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说过蔓氏企业吗?”
夜辰点点头。蔓氏企业——辉煌一时,又在短短几年内迅速陨落的商业帝国,仿佛一颗流星,匆匆划过天际,让世人惊叹而惋惜。
据说,曾经的蔓氏企业董事长、被誉为“先驱者”的企业家蔓云扬如今得了中风,瘫痪在床,更为这短命的商业帝国添了悲剧色彩。
“蔓雨柯就是蔓氏企业第四代继承人。”
“你是说苔紫横舟是蔓氏企业的遗迹?”
越清枝站起身,将窗帘拉上,淡漠地说,“我父亲是蔓云扬的养子——蔓盛荫。”
“养子?蔓云扬不是有儿子叫蔓罗荫的,干嘛还收个养子?”夜辰虽孤陋寡闻,却也听说过蔓雨柯的父亲、苔紫横舟前董事长蔓罗荫,至于“蔓盛荫”这号人物他真真是闻所未闻。
越清枝站在窗前,透过帘间缝隙望着外面的世界,这个背影,很像一只被套入牢笼的豹,正在脑海中回忆猎物的形状,眯起眼睛、伺机而动,随时准备破笼而出。
“蔓家民国时期就是的大买办,到蔓云扬继承家族产业时,蔓氏已是所向披靡的大企业。蔓云扬精明强干、无可挑剔,可他结婚五六年,带着妻子访遍名医,就是生不出孩子,就先收养了一个孩子。”
越清枝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愈发沉痛:“可蔓云扬万万想不到他会晚年得子,两年后,妻子真的为他诞下儿子——蔓罗荫。”
“长子不是亲生的,又有个亲生的出来了……”夜辰听着也觉得麻烦。
“当时,蔓氏企业的主要力量已转入珠宝行业,蔓云扬为了家族前途着想,选择去国外研读过珠宝设计专业的蔓盛荫继承产业,他的妻子十分不满,威胁他,若不把家产交给亲生儿子,就将蔓盛荫是养子的事昭告天下。”
“蔓云扬最烦被人威胁,妻子越强硬,他越执拗,第二天就在股东大会上任命蔓盛荫为总经理,当天晚上,他的妻子便将蔓盛荫的真实身份通告家中长辈,引发轩然大波。蔓盛荫落入众矢之的,蔓云扬也承受着意想不到的压力。”
回忆不愿提起的旧事让清枝很累,夜辰拉他到床边坐下,为他倒了杯热水。
“蹊跷的是,”清枝捧着水杯,却没有喝,只用他风轻云淡的口吻继续讲述一个家族的风云变幻,“三个月后,公司莫名其妙亏损了一大笔钱,财务部说是从蔓盛荫手下支出的,可父亲毫无印象,查了几天,闹得满城风雨,最后还是蔓云扬出面,说这笔钱是给某供货商的头款,这件事才平息。”
“父亲万万没有想到,这仅仅是暴风雨的预演……那一年,父亲亲手设计了一条项链,作为送给母亲的生日礼物。这条项链想必你也听说过。”
“我不懂这些,我听说过的项链只有苔紫横舟的镇店之宝银星水链。”夜辰再次羞愧于自己的无知。
“你果然知道。”清枝说。
夜辰瞠目结舌。
如今价格逼近一个亿、为苔紫横舟招来无数商机的“世界至美”银星水链,其设计师的亲生儿子正坐在自己身边,用自己三块钱从路边小摊买来的瓷缸喝水!这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父亲将银星水链设计图交到总部做评估时,才发现,他设计的这条项链已有了成品,和设计图一模一样、丝毫不差,连名字都没变,且当天下午就要举办盛大的媒体发布会,让世人尽赏它的美。”
“是设计图被盗了吗?”
“当时,父亲也这样想,他勒令公关部取消发布会,可公关部说这是董事长蔓云扬的命令。父亲不敢相信,因为蔓云扬明明知道他为妻子设计了这条项链,下午的发布会上,他才知道,这条项链的‘设计者’是分公司的首席设计师,而分公司的总经理正是蔓罗荫。”
“这是圈套?蔓罗荫偷了你父亲的设计图?”
“不错,但这只是圈套的第一环,你知道公司亏损的巨款跑到哪里去了?根本不是给供货商的头款,而是到了一家叫做卓梦的食品加工厂,最大的股东,是赵宁。”
“赵宁,那又是谁?”夜辰有些混乱了。
“从血缘来说,他才是我的祖父。”越清枝冷冷地说,“他和我的祖母感情不睦,祖母离婚之后才发现自己怀孕了,又不想把孩子留给这个她不信任的前夫,想将孩子送养到好人家。正好打听到了蔓家收养的消息,就托人介绍,把孩子送走了。赵宁听到消息,却找不到我祖母的音讯,只能逼问介绍人,那人怕担责任,谎称孩子是蔓云杨出轨我祖母生出来的,本来就该由蔓家抚养,只是为了面上好看说是收养的,他并没有从中获取利益。赵宁深恨蔓云扬,认为他是导致我祖母离开他的元凶。
一时间,家中人人说父亲吃里爬外,偷养父的钱给亲爹用,父亲这才明白为什么蔓云扬明知他是银星水链的设计师,却不肯为他澄清。因为蔓云扬早就查出那笔莫名亏损的钱到了赵宁手上,他认为是父亲利用职权暗中帮助赵宁掏空蔓氏企业的资产。”越清枝苦笑,“于是,蔓云扬像被拔去牙齿的老虎,暴怒而寒心,发誓要亲手除掉叛徒。银星水链的事刚好给了蔓云扬一个机会,为父亲冠上‘抄袭者’的恶名,好顺理成章免去他总经理的职务。”
“那时你多大?”
“五岁。这一切是母亲告诉我的,”清枝低下头,“那几天,各大报纸纷纷扬扬都是父亲抄袭公司设计师的消息,父亲本想打官司,可没有律师敢接这个案子……蔓云扬将家族产业的全部继承权移交蔓罗荫,解除了父亲的总经理职务,将他逐出公司。”
“父亲带着母亲和我跑到乡下,可他咽不下这口气,被外界骂作‘抄袭’他可以忍,却忍受不了被家人视为叛徒。他安顿好我们,便星夜赶回蔓家理论,等待他的只有蔓罗荫的侮辱与嘲笑还有蔓云扬的冷漠与怀疑,那天晚上,父亲从蔓氏企业办公楼的顶层……一跃而下……”
夜辰同情地看着他。
“父亲死后,祖母从报纸上看到消息,回来奔丧,这才和赵宁道出真相。赵宁派人四处寻找母亲和我,要我把接到赵家抚养。可惜,母亲恨赵家比蔓家更甚,不是赵宁从中作梗,也不会害得父亲众叛亲离,所以她将我户口本上的姓由‘蔓’换成‘越’,换成她的姓……若不是为了保护我而东躲XZ,她也不会出车祸,不会死……”
他的眼圈微微发红,平静的声音泛起波澜,夜辰握住他的手。
“之后,卓梦食品公司联合多家大型公司在股市上打压蔓氏企业,赵宁将蔓氏在商业往来中欺行霸市、偷税漏税、哄抬市价的证据交给当地检察院,蔓氏企业的声誉一落千丈。加上父亲死后,蔓云扬失了左膀右臂,蔓罗荫又加紧蚕食他对公司的控制权,两人内讧抢权。短短三年,蔓氏企业一败涂地,苔紫横舟——如你所说——只是一片遗迹。”
“你母亲死后,你就被送到福利院?”
“不错,蔓雨柯还去福利院看过我一次,他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像是正人君子去监狱探视一个叛徒。”
“什么?”夜辰气不打一处来。
“蔓罗荫就是这么教育他的,蔓盛荫是蔓氏企业忘恩负义的叛徒、是赵宁的奸细,蔓氏企业的财产、把柄、罪证都是蔓盛荫一点一滴卖给给赵宁的。”
“欺人太甚了,这不是恶人先告状吗?”夜辰攥紧拳头,咬着牙根说,“当初什么抄袭、什么偷钱,多半全是蔓罗荫捣得鬼,他还好意思把罪过都推到你父亲头上。那个赵宁呢?他有没有找过你的麻烦。”
“蔓氏倒闭后,他就隐姓埋名,人间蒸发。”越清枝说,苍白的脸色如幽灵鬼魅,平和却凄凉,“我没有见过他。其实,我不恨蔓罗荫,我恨得是蔓云扬,如果他选择相信父亲,如果他能和父亲站在一边,事情不会变成这样。我听说,他得了中风,这几年都躺在医院里,或许,当蔓罗荫张牙舞爪和他抢占公司的领导权,他才发现自己错信了小人。”
“那你打算怎么做?”
“母亲被车碾过,倒在血泊中,对我说得最后四个字是‘银星水链’。那是父亲为她设计的,父亲说过,只有这条项链配得上他最爱的女人。我不会报复蔓云扬,他现在半死不活、生不如死,我还能报复什么?至于蔓罗荫,一介小人,自有天谴。我只想为父亲正名,把银星水链拿回来,让母亲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