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海的女儿(1)

在很远很远的时候，美丽的大海，水蓝得像麦子花的花瓣，既明亮又那么清洁，就像是玻璃一样。但是，它又那么深，就算是世界上最长的锚链从这里放下也够不到底，必须有很多教堂的钟同时响起，声音才能从海下传到上面。因为，在水下有一个海国。

别以为这下面只有细细的海沙和细石。事实上，这里有着比地上更多更奇特的植物。这些植物的叶和杆都既细又柔，随着水的流动，它们来回摇摆，像是有生命的人。各种各样、大小不同的鱼在这里玩闹，既像活泼的孩子，又像在空中嬉戏的鸟儿。海国国王的王宫坐落在最深处，王宫非常华贵，有着珊瑚做成的宫墙，琥珀做成的窗子，贝壳做成的宫顶，贝壳还随着水流一张一闭，而且每一个贝壳里都有价值连城的珍珠，把皇宫装饰的灿烂无比。

居住在这里多年的海国国王，是由他的妈妈替他管理着家务。她非常聪明，她为她自己的身份感到自高自大，其他的皇宫贵人只有六只蚝，而她的尾巴上却有十只蚝。还有，她值得表扬的地方，就是她十分疼爱她孙女们，也就是小海国的公主。有一个公主是这里最小的一个，也是最漂亮的一个。她有着海一样蓝的眼睛，光滑细嫩的皮肤，但是她和其他公主一样，就是没有脚，她的下体也是鱼的尾巴。

她们整天都在那个宽广的大厅里玩闹，那里有从龙宫墙生出来的鲜花。一打开那些琥珀窗户鱼儿就会一起游过来，就像是小鸟从窗子里飞进来一样，只不过鱼儿都向各位小公主游去，因为从她们手里可以得到东西吃，小公主们也只是轻轻地拍打它们。

大花园在王宫的外面，那里有着五彩缤纷的树。树上的果子金闪发光，火一样的花儿左右摇曳着。蓝色的海沙，柔软细小，闪闪发光。这里的蓝色世界非常奇妙，在这里如果不思身在何处，你会以为这是在天空而不是海底，眼前只有蓝色的天和看得到的太阳，太阳四射像灿烂的花朵。

在花园里小公主们都各有一小块地，可以由她们自己支配。有的小公主把自己的花园，设计成鲸的形状，有的把自己的花园设计成海的女儿的形状，而最小的那位公主把她的花园设计成圆形，像是一个太阳，里面种的全是红花像太阳发射出的红光一样，这个孩子很特别，喜欢安静，更喜欢冥想，她的姐姐们把她们一起从沉船里找到的奇特的东西都用来布置自己的小花园，她却只要了一朵红玫瑰花和一个大理石的雕像，雕像雕的是一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由白色大理石雕成的，是在沉船里找到的。她在石雕旁种了一株垂柳，垂柳是玫瑰红色的。

茂密的枝叶盖过了雕像，向深蓝的沙地垂去，紫色的影子也和柳枝一样摇晃着，像是树梢和树根在玩闹，又像是互相亲吻。

她最喜欢听别人讲地上人类世界的故事。她的祖母把知道的一切都讲给她听，讲船、人、动物和城市。她觉得最奇异的是花会有香味，而海底的花却没有，地上的树是绿色的，树枝上像鱼儿一样的动物游来游去唱着歌儿，这些令她十分高兴。她说的鱼一样的动物就是小鸟，因为小公主没有见过小鸟，所以老祖母说鱼一样的动物。

祖母对她说：“等你十五岁时，我就允许你们到海面上去，傍晚在岸石上，看树林，城市和来来往往的船”。

过了一年，有一个公主已十五岁了，但是，其他公主一个比一个小一岁，要等最小的公主到十五岁才能到海面上来看看上面的世界，还要等五年。不过她们每个都答应把她们在上面看到的都讲出来，因为她们所知道的并不多，她们想知道更多的事。

那位最小的公主最心急，因为她要等五年的时间。不知有多少个晚上，她都在窗前，透过海水向上仰望。鱼儿在四周玩耍，她能看到发出弱光的月亮和星星，因为水的折射，看到的东西要比肉眼看到的大。如果有乌云一样的东西飘过，她就知道，那不是鲸游过，就是海面上的船驶过，她知道船上有很多人，但这些大人怎么也不会想到，下面会有海的女儿在下面，用她的手伸向船身。

这时那个公主可以去看看上面的世界了。

等她回来，她讲了许多奇事，但她说，她觉得最美的事，就是躺在海滩上。在岸边看大城市，在城市里闪闪的灯光像无数星星在眨着眼睛，她听着城市里发出的声音——人和车子的声音，望着许多塔尖，听着钟的鸣声。因为她不能到大城市里去，所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到那里去。

最小的小公主听得那么出神，到了晚上她在窗前向上眺望的时候，想到了姐姐讲的那个城市，仿佛听到了教堂和钟的鸣声，仿佛也听到了人的喧嚣声传来。

又过了一年，第二位公主到了可以上去的时候，想到哪去就到哪去。当她浮上水面时，正好是日月交替的时候，她觉得最美丽的就是这个景色。她说天空变成了金黄色，还有云彩，那美丽的景色无法用语言来表达。艳红的云彩从她前面缓缓飘过，一群野天鹅飞过海面，像一条白色的带子；她的胆子比别的姐妹都大，所以她来到一条宽大的河里。她看到长满葡萄藤的绿色山丘，墙堡和农庄坐落在一片树林里，她第一次听到了各种鸟的歌声，心中无比地欢乐。太阳照在身上，她的脸有些火热，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钻入水里凉一下，在这条河里她看到一群没有穿衣服的小孩儿在水中玩耍、打闹着，她忍不住想和那群孩子们一起玩闹，但是他们一看到她，就被她吓跑了。突然来了一只黑的东西，那是只小狗，但她是第一次见到狗。狗样子很凶，她很害怕，匆忙地逃出了小河，来到了大海里，但她无法忘记她看到的东西。那些在水里玩耍的孩子，那美丽的树林，还有没有尾巴也会在水里游的东西。

到了第四位公主上去了，她的胆子没那么大，她说，最美的地方是在大海的中央。她看四面八方很远的地方，天就像是一个大的玻璃罩盖着。她看到很远处有一个像海岛一样的东西，那是一只船，海豚在海面上翻来翻去，巨大的鲸鱼喷着水，把水喷的高高得像有许多喷泉一起喷射。

今年，第五个公主要上去了，她是在冬天浮上来的，所以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前几个姐姐没有见过的东西。碧绿的海面上漂浮着大大小小的冰山，在太阳的照射下，每个冰山都那么夺目，也很大，比教堂钟塔还要大。冰山形状千奇百态，一个个像闪闪发光的宝石。她爬上了一座冰山，坐在那里，让海风吹着她那美丽的长发，来往的船儿被她吓得绕开行驶，黄昏来到时，天空一片晚霞，把大海上那座巨大的冰山照得闪闪发光。所有的船都收起船帆。

姐妹们在第一次到水面上来的时候，都觉得上面的东西很奇怪很奇特很有新鲜感，所以都非常高兴，但现在她们都长大了。可以不经允许就到水面上来，上来的次数多了，她们也就觉得上面也不过如此。在上面她们又想家了，过了一段时间，她们觉得还是自己的家好，下面才是最美丽的。

有许多个晚上，水面上都有她们手拉着手，在海面上玩的身影。她们的声音非常美，这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在暴雨来临前，她们看到了一只要翻了的船，她们用那美妙的歌唱出美丽的海底，想让船上的人不要怕海。但是，船上的人听不懂，还以为是风的声音，因为他们并没有去过海底。还不知道那里有多么美，结果船一沉，人都被淹死。没有一个是活着来到海国王宫的。

每次姐姐们去上面时，小公主都是一个人站在那里望着她们像是在哭，但是，人鱼儿没有眼泪，所以她们比人更痛苦。

小公主心想，要是她到了十五岁就好了，因为她非常喜欢上面的世界，更喜欢上面的人和那里的建筑。

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十五岁了。

“现在你可以上去了。”她祖母道，小公主要求老王后给她打扮，要像她的姐姐一样美丽。

她头上戴着一个洁白的百合花编成的花环，花瓣都是用半粒半粒的珍珠做成的，老王后在她的尾上嵌上八只蚝，用来显示她高贵的身份。

小公主叫道：“好疼啊！”

老王后说：“是很疼，但你要忍住，为了你的身份一定要忍着点。”

她很想摆脱这种不必要的炫耀，想丢掉那沉甸甸的花环。她觉得在花园里的那些花才更适合她，但是她不敢那样做。她和祖母说了声：“再见！”便随一个个小水泡向上升去。

她刚从大海露出头来时，太阳刚落没有多久。在淡红色天空上还有火红的云彩和金黄的光芒，还有那发出闪光令人爽心的太白星，上面有着清新的空气。宁静的大海没有一点海浪，只有停在海里的一只大船，这艘船有三根桅杆，因为海上没有风，所以船上只挂着一个船帆，在船的锚架和横杆上坐满了水手。船上传来美妙的音乐和歌声。由于越来越黑，所以点着了各种各样的彩灯，看上去像是在空中飘扬着的旗子，美丽无比。

小公主游到了舷窗前面，当海浪把她托起来时，她从一个洁白明亮的东西向里面张望，她看到了里面有打扮得非常美的一群人，而且她看见了一个有着一双黑眼睛的年轻的小伙子。他是这里最漂亮的一个，他看上去约有十六岁。今天像是他生日，那个很大的场面都是为他准备的。在甲板上跳舞的水手们，一看到王子走出来，他们就点燃了无数的焰火，火光把整个天空照的像白天一样。这一下把小公主吓坏了，她赶快钻入水里，但由于好奇心不一会儿她又钻了出来，她仰望着天空中五颜六色的烟火，她是第一次见到这精湛的焰火技术。平静的海面上反射着那焰火的彩光。被照得通明的船上，每个人都在手舞足蹈，就连那些缆绳都能看得非常清楚，非常真切。看，那个年轻的王子多么美丽。他和人们在互相拥抱着、微笑着，大家在一起唱啊跳啊，他们那清脆的歌声和那动听的音乐在大海上回荡。

天色已晚，但小公主还不想走，她离不开这也离不开那个英俊的王子。彩色的火焰一个个地灭了，但在海底下却有嗡隆的响声。她随着海浪一起一落，一会儿高，一会儿低，这样她可以从窗子处看到里面，但随着帆一个个的开起来船行驶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这时雷声四起，天空上布满了乌云。这种天气十分可怕。在这种情况下水手们又收起船帆。在汹涌澎湃的大海上船摇晃着驶去。海浪像一座又一座黑色的小山，扑了过去，船就像只大水鸟似地落了下去，又像一个泵塔一样从海中升了起来。水手们一个个都很怕，但小公主觉得这样很好玩。船随着摇摆不停地响，船上的东西也在东碰西撞，那坚实的船板也击破了，凶猛的海水击打着船身，桅杆像不经碰的丝线被海浪从中间分成两段，船倒向一边，海水不停的涌进来。这一下小公主看出来他们有了危险，但她也要小心船的碎片和杂物浮在海上把她碰伤。忽然，她什么东西也看不到了，周围突然黑成一片，但借着闪电的亮光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船和船上所有人的样子，船上所有人尽力握住船，她很想找到那位年轻王子，就在船裂开向下沉的时候，她看到了那个王子。一开始时，她很高兴，因为那个王子落到她那里去了，但是她想了人不能生活在海里，在海里他们会被淹死，只有死了，他们才能到她父亲的王宫那去。他真会死，一想到这儿她就向从船上掉下来的杂物和船的碎片中游了过去，她好像忘记了这些东西可以伤到她，她向水里一钻，钻入巨大的海浪的顶峰，就这样她来到了那个年轻的王子身边。因为那个年轻王子游了很长时间，他似乎不能在澎湃的海浪中继续游下去了，他那漂亮的眼睛也似乎不能睁开了，如果不是小公主及时赶来，他一定会被大海淹没。小公主把他的头托出水面，让海浪托着他们，在海上漂来漂去，随他漂到任何地方。

暴风雨停的时候已是第二天早晨，船已经沉入海底没有一点影子。火红的太阳缓缓升起，海面上反射着灿烂的阳光，在阳光下王子的脸好像显出了生命的气息，可是他一直闭着眼，小公主亲吻着他的脸和那漂亮的眼睛，抚摸着他的头发。她觉得王子非常像她小花园里的大理石雕塑，她依旧亲吻着他，多么希望他能醒过来。这时她望着前面的岸边上，蓝色的高山，山顶上有着闪亮的白雪在闪着耀眼的光芒，好像巨大的海鸟停在那里。陆地上有一片漂亮的树林，林子前还有一座教堂，又好像是一座修道院，她弄不懂，但是那的确是一个建筑物。在前面园子里还种了许多柠檬和桔子树，门前则种着长得很高的棕榈树。海水的冲击使这里形成一个小湾，里面的水非常平静，但很深。海湾可以伸到山岩下，有一层细沙铺在岩底。

小公主带着王子游到这里，把他放在细沙上，小心地把他的头高高搁起，让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

那个银白色的建筑里传来了钟声，一群年轻美丽的姑娘从花园里走了过来。于是小公主便游到很远的地方，藏到了海里的一块石头后面偷偷地看着，她用海水里的水泡抹在身上，所以别人并没有注意到她那可爱的小脸，但她还用心地看着到底是谁走到了那个美丽的王子前面。

过了一会儿，漂亮的姑娘走到那王子的身边，看起来她像是很怕，但只过了一会儿，她就又叫来了很多人。小公主看到那个王子慢慢地苏醒过来，看见他向周围的人都微微地笑了一下，可是他并没有像小公主那边笑，因为大家都知道，王子不知道是小公主救了他，小公主很伤心，当王子被他们领进那个建筑物的时候，小公主伤心地潜入海中，回到她自己的家里去了。她和以前一样喜欢安静，喜欢冥想，现在她变得更安静了。她的姐姐们问她都看到了什么，她没有回答。

有好多次她都在傍晚或清晨游上来，游到她和那个王子分手的地方。她望着林子里熟了的果子，一个个被摘下，山上的白雪，慢慢地融化，可她却一次也没有看到过那个王子，所以每当她回去的时候，她就一次比一次更伤心。她独自坐在她的花园里，用手拥着漂亮王子的雕像，这雕塑是她惟一的安慰，她不再管那些花，因为没有人照管，那些花像一片野草，枝叶交替生长着，所以花园昏暗了很多。

过了一段日子，她再也忍不住了，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一位公主姐姐。于是，她所有的姐姐们都知道了，但除了几个人鱼知道外，并没有更多的人鱼知道，在这里人鱼们除了对自己最亲近的朋友说外，对别人很少说这些事，在她们当中有一个了解情况，知道这个年轻王子是什么人，还曾经看到了船沉那天的事情，她知道小公主说的那个人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也知道他的国家的地方。

那几个公主说：“走，小妹妹！”于是她们便把胳臂搭在那个公主的肩上，向那个王子的宫殿游去了，她们排成了一个长队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