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月夜闻琴

  • 隐相
  • 水叶子
  • 2146字
  • 2011-10-26 17:37:09

酒喝的多了口中就干,唐松就这样在半夜里给渴醒了。他也没喊早已睡熟的庄海山,循着唐嵩留下的记忆来到隔壁充作厨屋的茅舍中猛喝了一气瓦缸中的山泉水。

清冽的泉水入喉真是畅快淋漓,但睡意也随之一扫而空。算算从下午睡到现在最少也得有六七个小时了,这一醒怕是很难在短时间内睡着,唐松遂也就打消了转身回去再睡的打算,推开厨屋的门走了出去。

今夜正值月中,满月高挂,屋外好一片月光,放眼望去,林木都被涂上了一层淡淡的亮银色,汩汩的山泉反射出粼粼的波光,林木与山泉间的樵径小路清晰可见。

人生难得几回醉?经由此前的那一醉,唐松烦闹难言的思绪俱已散尽,此时满心正是安宁祥和的时候,再见这圆月之下,林泉之间笼罩着淡淡的静谧玄幽之美,恰与心绪合而为一。

就在草庐前静静的欣赏了片刻后,他便迈开步子沿着清幽的樵径向八卦池走去。

看来穿越也不是全无好处啊。若是后世又怎会在满月之夜歇宿山林,更别说夜游林泉了。但若非如此又怎能欣赏到如此林泉清幽的自然至美?

即便后世真有这样的机会,但心里总想着还有多少事情没做,那些事情明天又该怎么做,加之人心都浮躁,就算是再好的美景也品味不出吧。就如同参加那些旅游团的旅游,即便走的是名山大川,也不过走马观花罢了,看都是草草,遑论赏了!

归根结底,人活的是种态度,人生的态度变了心境也就变了。世间从不缺乏美,也不缺发现美的眼睛,但浮躁的社会里缺少发现美的心境。一切都是太匆匆,脚下匆匆,心里更是匆匆,总想着走的再快些赶到路的尽头去找未来的美好,却不知道那路就跟人的欲望一样是永远走不到尽头的,生命中的美好其实就在脚下就在身边,却被那太匆匆的脚步忽略了。

总是在满怀憧憬,却又漫不经心的不断错过。人生啊,何必总是太匆匆,最终徒留下两鬓斑白,满脸风霜,却一无所得。

轻轻一声叹息,唐松益发放缓了脚步静静享受着周遭亘古长存,却又不需花费半点银钱的自然至美。夜色渐深,林间缓缓升腾而起的雾气渐渐笼罩住了小径两边的青松,如水月色的洗照下,整个松林如烟如幻,美不胜收。不知不觉之中,八卦池快要到了,传说中当年庞德公遁避尘世归隐鹿门山后就是在此处结庐的。

此情此景,人与境合之后,孟浩然那首《夜归鹿门寺》不期然的从脑海中浮现出来,竟让唐松起了吟诵之思:

山寺鸣钟昼已昏,渔梁渡头争渡喧。

人随沙路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

鹿门月照开烟树,忽到庞公栖隐处。

樵径非遥长寂寥,惟有幽人夜来去。

月夜山林,一片静谧,唯有唐松清朗的诵诗声悠悠回响,流播极远。

“唐朝的诗,诗的唐朝,果然不错,就连我这后世忙碌不堪的俗人穿越到这个时代居然也忍不住的附庸风雅了”,唐松心底的自嘲还没结束,便听前方远处一株古松后有人抚掌赞道:“好一个樵径非遥长寂寥,所抒隐逸情怀清闲淡素,脱尽人间烟火。实是近年来难得一闻的绝妙好诗,足可与这子夜琴声并称二绝,只是此山此夜,此时此刻却绝非你这一个幽人”。

夜色山中这人蓦然发声,但其声音清雅,言辞可采,倒冲淡了行为上的突兀。

唐松停住脚步沉声道:“谁?”。

那人自松树后转出漫步而来,月色中只见他面容清癯,一身葛衣道袍,须发半白,行动间道衣飘飘,古意十足。

“渭水羽客方山奇见礼了,此间有妙音引我漏夜而来,不防却惊了足下的诗思,不过足下也惊了我的琴心,便两相抵过了吧”。

口中慢慢说完,方山奇人也已走近,待看清楚唐松的面目后微微一笑道:“听适才之诗,我还道是这山中又来了大贤,不意竟是唐公子。半日之间两得相见真是大缘法,不过足下适才所吟可比午后鹿门寺中那‘书中自有黄金屋’好的太多,高下之间实有云泥之别,今夜既赏好音又闻秒辞,幸甚,幸甚”。

这道人说了一大串,唐松却连他是谁都没搞清楚,又听他话中有半日间两见之说更觉诧异,遂开口问道:“我与你分明初识,何曾又见?”。

“足下且再前行十余步便有绝妙好音可赏。此刻将辰光耗在寒暄探问上未免可惜。我与足下已为山邻,改日自当造庐而拜,介时再叙谈不迟”,道人说完也不等唐松再问,揖首之后便与他错身而过大袖飘飘的去了。

“夜游山林居然能偶遇这样的道人也算一奇了”,见那羽客走的洒脱,唐松也不再流连,迈步前行要听一听前方有什么绝妙好音,竟能让这言行不俗的道人如此赞叹,竟许之与孟浩然的名诗相提并论。

前行十多步走出两边青松夹持的山径后,眼前豁然开朗,一泓清碧的八卦池水在月色下反射出粼粼银光。唐松停住步子果然听到一阵音乐的奏鸣,曲调高婉,铮铮可听。

这分明是鸣琴之声,如此暗夜竟然有人在八卦池边弹琴?

唐松探目四望,占地并不算广大的八卦池尽收眼底。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顺着琴声来处细细搜寻,却被一丛水竹挡住了目光。显然弹琴之人是在那水竹丛中。

在这样的山夜偶遇实是难得的缘法,唐松迈步过去想与那鸣琴之人招呼一声。孰知他刚向水竹丛处走不几步,琴声却戛然而止。

这鸣琴之人走了?还是他不想让我过去打扰?

唐松疑惑间收住步子退了回来,他这一退,片刻之后那琴声又起,这次却是换了一个曲调,只是这曲调究竟是什么,唐松实在听不出来。

今晚的一切称得上是个奇字,这样的事后世里除了在电视剧中看到之外还真是碰不到。看这样子倒颇有几分狗血电视剧中世外高人出场的姿态。若按照《世说新语》等古书的记载,遇见这样的场景就该随任自然,不可强求。

唐松倒也豁达,这人既不愿想见,也就罢了。他自在池边选了一块青石坐下身来静听那人的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