底公布了出来。哥哥两门总分一百七十多,在单位报考的两百多名工人中排列第五,小思的成绩则比分数线低了十几分,两个人一喜一忧。小思对哥哥说:“都是你害得我,要不是谈恋爱,整天到晚烧锅煮饭,我应该也能考得上”。哥哥哄着她说:“我知道,我知道,以后我会加倍对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