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岳自达和叶飞补交了金朗的房租,为她操办了葬礼,再次捧着金朗生前最爱的百合花来到墓前。“金朗,你安息吧。我们会经常来陪伴你,家里的事儿,你也不用惦念着,我们会帮你办妥的。”叶飞说完便哽咽了,硬生生地扑到岳自达的怀里。岳自达抱着叶飞,眼睛牢牢盯着金朗的脸,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正在恳求着原谅一般。
此刻林彬在办公室仔细翻阅在死亡现场搜寻到的日记,它的主人便是死者,内容如下:
去年1月3日今天去见了他,一个清瘦但不失男儿本色的俊俏男子,他的眉毛、眼睛、谈吐……,呵呵,总之,他一切的一切,已将我彻底打败,瞬间把我卷入爱河,fallinlove
1月6****恋爱了,和他,我心爱的男人,我想一辈子,不,不,不,我的一辈子,恩……再加一天,都不要放开他。因为,如果他先离开,我需用一天的时间去料理他的一切,然后随他去;如果是我先离开,那么我要用一天的时间为他找到一位如我般爱他的女孩。
1月7****那只为我而扬的微笑映入我的眼窗,甜而浓郁的牛奶沁入我的心扉。今天,他如常一样,带着暖阳般的微笑将温热的牛奶送到我的手心,他说,“牛奶里有健康、有美丽、有幸福,当然,还有奶牛妈妈的辛劳哟,所以一定不要浪费”,我笑着接上他的话,小声地说:“还有你的温暖。”他假作思索,挑了挑眉,故意凑近我的耳朵,顷刻我的右脸夹被热流包裹,他接着温情地说:“我打算一辈子把你泡在温暖里。”刹时,我的脸如火般滚烫。尽管内心翻腾,却依然保持良好姿态。
1月8日快乐,因为有他。让我忘掉了过去的烦恼……烦恼在他的面前是那么不堪一击。
2月1日—3月1日……快乐,因为有他。……
(这之间的日记被撕了……)
5月7日……得不到……
5月9日……酒精最好的作用是可以麻醉千疮百孔疼痛的心灵,填满之后,假装是颗完整的。
6月1日今天是属于洁净心灵的节日,我也从混乱中逃离出来,为了死后不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我忍耐坚守并等待着你承诺的兑现。期望解脱的羔羊!
6月2日房子清扫干净了,以为可以温暖些,然而内心却是无法比拟的冰冷与空旷。无数个凄冷的早晨失去了温热的牛奶,我的爱人,你辛苦了!
6月5日……………解救!解救!…………………………………………
8月6日很想解救你的心,可是我的承诺一直阻碍着我,提醒着我。
9月4日……你对我已经完全没有爱了吗?我的付出换来的只有你的内疚或噗嗤一笑吗?我恨你,恨你被禁锢的大脑,恨你被人左右装不下我的心。
9月5日……忍耐的极限是崩溃,那崩溃的极限是什么呢?
11月2日……真爱一个人是一种错误,是被随意牵入冰冷感情游走的奴隶。
12月5日……你用内疚的尖刀狠挖我的心脏,一次一次,越挖越深。
1月25日今天烟火散发的光芒格外刺眼,到处都是难闻的硫磺味,人们,你们的幸福来得可真简单。你们幸福就幸福吧,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用奇怪的眼神看我,还莫名其妙的笑呢,丑陋邪恶之极?是嫉妒吗?我还有什么值得你们嫉妒的,你们什么都有,我什么都没有,应该我嫉妒你们才对。
不,不……我不嫉妒你们,我应该恨你们!我什么都没有,不对,我还有一样,对,我还有一样,肉体,贪心的人们呀,巴不得毁了我仅有的肉体,要我变为死灰,急切地赶我离开这个世界,为的就是你们心头的一丝愉悦吗?“过年”,于别人再熟悉不过,于我极度陌生的词语。
3月7日……新的一年,渐渐远离无语的冬季,慢慢靠近承诺兑现的日子。
5月22日等待换来的是怎样的结束,每天仅靠提取牛奶温度存活的行尸走肉,折磨之后心已腐烂,不变的,是你永存我心。然而你怎知明亮的背后有多少个黑洞,于是,是不是不去计较便会幸福?等待明日承诺的兑现。
林彬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分析说:“从日记上看,可以看出几点:
第一,死者心里深爱着一个人;
第二,这个人被死者认为很长一段时间陷入困境,她很想解救,但因承诺而不能;
第三,有一个人答应承诺死者一件事,而死者说“为了死后不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显然她是被逼的,很可能她曾欠承诺人一些东西,这个承诺人也许是死者所爱的人,或另有其人,它很可能与死者所爱的人有关,承诺期限为一年。”林彬掐了烟蒂,指着日历上的日期——达成与兑现承诺的时间刚好是农历4月28日。赵红顺着林彬的思路看了,想了好一会儿,最后灵光一现,心里暗暗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二天一早,天气依然晴朗,但空气里似乎有那么点海水的惆怅,岳自达闻到了,难道真有那股味道?!还是因为前夜的泪水至今未干,乱了嗅觉。按自然的规律来说,生活中有得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一切未变,但具体到个人,生活就像是被各种各样的习惯绕成的一个个紧扣的圈,所有的人都希望它们生生不息地旋转,多一个吧,再多一个,却没有人想要或想过会失去的,一旦崩了、裂了,改变和适应是多么需要时间来完成的工程呀。岳自达此刻的心情是矛盾与失落的,但他存在于自然中,违反不了自然规律,也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他是也,叶飞是也,所有人是也。于是他想要改变,想尽全力缩短时间来完成这个工程,带着叶飞一起。岳自达去公司交代了事务,明天就可以休假了,准备带着叶飞去另一座城调整心情。拨通了叶飞的电话,“飞儿,我这边搞定了,你最近要不要追稿?我带你出去散散心,说个时间,我好订票。”
“不了,我打算回家。”
“我陪……”没等岳自达说完,叶飞便挂了电话。
岳自达想不通,和叶飞交往了一年,她从不让他见她的家人,面对他的询问,她总是躲躲闪闪,回家也是瞒着他,只是回来之后会告诉他,为这事儿两人也吵过,但每次岳自达都是以失败告终。岳自达想着这些,觉得再打电话也没了意义,于是放下了刚从办公桌上拾起的手机。忽然电话响了,他以为是她,激动地接起电话。
“岳先生您好,我是林彬,关于金小姐地案子有了新的线索。”
岳自达赶到警察局,路上给叶飞打了几通电话,但是关机了。
“林警官,有什么线索?”岳自达急切地问。
“请坐,别着急,先喝点水。”林彬把赵红端过来的水放到岳自达面前。
“是这样,我们发现了死者地一本日记,大概是想表达……表达……”林彬左想右想,找不到合适地语言组织。
赵红在一旁憋着笑,林彬瞪了他一眼。接着赵红强装严肃地说:“是表达她对一个人爱入骨髓,同时又痛侧心扉。”
林彬笑着对岳自达说:“岳先生,就那么个意思。”随后也严肃了起来,“你和那女孩儿是死者地好朋友,应该对死者生前地一些情况有所了解,我们需要找到那个人。”
“没问题,去年9月,具体哪一天我忘了,金朗找过叶飞,叶飞就是那女孩儿,我女朋友,说他们主编一直在追求她,她感到很苦恼,之后也没听她再说起。其他人我也不清楚了。”
“那个主编是她现在单位的同事吗?”
“是的。”
“好的,谢谢!有情况再和您联系!如果你想到什么也和我们联系,就不耽搁您了。”林彬说完,两人起立握手,示意赵红送客。
林彬理了文件,见赵红进门,忙说:“快!拿上你的本子。”
赵红边应声答应,边麻利地跑去座位收拾。
不一会儿,林彬和赵红就到了杂志社,“咚咚……”女助理带着林彬和赵红敲响了主编办公室的门。“请进,请进。”门开了,孟同仁笑盈盈地迎了过来。“林警官您好,久仰久仰啊,哈……哈……。”孟同仁扶了扶本就平稳的座椅,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让林彬坐下,又亲自端茶递水的。“孟编,别忙活了,我们问点情况就走。”好,好!请讲,请讲!”
“金编辑生前为人怎么样?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林彬问
孟同仁摘下400度的近视眼镜,感叹到,“哎!可惜呀!大好年华啊。真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哇!人怎么就这么去了呢?小金平时比较沉闷,但工作杂实,心肠也好,乐于助人,社里的同事对她的评价都很高呀!怎么会得罪人呢?不会。”
“她编辑的文章会不会有针对性呢?”
“这个不会,她编辑的都是些情感文章。”
“那她的个人感情生活你了解吗?”
孟同仁带上眼镜,挠了挠后脑勺,难为情的笑了笑说;“不瞒您说,去年我还追求过她。好女孩儿,现在难找啦!可惜呀,人家瞧不上我,现在我还单身呢。”孟同仁有点怨天忧人了。
“孟编,知识分子呀。好女孩多,啊!”林彬半开玩笑半安慰他说。
“之前呢,她到是在和一个男的谈恋爱,那人我也没见过,好象才3个月就分了手,那个男的也太不知趣了。”
“还有其他的男人吗?”
“我就知道这么多,把自己都搭进去了,哈……哈……”孟同仁瞪大小眼睛说
“你们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上周五。”孟同仁肯定地说。
林彬这时向赵红使了使眼神,赵红便出去了。孟同仁和林彬相视一笑,接着林彬起了身
“孟编,谢谢您的合作。”
“人民与警察本应该同心协力的嘛,林警官,难道小金的死不是自杀?”孟同仁起身疑惑地问
“这个不确定,有需要我们会和你联系,你有什么线索也和我们联系。”
“一定一定。”
孟同仁送林彬送到了电梯口,接着回了办公室。
走到杂志社楼下,“怎么样?”林彬问赵红。
“问了死者的同事,说孟同仁追她的时候每天送一支花,三月送玫瑰,四、五月送百合,听说孟同仁特别吝啬,买的花都是花店的剩货……”
“有完没完,小崽子。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从证词和日记来看,这肯定是蓄意谋杀,情杀可能性很大。”赵红假装老练地说
“证据呢?”林彬顺口一问
赵红傻笑着回答,“不知道。”接着又说,“有个问题,明明孟同仁是去年三月到五月追求的死者,为什么岳先生要说是九月呢?岳先生在撒谎。”
“证据不充分。”林彬平静地说
“那就是死者有什么目的?”赵红试探性的看着林彬说
林彬摇了摇头,拍了拍赵红的肩膀,“事情都有两面性,多思考,阿。哦,那个找到的东西赶紧去化验,让他们都配合配合。”
孟同仁送走林彬后回到办公室给女助理打电话,“小刘啊,金朗的东西处理了吗?”
“孟编,按您的意思都办好了”。
“别乱说话啊!不要惹事上身”。
“知道了”。
孟同仁挂了电话还是不放心,去金朗生前办公的地方看了看,其它编辑都怪怪的看着他,他发现后挠着后脑勺环顾了一周说:“看什么看?!还不快工作,要交稿了!”
大家一语不发的低下头。
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忙着工作,忙着学习,忙着悲哀,忙着欢笑,不管你在这一天中怎样面对生活,终会有个尽头,像定时闹钟那么准时,不管你愿不愿意。天黑了,内心贴满痛苦忧伤标签的困兽便一个个的蹦了出来,吸吮着黑夜的能量,因为黑,所以安全。这个时候,叶飞正在老家,昏暗的灯光下,叶飞将齐背的长发胡乱挽成髻,正蹲着仔细地给父亲进行脚部按摩,宽松的白色体恤染上斑斑汗迹,就像在诠释着女儿对父亲的点点积累的孝心一般处处可见,翻白的牛仔裤写尽了岁月的悲凉。
“爸爸,我不在家的话,你多用这水洗洗,揉揉,关节炎就会好的,别再去后院种菜了。”叶飞边搓洗着毛巾边说。
“好,你不要担心我,我知道。你自己也该找个对象了,居家过日子啊。”叶父的目光慈祥且带着焦虑,深切地注视着叶飞。
“您呀,多心疼些自己,就是照顾我罗。”叶飞笑了笑,托起父亲的脚用毛巾搽拭起来。
叶飞给父亲穿好拖鞋,扶起他靠上拐杖,小心翼翼地送父亲去卧房。“爸,明天我去看妈妈和姐姐,你要捎什么话儿?”叶飞娴熟地铺着床。
叶父放下拐杖坐到床边,一语未发,叶飞听到了轻微的叹息,正准备安慰父亲,叶父看着女儿平静地说:“小飞啊,回来几天你天天去,在家休息休息吧。”叶飞微笑了一下,就像是一弯躲在轻雾后初升的月牙,朦胧着,却闪现着执着,以此来表示听父亲的话了。接着说:“爸,早点休息。”
叶飞洗漱完毕,便躲进房间,小心地抱着枕边的橙黄色玩具狗,就像对待一个刚将于世的小生命般关爱有佳,惟恐摔坏了它。因为质量不好,毛毛已经掉了大半,丑陋极了,叶飞撕烂了自己从名店买来的各种服装,然后精心地设计,裁剪,给小狗狗缝出了一件件样式新颖,大方和灵动的衣服,孰不知,她自己从来都舍不得穿名店的衣服。这时,叶飞给狗狗换上了睡衣,然后紧紧地抱着它,微笑着入睡了。
到了半夜,叶飞醒来,是哭着醒来的,两年了,差不多每晚都要做同样的梦,然后哭着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