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陶夭夭好整以暇的耸耸肩,“我家可不欢迎不请自来、饭来张口的客人。”
江南城极不情愿的起身去厨房,当看到锅里正炖的美食,原本黯淡沮丧的眸眼顿时一亮,“夭夭,你做了板栗鸡呀?”
“嗯。”陶夭夭若无其事的切着菜,随口揶揄,“我不是为了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嘛。”
江南城一面咽口水一面称赞道:“说实话,我每次吃板栗鸡都能想到你,就你这水平,跟‘蘅芜苑’的厨子比起来也是不相上下啊。”
陶夭夭没再说话,听到身旁正在洗菜的男人心情颇好的吹起了口哨,她也无知无觉的勾起了唇角。
可不就跟“蘅芜苑”的厨子似的?她花了多少时间多少精力就为了在那儿拜师学艺,只因为他的一句话:“蘅芜苑”的板栗鸡真好吃诶。
陶夭夭正在刷牙,隐约听到敲门声,胡乱漱了两下口,便抹了把嘴去开门。
昨晚和江南城看电视到挺晚,早晨醒来已经天光大亮。要不是早就和苏烟约好今天去逛街,她必然会继续睡下去。
开门的瞬间陶夭夭一阵莫名,顿了顿,才反应过来站在门口略有眼熟的男人是谁。下意识的扯了扯领口,“刘先生,你怎么来了?”
刘洋也是一愣,抬手摸了摸鼻尖,才说:“不好意思这么早来,打扰到你了。”
“是我起来晚了。”陶夭夭干笑两声,顾及面子,还是开门让对方进来,“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呀?”
“是我问伯母的。”刘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冒失,略有不安的搓了搓掌心,赶忙将手中冒着热气的纸袋递了过去,“听说你爱吃‘十七号’的包子,我就顺便带了些。”
陶夭夭笑着称谢,眉心却微不可见的蹙了起来。
谁都知道“十七号”的包子就算大清早去排队也要一个钟头,哪有“顺便”的道理?只是,她那个老妈实在是…
将早餐转手放到桌上,陶夭夭才客气的问道:“刘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句话,已多了些疏离。
刘洋一边点头一边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黑色丝绒盒,陶夭夭一愣,下一秒才轻舒一口气。
“陶小姐,这是你的手链吗?”刘洋将盒子递给她,继续说道,“昨天你走了我才发现,掉在你座位上了。”
“我还以为丢掉了。”陶夭夭略有惊喜的接过,脸色温软不少,“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戴了挺多年,掉了怪可惜的。真是麻烦你了。”
“捡到就好,我还怕不是你的呢。”刘洋笑眯眯的说。
“其实你打个电话让我去取就好,不用专门跑一趟的。”
刘洋笑而不语,陶夭夭暗骂自己虚伪。又说了几句感谢,两人便陷入沉默,她下意识的双手环住了胸口,有些尴尬。
刘洋轻咳两声打破僵局,“陶小姐,你昨天走的时候也没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再约你,所以我想,明天…”
“夭夭,我的内裤跑哪去了?”
江南城略带喑哑的声音突然响起,站在客厅的两人瞬间石化。
“哦,找到了。”江南城挺大声的嚷嚷,又埋怨了一句,“你怎么给我挂卫生间了呀?”
陶夭夭狠狠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以此压抑住已经飞到嘴边的脏话。甚至来不及向刘洋解释什么,便看到江南城穿着一条三角内裤从里间走了出来。
看到客厅中央的男人,江南城全无意外,泰然自若的同他打了声招呼,“你就是夭夭那个相亲对象吧?”
说着,他还热情似火的投给刘洋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转头看到一旁桌上熟悉的标识餐盒,立马闻香扑去。
“还带早餐来了呀?”江南城不客气的将一颗包子塞进嘴里,烫得他直吸气,却不忘含糊不清的提醒,“夭夭喜欢吃蟹黄包,肉包也行,以后这个素包就不用买了。”
直到刘洋离开,陶夭夭才动了动僵硬的唇角,却依旧发不出任何声音。眼见江南城马上就要将盒子里的包子扫荡干净,她终于忍不住一把抢过剩下的两颗,迅速将一颗塞进嘴里。
肉质松软鲜嫩,汤汁馥香浓郁…唔,刘洋怎么不多带一些?
将另一颗也吞入腹中,陶夭夭未有餍足的眨了眨眼睛,随手接过江南城递上的纸巾,胡乱抹了下嘴。这才双手叉腰,凶悍而立,“江南城,你什么意思?”
“怎么啦?”江南城一脸无辜的抬头看她,“不就吃了你几颗包子?大不了明天让陈凯给你多买些送来。”
“陈凯做个助理真不容易,不但要替你看公司,还要给你排队买包子?”陶夭夭说完狠狠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那你说的是哪个?”江南城吃饱喝足,笑眯眯的伸了伸懒腰,“生气我把人家送的爱心早餐吃掉了?”
“江南城,你不要装傻!”陶夭夭咬牙切齿的怒斥,“你大清早的疯叫什么?人家刘洋还以为我和你不清不白呢!”
“你和我?”江南城媚眼如丝,掠过陶夭夭的周身角落,唇角微微勾起,“的确不清白。”
陶夭夭觉得心口的那根弦被人猛地一弹,随手抄起沙发上的抱枕就向江南城砸去,下一秒已经抬脚钻进了卫生间。
她似乎忘了刚才已经刷过牙,又端起水“咕噜噜”的漱起口来,直到尝到牙龈泛出了腥甜的味道,才拽下毛巾狠狠擦了擦脸。
卫生间外传来江南城放低姿态的道歉,带着些撒娇的口气,“你别真的生气啊!我错了还不行嘛?你昨晚不是说这个不对口味吗?我也是好心帮你打发掉烂桃花呀…你不会因为一顿早餐就芳心暗许了吧?那定力也太差了…其实我觉得吧,那个男人真的不适合你…得!如果你真喜欢那个型的,哥哥我重新赔…”
“那我适合什么型的?”陶夭夭突然推开门,气势汹汹的对上向后跳了半步的男人。
江南城惊魂未定,后怕的摸了摸险些撞到门板的鼻尖,顿了顿才说:“适合的你嘛…自然是法海一类喽。”
见陶夭夭只是怔怔的看他,江南城悻悻的耸了耸肩,却还是玩世不恭的回答道:“只有法海才能收得了你这只小妖嘛。”
“江南城,你丫根本什么都不懂!”陶夭夭将手中的毛巾一把甩在江南城的脸上,径直走进卧室,将背后的门狠狠关上。
你不懂,真正镇得住白素贞的是许仙,哪管她有千年道行?
你不懂,真正能让我生气的根本就不是你赶走了一个不相干的男人…
你丫什么都不懂!
“陶夭夭,二十五年前我怎么就把你这个不省心的孩子生出来了?你就不能乖一点让我少操些心?”
“妈…”
“妈什么妈?你还当我是你妈啊!”刘仪越说越来气,“昨天小刘专门跟我打听你的地址,眼看有戏,你可好,又不知想了什么法子把人家赶走了!”
“诶?”陶夭夭一顿,立马反驳,“妈,您这次可冤枉我了,我…”
“你少来了,陶夭夭!我告诉你,就你那点小九九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刘仪压根不给女儿狡辩的机会,立马打断,“上次见张书记家的孩子,你跟饿了八辈子没吃饭似的,头埋在菜盘子里连哼都不哼一声。上上次和你周姨的外甥约会,你硬能带着苏苏过去说你喜欢女人,害得你周姨现在见了我还斜眼睛。上上上次,就算你再看不上姚主任家的亲戚,也不能当面说一个二十岁的小伙子长得像十年后的周立波吧?”
“妈…”陶夭夭抬手覆向涔湿的额头,无奈的叹了口气,“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您看您每次给我介绍的,不是七大姑就是八大姨,这亲缘也太近了,万一将来生出个傻了吧唧的外孙,您养啊?”
陶夭夭闭着眼也能想象到电话那头自家老妈气得火冒三丈、哑口无言的样子,眉角不禁扬了扬,“咱爷爷的精神事业要想继承发展,就需要不断吸收新鲜血液,可不能只将目光放在周边这些个小环境里。要放眼全国,定位世界!”
“好!以前的账咱们一笔勾销,我们只说这次。”刘仪深深吸了口气,过了好久才心平气和的理论,“小刘可不是你周边圈子里的,人家从小在国外长大,呼吸的空气都带着洋味儿,我看是要能力有能力,要相貌有相貌,你凭什么看不上人家?”
“您也说了人家刘洋哪都好,所以这次真的是刘洋看不上您闺女!”
“你还骗我?”刘仪恨铁不成钢的怒斥道,“小刘说他都看到你男朋友了。”
陶夭夭突然反应过问题根源,不由一愣,“刘洋是这么跟您说的?”
“没话说了吧?”
在老妈铁证如山的论据前,陶夭夭俯首认罪,“妈,对不起…”
“你这孩子呀,这次又找谁去冒充了?”
“江南城。”
“唉,你就胡闹吧!”刘仪悲叹几声,“你说你如果真能和小城走在一起,得让我和你江阿姨省多少心呐。”
挂了电话,陶夭夭才轻舒一口气,无奈的跟对面的女人摊了摊手臂,“你说,有这么一个强大的老妈,得承担多少心理压力呀。”
“你还说呢,上次跟你冒充个拉拉,到现在我都没脸见你妈。”苏烟蔫蔫的叼着根塑料软管,话锋一转已是幸灾乐祸的口气,“现在就把话说满,以后可要自己圆哦。”
“什么?”
“兔子不吃窝边草…”苏烟琉璃似的眸子滴溜溜的转,“城子不算草?他可是修炼成精、如假包换的窝边草!”
“他?”陶夭夭缓缓眯起了眼角,抿了口手边上的冰红茶,“就算他是草…我也不是兔子呀。”
话音未落,两个女人便如同一拍即合的猫妖哈哈大笑起来。
和苏烟逛了大半天的街,纵然在咖啡店里休息了一下午,陶夭夭还是觉得小腿酸痛。一面感慨自己老了腿脚不灵活,一面和苏烟旁若无人的当街吻别,惹了不少路人侧目。
让出租停在小区楼下的超市门口,又买了些蔬菜和水果才上了楼。手提袋在掌心勒出了错综复杂的红纹印,重新将重物换了个手,陶夭夭才微喘着走出了电梯。
将东西放在门边,她抬手去敲门。没有动静。下意识看了眼手表,又敲了两下,她听到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陶夭夭掏出钥匙向钥匙孔捅去。门是反锁的。脸上蓦地出现暴躁愤恨的表情,狠狠去拍房门,却越发没有力气。她用力咬了下唇瓣,想要平复凌乱的呼吸,无济于事。
“江南城,开门!”高级小区空荡荡的楼道中,回荡着陶夭夭几近歇斯底里的声音,“我操你大爷江南城,你给我开门!”
抬脚撞向大门,留下一抹淡灰色痕迹。
陶夭夭觉得脚尖上的锐痛迅速传遍身体角落,屋内传来男人略微烦躁的声音,“来啦来啦!”
门打开,江南城墨发微乱的蹙着眉,赤裸的上身挂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衬衣,没系扣子,露出略有起伏的蜜色胸肌。
“大白天的你发什么疯?”江南城颇为郁闷的扯了扯衣角,眼见隔壁探出头来的邻居看了他们一眼,又迅速关上门。
“大白天的你发什么情?”陶夭夭一把搡开靠在门口的他向屋内冲去。
陌生女人斜倚在沙发旁,身上的衣裙还算整齐,脸上原本慌乱的神情在看到来人时变成了似嘲似讽的笑意。陶夭夭微微眯了眯眼睛,缓解眼尾的涩然,直到走至女人面前站定,原本狂躁的怒气却在一瞬间被黑洞吸收殆尽,嘴角一勾,笑了。
“你可以…”陶夭夭前倾身体向女人凑近,轻轻地吐出几个字,“滚了。”
“Leo…”
“Leo?”陶夭夭看到女人似怜似娇的唤了江南城一声,故作疑惑的挑了挑眉,“你确定他叫Leo?”
她不紧不慢的转过身去,看向明显心虚的江南城,“认识这么多年,我今天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个英文名字?”
江南城手握成拳,抵在唇边干笑两声,看陶夭夭的脸色越发阴沉,才悻悻的僵了表情,“呃…你先走吧。”
这话,是转头对陌生女人说的。
“你…”
“快走吧,快走吧。”江南城略有尴尬的示意,随口敷衍,“我改天联系你。”
女人得到承诺,轻轻点头,又极不情愿的瞪了眼陶夭夭,才向门口挪去。
“等等。”
女人下意识的停了脚步,看到陶夭夭压根没有看向自己,却轻不可闻的丢下一句,“带着你的Leo一起滚。”
“陶小姐吗?”
在陶夭夭两次按掉那个熟悉的号码后,终于忍不住在第三遍铃声响起时接通了,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
“啊?”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略有错愕,“嗯,我是。”
一瞬间,陶夭夭的脑海里出现了无数可怕的场景,然后听到对方支支吾吾的说手机主人喝了好多酒,早就意识不清,希望她能来把人接走。
她抬手摸了摸惊出冷汗的额头,不禁嘲笑自己刚才狗血的思维能力,随即好整以暇的说:“希望他已经付过账,据我所知,他应该是身无分文的。”
“…”
陶夭夭挂掉电话,平静的看了眼依旧闪动着微光的电脑屏,指尖再也打不出一个字来。
他何必上演一出苦肉计?大家都知道,江南城酒精过敏…
随手关了文档,电脑里传来歌手歇斯底里的声音: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的剥开我的心,你会发现,你会讶异,你是我最压抑最深处的秘密…
迅速按了静音,陶夭夭苦笑着站起身来,看到窗外的夜色已经全黑。
男人哪有时间去剥开谁的心?他们连剥衣服都嫌麻烦呢。
手机再次响起,陶夭夭微有意外的蹙了蹙眉,清了清嗓子才敢接听,“江姨。”
“夭夭啊。”苏卿温柔的说,“还没休息吧?”
陶夭夭连说没有,暗忖江母的声音还是这么好听。
江南城这个妈妈年轻时是部队文工团的台柱子,后来嫁给江叔,也没撂下生来的一副好嗓子。
陶夭夭还在发愣,苏卿已经继续说道:“南城这孩子已经好几天没回家了,打电话也不接。我今天找到公司才听陈助理哆哆嗦嗦的招了。他这段时间竟然连‘江城’都没去,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听到苏卿略有埋怨的唠叨,陶夭夭心虚的咽了口唾沫,“江姨,江南城他…他这几天在我这里。”
“南城在你那里呀!”苏卿似有惊诧,话锋一转已经乐呵呵的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陶夭夭狠狠咬了咬手指,含糊道:“他现在不在家…我一会儿让他给您打过去。”
“不用、不用。”苏卿连忙制止,“我知道他人在你那儿就行,这孩子实在太不让人省心了。”
苏卿说着已经唠叨开来,“你也知道南城那无法无天的性子,我不过是让他和老秦家的女儿见个面、吃顿饭而已,他可好,一转眼就逃得不见人影…你说他也老大不小了,成天就知道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女孩子在一起,古人早就说,男人要成家立业才好,总是成家在前啊。他嘛,公司倒是打理的有模有样,一跟他说个人问题,可就嬉皮笑脸起来了。”
“…”
“不说了、不说了。夭夭不会觉得你江姨烦吧?”苏卿玩笑道,却又立马沉郁的感慨起来,“当年看着你和南城一起长大,关系又向来要好,我和你妈可就盼着你们两个孩子亲上加亲呢。可是我们南城太不争气,夭夭都看不上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