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灰衣劲旅的征程 (2)
- 魔戒第三部:王者归来
- (英)J.R.R.托尔金
- 4564字
- 2015-01-23 16:31:42
“再见!”梅里说。他想不出别的话来。他感觉自己好渺小,这一大堆不祥的话令他既困惑又沮丧,也令他前所未有地想念皮平那抑制不住的活泼欢快。骑兵都已整装待发,坐骑也扬蹄不定。他希望他们能就此出发,做个了断。
希奥顿这时吩咐了伊奥梅尔,他举起手来大声下令,而骑兵们听令便出发了。他们骑马穿过护墙,下了宽谷,接着迅速转向东,取道一条沿山麓丘陵而行的路,走了一哩左右,路转向南穿回丘陵中,从视野里消失了。阿拉贡骑马上了护墙,目送国王的人马远远下了宽谷。然后他转向哈尔巴拉德。
“三个我爱的人走了,尤其是个子最小的那个。”他说,“他还不知道自己此行的结局,但就算他知道,他仍然会去。 ”
“夏尔的居民个子虽小,价值美德却大。”哈尔巴拉德说,“他们几乎不知道我们长久以来都在辛苦守护他们边界的安全,但我对他们的无知没有丝毫不满。 ”
“而现在我们两族的命运交织在一起了。”阿拉贡说,“可是,唉!我们却必须在此分手。好了,我得吃点东西,然后我们也得快点上路。来吧,莱戈拉斯和吉姆利!我吃饭的时候要跟你们谈谈。 ”
他们一起回到堡中。阿拉贡在大厅中的桌前坐下,却有好一会儿沉默不语,另外两人都等着他开口。“说吧!”莱戈拉斯终于说,“讲出来会舒服一点,抛开那阴影!我们在这阴沉的天亮时分回到这个凄凉的地方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进行了一场对我来说比号角堡之战还要严酷的争斗。 ”阿拉贡答道,“吾友,我看了欧尔桑克的晶石。 ”
“你竟看了那该死的魔法石头!”吉姆利惊叫道,一脸震惊与惧怕,“你跟 ——跟他说什么了吗?就连甘道夫都害怕跟他那样遭遇上。 ”
“你忘了你在跟谁说话!”阿拉贡厉声道,眼中精光一闪,“我在埃多拉斯门前岂非公开宣告了我的名号?我对他说话,你害怕什么?别怕,吉姆利。”他放轻了声音,严厉的神情也消失了。他看起来就像个被痛苦折磨得失眠多夜的人。“别怕,吾友,我是晶石的正统主人,我有权利也有力量使用它,或者说我是这么判断的。我的权利毋庸置疑,力量也足够 ——刚好足够。 ”
他深吸了口气:“那是一场激烈的较量,所导致的疲惫也消除得很慢。我没对他说话,并且最后我将晶石扭转,服从我的意志。单单这点,他就会难以忍受。他还看见了我。是的,吉姆利大人,他看见了我,不过他见到的是我的另一个身份,不是你在此所见的模样。如果这对他有利,那么我就做了错事。但我认为并非如此。我认为,他得知我存活于世,如同要害受了打击 ——因为此事他从前一直不知道。欧尔桑克的那双眼睛没能看透希奥顿的盔甲,但是索隆没有忘记伊熙尔杜以及埃兰迪尔之剑。现在,就在他要一展宏图伟愿之际,伊熙尔杜的继承人和那把剑都现身了,因为我向他展示了重铸的剑。他还没有强大到无所畏惧。不,怀疑始终都在啃噬他的心。 ”
“但是,尽管如此,他仍然驾驭着极大的军力。”吉姆利说,“现在,他会更迅速地发动攻击。 ”
“仓促的攻击往往会出差错。”阿拉贡说,“我们必须逼迫我们的大敌,而不能再等候他采取行动。吾友,瞧,当我控制了晶石之后,我得知了许多事。我看见一种意想不到的重大危险正从南方逼近刚铎,它将牵制大量本可防御米那斯提力斯的力量。如果不迅速采取对策,我估计白城将在十天内陷落。 ”
“那它就只能陷落。”吉姆利说,“因为,还有什么援兵可派去那里?就算派了,又怎么能够及时赶到?”
“我没有援兵可派,因此我必须亲自前去。”阿拉贡说,“但是,在形势无可挽回之前,只有一条穿过山脉的路能带我去到海边。那就是亡者之路。 ”
“亡者之路!”吉姆利说,“这名字就很可怕。就我所见,它也不讨洛汗的人类喜欢。活人走那样一条路还能留得命在吗?而且就算你过了那条路,这么少的兵力又怎么够抵挡魔多大军的进攻?”
“自从洛希尔人来到之后,再没有活人走过那条路。”阿拉贡说,“因为那路向他们封闭。但是,在这个黑暗的时刻,伊熙尔杜的继承人若是有胆量,或许可以利用它。听着!埃尔隆德的两个儿子从幽谷为我捎来了他们父亲的口信,他乃是最精通学问之人:要阿拉贡记起先知所言,以及亡者之路。 ”
“先知所言又是什么?”莱戈拉斯问。阿拉贡答道:“先知瑁贝斯在佛诺斯特末代国王阿维杜伊在位时,曾这样说:
阴影一道沉魇大地,黑暗之翼蔓延西侵。守卫之塔震栗,末日进逼历代王陵。山中亡者苏醒,毁诺者的时辰来临:
他们将再起身,回到埃瑞赫的黑石,听见山陵中吹角回鸣。谁人号声,谁在惨淡微光中将被遗忘的人唤醒?乃誓言所托的后裔。他将从北方而来,身负使命:惟此人穿越禁门,将亡者之路踏行。 ”
“毫无疑问是黑暗之途。”吉姆利说,“但在我看来,不会比这些诗句更黑暗。 ”“你若想更透彻地理解这些诗句,我就邀请你跟我一起走。”阿拉贡说,“因为我现在将走的就是这条路。但我并非欣然前往,仅仅是迫于需要。因此,惟有你自愿,我才会带你同行,因为你既会遇到艰难险阻,又会遇到极大恐怖,可能还有更糟的情况。 ”
“即便是亡者之路,我也愿意与你同去,不管它会将我领到哪里。”吉姆利说。“我也愿意去,”莱戈拉斯说,“因为我不怕亡者。 ”“我希望那些被遗忘的人没忘记怎么战斗,”吉姆利说,“否则,我看不出为什么要打扰他们。 ”
“这一点,我们倘若到得了埃瑞赫,就会知道了。”阿拉贡说,“不过,他们当初背弃的誓言,就是去跟索隆作战,因此,他们若要履行誓言,就必须作战。在埃瑞赫仍立有一块黑石,据说是伊熙尔杜从努门诺尔带来的。它设在一座山岗上,山中之王曾在刚铎王国建立之初,对着那块黑石发誓效忠伊熙尔杜。然而当索隆归来,再次变得强盛,伊熙尔杜召唤山中之民履行他们的誓言,他们却不肯:因为他们在黑暗年代中曾经膜拜索隆。
“于是,伊熙尔杜对他们的国王说:‘汝将成末代之王。倘使事实证明,西方强过汝等之黑暗魔主,吾之诅咒将临于汝及汝子民:汝等永远不得安息,直到履行誓言之日。因这场战争将旷日持久,尘埃落定之前你必再蒙召唤。’他们逃离了盛怒的伊熙尔杜,也不敢为索隆那边出兵作战。他们藏身于山中秘地,从此不与他人往来,只是在荒山野岭中渐渐衰微。于是,不眠亡者带来的恐怖笼罩了埃瑞赫山和那支民族曾经徘徊的所有地方。但是我必须走那条路,因为没有活人能够援助我了。 ”
他站起身。“来吧!”他喊道,拔出剑来,号角堡光线暗淡的大厅中闪过一道亮光,“前往埃瑞赫黑石!我去找亡者之路,愿去的人请随我来。 ”
莱戈拉斯和吉姆利没有作答,但都起身跟着阿拉贡出了大厅。戴着兜帽的游民们仍在草地上等候,静默无声。莱戈拉斯和吉姆利上了马。阿拉贡一跃坐上洛赫林。于是,哈尔巴拉德举起一支大号角吹响,嘹亮的号声在海尔姆深谷中回荡。随着这声号令,他们跃马奔腾,如滚雷般奔下宽谷,留在护墙上或号角堡中的人无不惊愕异常,定睛目送他们远去。
当希奥顿经由山中小道缓慢前行时,这队灰衣劲旅在平原上飞速奔驰,第二天下午便抵达了埃多拉斯。他们只在那里短暂停留,便又立刻出发沿山谷而上,就这样在天黑时分抵达了黑蛮祠。
伊奥温公主接待了他们,为他们的到来感到欣喜,因为她不曾见过比杜内丹人和埃尔隆德两个俊美的儿子更威武强健之人,但她的目光最常追随着阿拉贡。他们与她共进晚餐,一同交谈,她得知了自从希奥顿骑马离去后发生的一切详情,此前关于这些事她只获得了一些急报。当她听到海尔姆深谷的战斗,敌人的惨重伤亡,以及希奥顿与麾下骑士冲锋陷阵时,她的双眼闪闪发亮。
最后她说:“诸位大人,你们旅途疲累,我们仓促间未能妥善准备,只能请你们先将就一夜,明日必为各位准备更舒适的住处。 ”
但是阿拉贡说:“不,公主,不必为我们费心了!今晚能在此睡一夜,明天吃顿早饭,就已足够。因我有紧急要务在身,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得出发。 ”
她微笑看着他,说:“那么大人,这真是善意之举:离开正途绕这么多哩路,给伊奥温送来消息,陪背井离乡的她说话。 ”“事实上,没有人会认为这是白跑一趟。”阿拉贡说,“不过,公主,若不是我必须走的路领我来到黑蛮祠,我是不会来的。 ”这话令她有些不快,因此她答道:“那么,大人,您走错路了。因为离了祠边谷,并无向东或向南的路。您最好还是掉头沿来路回去吧。 ”
“不,公主,”他说,“我没走错路。早在您出生使这片大地更加优美之前,我已在此行走。这座山谷有一条出路,而我必须走的路就是那一条。明天我将骑马走上亡者之路。 ”
她闻言瞪着他,脸色变得一片苍白,如同受了重重一击,许久说不出话来。余人都默然坐着。“可是,阿拉贡,”她终于开口,“难道您的任务是寻死?因为您在那条路上,惟一能找到的就是死亡。他们决不容忍活人通过。 ”
“他们也许会容忍我通过。”阿拉贡说,“至少我会冒险一试。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
“可这是疯狂之举。”她说,“在座各位都是声望卓著的英勇之人,您该带他们奔赴急需人手的战场,而不是将他们带入阴影中。我请求您留下来,与我哥哥同行。如此一来,我们的心绪都会昂扬,我们的希望也会更明朗。 ”
“这不是疯狂之举,公主,”他答道,“因为我踏上的是一条命定之路。不过那些跟随我的人都是出于自愿。如果现在他们想要留下,稍后与洛希尔人同行,他们可以留下。但我将取道亡者之路,必要的话,就独自上路。 ”
于是,他们不再交谈,全都沉默用餐。但她的目光始终投向阿拉贡,其他人也看出她心中痛苦万分。终于,他们起身,向公主告辞,感谢她的款待,然后便去休息了。
阿拉贡走向他和莱戈拉斯、吉姆利同住的帐篷,但就在他的两个同伴进去后,跟在他后面的伊奥温公主叫住了他。他转过身,见她一身白衣,在黑夜中宛若一团闪烁的清辉,但她的双眼却在燃烧。
“阿拉贡,”她说,“您为什么要走这条致命之路?”
“因为我别无选择。”他说,“我认为惟有如此,我才有希望在这场对抗索隆的战争中尽到自己的责任。伊奥温,我并没有选择这条危险的路。假如我能前往我心牵挂之地,那我现在就会身在遥远的北方,徜徉在幽谷美丽的山谷里。 ”
她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索他这话的含意。接着,她突然将手搭上了他的臂膀。“您是位刚毅的领袖,并且意志坚定,”她说,“而男人就是如此赢得盛名。”她顿了顿,“大人,”她又说,“如果您必须走,请容我跟随您一起去。我已经厌倦了躲藏在山中,我一心盼望去面对危险和战斗。 ”
“您的责任是跟您的人民在一起。”他答道。
“我总是听到责任!”她叫道,“可我难道不也是出身埃奥尔家族吗?我是一个执盾的女战士,不是保姆!我已经迟疑着等了太久。既然我的双腿似乎已经不再踌躇,我现在难道不能去过我向往的生活吗?”
“很少有人能那样做,还不失荣誉。”他答道,“至于您,公主,您难道不是接受了治理百姓的责任,直到他们的君主归来吗?如果当时选的不是您,那么就会有某位元帅或将领被指派负起同样的责任,而他也不能擅离职守,不管他是否厌倦这项工作。 ”
“为什么总是选中我?”她恼恨地说,“每次骑兵出征时我都该被留下吗?在他们赢得卓著声名时我却在打理家事,然后在他们归来时为他们张罗食宿?”
“一个无人归来的时刻,或许很快就会来临了。”他说,“届时,将会需要没有卓著声名的英勇,因为在保护你们家园的最后一战中,没人能活下来铭记那些事迹。但那些英勇的事迹,并不会因为无人赞美而有所失色。 ”
她答道:“您这些话的意思其实就是说:您是个女人,您的本分就是待在家里。但是,当男人在战斗中光荣阵亡,您就有了被烧死在家里的自由,因为男人再也不需要家了。但我出身于埃奥尔家族,我不是女仆。我会骑马,我能使剑,不管是痛苦还是死亡,我都不惧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