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菊花照样只烧了三副下水,焯水加入作料翻炒完毕,放入腌菜用温火在锅里慢慢地焖着。
这时杨氏挑了一担白菜和黄心菜走进院子,对菊花道:“明天晒白菜。要赶紧腌,不然天天这么卖,腌菜不够用哩。”
菊花对她说道:“娘,再去砍一些白菜,我要做辣白菜哩。那个不用晒的!”
杨氏疑惑地问道:“辣白菜是啥样的,我咋没听说过?”
菊花笑道:“是我想出来的。老吃一个味儿的腌菜,腻烦得很!咱换一种法子试试,说不定就捣鼓出好味道来哩!”
杨氏如今对菊花时不时地弄些新鲜菜很信服,她笑道:“好,试就试!也不就是费些作料跟白菜么,先少做些,调好了味道,再做多一些!”
菊花答应了,本来她也没想多做,少好多的配料哩,最起码她就拿不出苹果或梨子来,白萝卜倒是有,只能做那种偏辣的辣白菜了。
于是,她对杨氏说道:“娘,这样腌很费辣椒粉、辣椒酱、大蒜和生姜哩,还要加些白糖,怕是要比一般的腌菜费钱。”
杨氏很有成算地说道:“那不怕,只要好吃就成!”
两人遂又砍了些白菜回来备用。
青木从村学堂回来,听说今儿居然卖了两百文钱,他不禁瞠目结舌:今年一石白米才一两二钱银子哩,娘一天居然挣了这么多,这可是比种田划算多了。
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妹妹这样聪明,愣是把这一文钱的生意做的如此顺溜,她还要靠自己养么?怕是自己要靠妹妹养哩!
不管怎么说,青木还是很心疼妹妹的,想着原先要教妹妹认字的承诺,却因为最近七事八事的,一直未能实行。
他到河边装了些沙子回来,又让郑长河拿竹篾编了个四四方方的竹盘子,把沙子装在里面,就可以拿树枝在上面写字了,这样也省些纸!
他此后便一有空就教菊花认字读书。
让他惊掉下巴的是,无论他教多少,菊花总能很快的记住,对相关的文字和解释还问得非常详细,弄得他都觉得自己学的不够用了。
他哪里知道菊花也是一头的雾水:怎么哥哥学的课本里有《论语》和《庄子》?这到底是咋回事?
可是菊花每日也忙得要命,没有时间来探索这个问题;青木也是刚进入学堂,问他也是问不出啥东西的。她只能把这事撂下,心想,总有搞清楚的一天。
其实就是搞不清楚也没啥,知道了又能如何呢?她还不是得养猪、喂鸡,难道还能去考状元?
青木明显感到有了压力,为了应付菊花的询问,他不得不在学堂里更认真地学习和请教周夫子,因而学习的进度也远超村里其他学生,得到了周夫子的真心夸赞。
学堂里的学生都是清南村的,大家见青木这样用心,自然也不甘落后。
首先就是张槐,也跟着拼命地学习起来;小石头也是跟青木亲近,自然是跟着一起努力学习——他学好了还要去教菊花姐姐哩;其他的人也都被带动起来了,整个学堂的学风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好!
周夫子喜得捻着胡须乐眯了眼,对村长李耕田说道:“我以前也在别的地方教过,从未见过像你们村这样好学的娃儿。唉,我一生碌碌,一事无成,若是能在晚年教出几个像样的弟子,那就是死了也瞑目!”
说罢怅然地看向远方,西边的小青山连绵起伏,像一条匍匐的长龙,蜿蜒伸展。小青山的那边,有他的风光和过去,只是这些都已经是昨日黄花了。
李耕田自然是高兴,他对周夫子道:“还不是先生教的好,要是咱们村也能出一个秀才,那可真是要好好感谢先生了!”
周夫子淡笑不语!
秀才?笑话!他要是尽心地教授,却只能教出秀才来,还真是辱没了他的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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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氏第三天去卖菜,刚出村口就碰上了驾牛车的老成。
“嗳哟!郑嫂子,这是去集上哩?青木挑的是啥呀?好像怪沉的。上车来,我捎你们一程。”老成热心地说道。
青木见了大喜,忙对停下来的老成道:“是我娘要去集上卖菜哩。我不去,就送她一程。”
黑脸的老成笑出一嘴的白牙:“我就说,你不是在上学么,怎地要去集上。”
杨氏也暗自欢喜,一边爬上车,并跟青木搭手把那两只大箩筐弄上牛车,一边跟车上的老成媳妇黄氏说话。待坐好后,便挥手让青木回去。
青木见天亮了不少,也不再回家,直接去学堂读书。
牛车上,黄氏问明了杨氏去卖菜,不由得好奇:“那好卖不?”
杨氏笑道:“还行。咱家菊花做的菜味儿好,卖的又不贵,就挣些零花钱。你也知道,咱家那口子腿摔断了可花了不少钱,还欠了债哩!”
黄氏自然是知道。这距离杨氏和柳儿娘打架还没过去多久哩,郑长河腿摔了欠债,柳儿娘上门说亲的事她咋不记得。
她同情地安慰杨氏道:“慢慢来!你也甭着急,可不能把身体拖垮了。天天都要起得这么早么?”
杨氏无奈地说道:“可不是!早些去了,卖完家来还要干活哩,菊花一人在家哪照应的过来!”
前边的老成接道:“往后啊,逢双日子你就在村口等我,我要去集上帮人送货,也能顺便捎你一程。”
杨氏笑道:“那感情好,我正是巴不得哩!”
想想又道:“我连人带货,每回搭车可得把两文钱,不然咱可不好意思坐,还是走算了。”
黄氏大惊小怪地连连摆手说道:“嗳哟!搭个车还要把钱,都是一个村的,丢死人了!”
杨氏正色对她说道:“要是我偶然间碰到你家老成一回,他捎上我,我也不会把钱;如今我见天就往集上跑,天长日久的,不把我心里咋过意?要我说呀,你们干脆在村里明说:逢双日子去集上,有人来坐车都收一文钱。人家到时候就在村口等,也有指望不是。不然人一多,你倒是带谁又不带谁哩?”
黄氏很是迟疑,她道:“那不是被人戳脊梁骨?”
杨氏“扑哧”笑了起来,说道:“你自家的车,一没偷二没抢,咋就让人戳脊梁骨了?”
老成是经常去下塘集的,脑子要比他媳妇活泛的多,他说道:“郑嫂子说的是。要是我一月固定那些日子上集,倒也能收钱;不像以往,一月去不了几回,自然不好意思收。”
有钱收当然好,黄氏喜悦地笑问道:“那咱就都收一文?”
老成笑道:“那也不成,小娃子和老人可不能收。这样村里的人就是想说啥也没的说了。”
杨氏连连点头道:“老成兄弟这话说的在理!”
因为付了车钱,老成的服务立马就周到了许多,一直把杨氏送到她大哥杨得发的“福喜杂货店”门口,还动手帮忙把那两只竹篓给搬了下来,才告辞离去。
杨氏又叫住他道:“老成兄弟,你下晚家去的时候,到我大哥这来一趟。我今儿要买两口大缸,你帮我捎回去,到家再算钱把你。”
老成忙答道:“好嘞!你尽管忙去吧,我一定帮你捎回去。”
杨氏这才放心地转头,见来喜那小子笑呵呵地迎出来了:“大姑,今儿咋来的这么早?我也才开门没一会哩。”
他白皙的脸庞,眉梢眼角都是笑,脸相继承了他奶奶和他爹的柔和,而不像他娘那样线条刚硬,是个让人一见就心生欢喜的男娃子,倒也没辜负了“来喜”这个名儿。
杨氏笑道:“今儿正好遇到村里的牛车,捎了我一程,自然就早了些。”
两人说话间就走进杂货店。
这间店虽然不在集市中心,离得远了些,却正好位于进入集市的道路旁,来来往往的人都能看得见,生意倒也还不错。
店面狭长,两边摆放的都是些家常用具。
竹篾编制的簸箕、撮箕等放在架子上,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那些大缸、瓦罐、粗瓷碗盘等则放在地上,并用稻草垫着,想是担心碰坏了。各项货物都码放的整整齐齐,丝毫不显杂乱,站在店门口,所有的东西都一目了然。
因此,这店才开了几天,倒也传出些口碑,一些赶集的乡亲渐渐爱进来瞧瞧,有些啥趁手好用的东西能带回去;就是那在各村开小铺子的人上集来进货的时候,也会捎上几样东西带回去卖。
要说这成绩可都是来喜挣来的。
他脑子灵光,每天把杂货店收拾的清爽干净,货物归拢整齐,又能小意迎客,要是人买的东西多,他通常都能少些零头,让进来的人无不欢笑而出。
杨氏笑着对来喜道:“快去吃饭,一会咱俩就要去卖菜了。”
说着,到后边的厨房里找到炉子拎出来,又拿了两个碗,满满地舀了两碗下水送进厨房。
这时,杨得发从茅厕里出来,瞧着妹妹笑道:“今儿来的早。”
杨氏笑着把搭车的事说了。
杨得发点头道:“这样就好,我还担心你这样来回跑,时间长了身子吃不消哩。家里有个躺着的,你可不能再躺下了。”
杨氏连说自己没事,都注意着哩。
来喜三口两口地扒完了玉米粥,一边赞叹地对杨氏道:“大姑,菊花做的这香酱,早起吃粥再好不过哩。有了它,这玉米糊糊也没那么难吃了。”
杨得发板脸道:“有多难吃?磨得这样细,熬得这样浓,还嫌不好,你就知足吧!你大姑挣两钱容易么?见天给你带菜,咱每天都不用做菜了。”
杨氏笑道:“都是不值钱的东西,说这些干啥?来喜可帮了大姑好大的忙哩。”
来喜呵呵地笑,看着大姑就觉得亲切。到底是自家姑,比二婶好多了——二婶可是连根针都舍不得送人。
吃完了,杨得发摧来喜快跟大姑去二里铺卖菜——他晓得杨氏家里忙着哩,早些卖完了也好回去。
来喜挑起担子,杨氏一手提着小柴炉子,一手拎着个篮子,里面放了些木柴和火钳等用具,两人便往二里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