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管家的故事(4)

“今天,你真的不去?要是你答应的话,也可以这样,你不愿跟我的那些朋友分享这些美味佳肴,那我就先将它们送回去,吩咐他们只管吃。然后我马上回来,陪你一块儿去拜访你的朋友。我愿意追随你,少爷?也许,到时我能帮你一些忙,或替你喝两杯,免得你醉酒后,不知回来。”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你怎么这么无聊。”我对他长吁短叹,“你先回去款待客人,我一个人去找朋友,不会有什么妨碍的,我跟他们都是非常要好的朋友。”

“唉,你这人也总是这么固执,让你一个人去,我始终放心不下。”

“我要去的那个地方,有重兵把守,别人是不能轻易进去。”

“你今天要会见的一定是个女人,不然为何不让我陪伴呢?即使会见的是女人,我陪你去又有何妨呢?你怕我娶她做妻子呀!唉,我真是替你担心,这个年代,这个城市,到处都是危险重重呢,特别是今天这个不吉利的日子。”

“你真是一个老不死的东西,你胡骗乱说,用意何在?”我怒不可遏的大声喊道。

“我的乖乖呀!难道我拼着老命来替你分忧解难都不行吗?”

我又急又怒,恨不得叫人将他赶出去,但头发还没理好。我心中窝了一肚子火,半句话都发泄不出来。他见我气得脸红脖子粗,才慢慢地将我的头剃完。我对他说:

“你先回去,将这些饮食招待朋友。然后快点回来陪我一块儿去,我在这里等你。”

我将计就计,打算先骗走这个老家伙再说。可是他对我说:

“你一直在哄我,想一个人去冒险。除非你发誓,在我没回来之时,一个人不去赴约。”

“好的,”我说,“你先回去,别再浪费时间了。”

他这才将我给他的全部食品雇了三个脚夫送回去。他自己却藏在一条巷子里,观察着我的一举一动。时间已经是祈祷快开始的时候了,我匆匆忙忙地换好衣服,飞快地跑出家,奔进一条宽阔的横街。当我听到熟悉的歌声隐隐约约响起时,那个妇人出现了,她将我带进一间僻静的小屋,刚刚躲好,法官就做完礼拜回来了。我隔着窗户往外望,突然发现那个该死的理发匠坐在法官家门前的一棵大树下,我连声叹道:

“这个老东西怎么这么无聊,又真的到了这里?”

说来也真是凑巧,正当我想方设法赶他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清楚地听到法官对他的一个女仆发脾气,那女仆不小心碰坏了一只茶杯,主人对她又打又骂,她哭闹着喊救命;一个男仆很同情他,上前去替她求情,主人又将火发在男仆身上,只打得他怨声载道,屋里叫闹声大作。那个该死的理发匠听见了,以为我遭了什么不测,便大叫着,又是撕衣服,又用土灰撒在头皮上,嚷着救命,一下子,人们都涌过来看热闹。

“一定是我的少爷在法官家里遇到什么不测。了”他一边说一边放声大哭,一溜烟地跑回去报信,人们也跟着他看热闹。我的那些佣人一听这坏消息,放声大哭起来,披头散发,大呼小叫地都来到法官家门口,大声喊道:

“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法官大人听到门外的叫喊声,更是大怒,随手将茶杯重重地往地一扔,问仆人:

“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仆人很快就转回身来向法官汇报:

“老爷,家门口黑压压的站着一群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他们都冲着咱们的屋子喊:打死人了,打死人了!”

法官听了仆人的汇报,不由脸色大变,他亲自来到门口,高声地问大家:

“各位乡亲,光临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想耍赖不成!”仆人们一齐叫喊起来,“你杀了我们少爷还不承认?”

“各位,说话说清楚,我几时杀过人,又什么时候杀了你们少爷,这是我的私人住处呀!”

“刚才你还在抽打他,”这是理发匠那种难听的言调,“我刚才还亲耳听见。”

“我为什么要无缘无故地打他?他怎么会在我家里?不可能!”

“你少装蒜了,”理发匠说,“所有的经过我都一清二楚,我的少爷来拜访你,刚进门,你就叫人打他,我看你是想抢他的钱财啦!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我们要告到国王那里去,你还不承认?”

“我真的不知道你说什么?要是你不相信我,可以进来搜呀!”

法官显然被搞得头脑发昏了,呆在那里不知说什么,实在是狼狈极了。我猜想:

“法官大人可能是有生以来遭遇到这种事情。”

我想出去,把争吵平息下来,但又不敢暴露真相,正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个爱管闲事的理发匠果然冲进屋里了。东寻西找,我透过门缝,看得一清二楚,我怕事情不好收场。想趁他还没找到我之前逃走,一下又找不到路。只好藏身到一个大木箱里,把盖子盖起来,躲在里面大气都不敢出。我透过一丝缝隙,看到理发匠走到屋子里来了,他一眼就看到这只大木箱,径直走了过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打量一番。就将箱子顶在头上飞快地跑了起来,我躲在里面,吓得魂都快掉出来了。上帝啊,要是一不小心,理发匠把箱子扔了下来,说不定会被摔死,我只好挣扎着挤开箱盖,向下一跳,结果重重地跌在地上,摔坏了腿。我看到法官门前那些围观的人没有散去,便抓起一把银钱撒了出去,趁他们去抢钱不注意时,溜了出去,那个该死的理发匠,像阴魂一样,总是跟在我身后,而且大声地喊:

“他们折磨我的主人,我心里真难受呀,好在我去的时候,总算把我的少爷从他们手中救了出来。”

他对着围观的人大喊大叫一会儿,他又对我说:“你做事也真急躁,我不是跟你讲过吗?要考虑周全,你就是不听我的,这真叫人为难呀。好在我在场,抢救及时,不然你可在劫难逃啦。人家有意陷害你,要你的命,你却跟我说是你们当年的好友。现在知道了人心难测了吧,唉,少爷,你以后还得多听我的劝告,你太年轻,太幼稚了,要虚心学习呢。”

“你真是罪该万死,还装作一副好人模样,你到底要将我害到什么地步才罢手?”我不禁火冒三丈地对他喊道,“你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企图?”

我已经无法形容心中对他的厌恶了。这个老不死的东西可没有一点自责,仍就跟在身后,像一条跟屁虫,我只好叫来一个要好的织布匠,叫他一起帮忙将那老家伙赶走。我对他说:

“我被这个老东西死缠烂打,这一辈子都可能得受他的干扰了,但我又不能叫人将他弄死。”

织布匠是个怕事的人,他说:

“你先到外面去躲一躲吧!”

我从此只身一人,如同海上的一根弃木,随浪飘零。我为了摆脱那个理发匠,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放弃了庞大的产业。这么多年,我以为那个理发匠早已死掉了。

我到你们这儿已经生活多年了。今接到你们的邀请,我如期赴约,没想到又碰上了这个恶魔,他还坐在首席,这是怎么回事呢?只要我一想到过去,一摸到我这条走路一腐一拐的腿时,我又是伤心不已泪流满面,又是握紧拳头,想找这个该死的家伙算账。你们能够理解我吗?要我跟这个该死的家伙同席进餐,对我来说,简直比死还痛苦。

“那个瘸腿青年自始至终拒绝入席。”裁缝接着说,“当时我听了他的遭遇,怀着好奇之心,问身旁这位在大家之中德高望重的理发匠:“这位青年所说的那些离奇故事是真的吗?”

“我曾经好心地替他四处奔波,都是为了报答他一家人对我的恩情。”理发匠心情沉重地说:

“如果不是我当初救他,说不定他早已不在人世了。唉,我弄伤了他的一条腿,这是我的罪过。我当时,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真的是对不起他,我一直暗中跟踪他,想照顾他,直到现在,我想弥补我的过失。”说罢,那个理发匠内疚地低下头,老泪纵横。所有在场的的人都被他的话感动了。后来,理发匠跟我们讲起了他的故事。

理发匠本人的故事我住在故乡一个美丽的小镇里,当时在位执政的国王彼德是个好人,他十分关心贫穷可怜的老百姓的生活,常常将国库中的陈粮发给没饭吃的人,老百姓都很拥护他的统治;同时,国王他也跟一些文人学士和洁身自好的廉洁者交往,获得了这些人的拥护。当时国泰民安,整个国家上上下下都很安宁。

有一次,国王收到了封无名信,说某个省关于十个流寇的案子还未解决好,他勃然大怒,省长这下坐卧不安了,国王命令他在几日内必将匪徒捉拿归案,不然要定他的罪。省长费尽了心血,终于逮捕了匪徒。当时,我看到匪徒集中在一艘船里,嘻嘻哈哈的,有说有笑。我认为他只是在船中吃喝玩乐,无所事事罢了。这样美好的机会,绝对不能错过。我很神气地上了船,我深得他们的好感,但也很真诚地面对他们,很快我们就打成了一片。整个旅程,我们乐不可支地谈天说地,这可是我一生中永远不会忘记的。但很快,我又被转入了悲哀的漩涡。船停泊到对岸的时候,我发现许多士兵拿着兵器等候在那里。我还没弄清怎么回事,就被那些士兵,不分青红皂白地用链子套住脖子,我们所有的人都像惊弓之鸟,被他们带到了另外一个地方。我被人误解,但我不能说一句话,要是一唠叨,说不准会将性命去掉,我只是个低着头走路,我怕遇到熟人,更怕遭遇不测。

我们脖子上的链子很沉重,当我们被带到国王彼德面前时,我感觉到脖子疼得已经麻木了。

可是国王却一旨下来,判处我们死刑,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很快,我看到了10个匪徒被行刑官高高的提起。我心里痛苦极了,但我仍心存愉快,我相信:如果我真的被人这样无辜地砍死了,上帝会把我安排上天堂的。我很乖地任人摆布,行刑官要我们坐到一个皮垫上,说我们是最后一批。他们杀手真是杀人不眨眼呢,许多的匪徒在片刻之间被他们锋利的屠刀杀死。我心里有点害怕,但还是装作面不变色的样子。国王斜着眼睛看了我一眼,行刑官看到了,以为国王又有什么要交待的。当刀舞到我眼前时,行刑官停了下来。国王诧异的问:“还有一个呢,怎么不杀了。”

“陛下,我已经杀了十个人了,您不是只要我杀十个人吗?”行刑官说。

“你是不是脑袋有毛病,我看得清清楚楚,你确实才杀了九个,加上这个,才十个呢!”国王指着我说。

“不会的,我确确实实已经杀了10个人,要是再多杀一个,会遭电打雷劈的。”行刑官似乎很大胆。

“数一数吧,唉!”国王冷静下来。

细细一数,国王果然数错了,刚刚十个。我心中暗暗庆幸,我装得更加冷静和无惧了,正襟危坐在那里。国王又瞟了我一眼,满脸狐疑地问:

“你这老头子,在死亡面前,为何还是毫不害怕,一声不吭?你是不是有毛病,你真愿坐着等死吗?看你不像亡命之徒,将你跟匪徒鬼混的经历,说来听听吧!”

“启禀陛下,我是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人,不是我没话说,只是我不想说。我有着丰富的经验阅历,对任何事情,我有着足够严密的推测和认识,往往能表现得超越理智。办事情,我更是稳重,考虑得比一般人周全。我做理发这行业已40多年了,许多人认同了我的高超技术,更佩服我的传奇经历。昨天清晨,我经过河边,看到这些人全都坐在船上,嘻嘻哈哈的,很自在。我以为他们是去哪赴宴的,便想一起去凑凑热闹。上了船,和他们打过招呼后,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直到刚才,士兵将船上所有的人都押起来,我才知道他们是一群匪徒。我很荣幸也被提到您的面前。我做人的准则是:遇事不乱,天由命,不计长短。我被押到宫里来显然是士兵的错误,我被您严刑拷问,当然是您的不是,但我不会为自己辩解,那只会使您对我更加讨厌。刚才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十个匪徒的脑袋滚落在地上。我心还是平静得很。如果是天意让我死的话,我再活下去,就是违背了上帝他老人家的意思,这样缺德的事情我是干不出来的。我愿意接受您的判决,请陛下动手吧!”

听了我饱满热情、毫不夸张的讲述,国王似乎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性格的人了,沉默寡言,毅志刚强。并不像我拯救青年人时那样的饶舌多话。国王前俯后仰地笑了起来,那阵阵大笑,弄得我糊里糊涂。我以为他看不惯我的行为呢,他问我:

“你有兄弟么?”

“有,陛下。”我不知他为什么会这样严肃地问我,但我还恭敬地回答,“我们一共弟兄六个。”

“他们都像你这样足智多谋,沉默寡言吗?”

“陛下,您有所不知,他们的为人处世都跟我绝然不同,与我格格不入。虽然,我们的遭遇都大同小异,但性格各异,他们话语很多,夸夸其词;一遇困难,不是缩手缩脚,就是有勇无谋。所以,最后,他们都成了残废。在我看来,这显然是罪有应得,一个是瘸子,一个是瞎子,一个被割了耳朵,一个没了嘴唇。陛下您如果不相信我说的话,我愿意将他们的经历如实地说给您听听。到时候,您再处罚我好么?我也好免得给您留下太没个性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