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探六扇门

  • 明月引
  • 流莹离
  • 5929字
  • 2016-03-31 08:56:09

走进院子的时候,谢子狼正四叉八仰的坐在摇椅上乘凉,破烂的摇椅,有些咯吱响,很有节奏的一下,一上——他倒是惬意。

“回来了?”听到脚步声,谢子狼朝她眯了眯眼。

“嗯。”微微哼了一声鼻音,没有说太多,直接朝自己房间走去,她不需要向他报告她的行踪,也不需要问他,他是不是一直都坐在这等他。

萧月走到自己房门口,抬手要开门,回头却见他还是坐在院子中央,似乎并没有要起身回房的打算,正待她回头,开了房门,那边悠然的传来了一声呼唤,连名带姓,没有丝毫情绪。

“萧月。”

这一声,令她止住了往房间走的脚步。

他从没有如此郑重的唤过她的名,带着一种原本属于他的威严气势,很强迫,与平日嘻嘻哈哈不着边际的谢子狼,完全是两个样子。

她淡淡偏首:“有事?”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叫你名字。”谢子狼打了个懒哈:“不过这个名字,是挺好听的,萧姓的确是楚国一大姓,早在‘西岩国’年间,便有一萧姓宰相,想那时是权倾朝野,萧姓家族蓬起,但是权利最大的人最终都是没有好结果的,要是个好官,大概也就灭个九族,要是个奸官,那下场就更惨,想想那时,好像萧姓家族的人都没有一个好下场的,那个萧姓也因此没落,我看过氏族志,当今楚国能有萧姓的人不多。”

她转过身,声音,冷:“你在查我?”

“这不算查,我只是对这个姓氏感兴趣,收集姓氏,可是我的爱好之一,何况就算你真是那萧宰相的后人,那萧宰相也是你曾曾祖辈的事了,我可没那个爱好去管别人的家那么久远的事。”谢子狼朝她眨了眨眼睛:“再说,你可以对南宫一姓感兴趣,我就不能对萧姓感兴趣了?你说,对不?”

“你废话很多。”五个字总结,萧月也懒得理她,行步进了屋子,关了门。

谢子狼呵呵一笑,心里却是没底,她到底知不知道,又是否是知道表面上却装作不知道,从她与盖少桀谈话回来,她对他更冷淡了几分,或许,她的确知道,他的身份。

阳光初好,打开房门,迎接着新鲜的空气,伸了伸懒腰,谢子狼很惬意的享受早晨,这个院子不大,是街尾最末巷的一处又随处可见的穷人小民宅,厨房搁在外边,总共也就两间房间,简单朴素,谢子狼却觉得这儿的空气更舒服。

他一瘸一拐的走进萧月的房门口,敲了敲门:“喂,我肚子饿死了,你出去吃点饭不?”

没人应。

再喊了一遍,还是没有动静。

谢子狼不管三七二十一,心里料想到有什么事情发生了,推门而进,房间干净整洁,如同她来时一样,被子叠得很好,这么多天像是甚至没有用过一样,茶水是凉的,估计是昨夜喝剩下的,总之,房间就是干净得一丝不苟。

他心底不由得苦笑,倒不是因为她很爱干净,而是她根本就没用过这些东西,这十多天来,他次次清晨叫她,她都会很准时的开门,关门,跟他吃个晨饭,然后就跑得不见踪影。

但今天,是个例外。

他知道她这十多日,每日她都会去四个公子府中转一圈,而且可以不让任何人发现她的痕迹,从那些丫环仆人侍卫口中,想必她也听到了很多关于那几个公子的评论,是好是坏,她心里该有个底。

偏偏今日有些不同,那么,他可不可以认为,她没有去那几个公子府中,而是去了另一个地方?

当然,那个地方,有点危险。

——六扇门。

一般探案摸底,大都是选择在黑夜进行,但这次不同,她选择白天。

第一,六扇门这个地方,并不好惹,虽然除了办案,在朝廷上没什么地位,反倒跟江湖以及黑道上的天天打交道,六扇门,在江湖上,也是有地位的。

第二,地方很大,不管是严防还是攻击力,都不算是弱者,很多档案存储,机密案件的地方,自然不可能让人容易接近,尤其是在晚上,守卫会增加一倍的人力。

第三,人多,少说也有几百人吧,即便每几十个人中只有一个是高手,但她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能把这几个高手都给挡住,她还是个人,不是神。

第四,六扇门大都是在白天办案,晚上回府,那几个高手自然离开也要办案,人都走了,想进六扇门,当然是更容易。

文案阁。

四个守卫一直僵硬的站着,似乎感觉后头有一阵妖风吹过,扭头看了一眼,没发现什么,又继续保持姿势站好。

文案阁内部记录人来往借阅书籍的侍童有些昏昏欲睡,一会儿执笔记录,发觉看字有些模糊,又强行让自己清醒,最后坐在椅子上,安安稳稳的睡着了。

一抹华丽的影子,从半空中缓缓落下,看了侍童一眼,举步进入记录文档的地方,在这样一个复杂文案数以千计的文案阁里找一份自己想要看的东西,是一件很费力的事情,她倒是很崇拜把这些文案管理得非常好的人。

文案阁很大,一排排的架子,堆得比她人还高,一踏踏厚厚的书本,一目十行。

不过还好,因为每一排架子都有一个特属的竹签,标志着这一排书整体大概的内容,这很让她省了不少功夫,找到一个竹签,拿起来瞧了一眼,暗叹字写的不错,又放了回去,便在这一排书架找了起来。

手指尖一路点过去,停留在一套文案记录上,抽出其中一本,瞧了一眼边框,又瞧了一下其他的书籍边框,这才开始看书的内容,一页页翻过。

这是一套记录楚国历近五年内的盗贼人目的书,其中记录了所有犯过案底的盗贼人所有人信息,姓名,来历,甚至还有绘画师精巧的描绘了那些盗贼人的头像,记录得很详细。

她翻得很快,她只看画像。

找到第五本的时候,眸光精亮了一瞬,那一页,记录着一个人,这一页,只有一个画像,一个名字,以及一个悬赏的金额,其余的地方都是空白。

为什么?

合上书本,方想抽送回原地方,偶然撇到书籍正面著写书名的白色条框里,用很漂亮的字写了几个字,她的眼皮不自觉的抽了抽。

——南宫琰亲笔著。

这些书,是南宫琰整理出来的?

南宫琰,九公子,九爷。

这个念头一动,外边早已传来了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很轻,甚至快走到那边第一排书架子的时候,她才发觉,那个人的脚步很沉稳,一步,两步,中间甚至没有任何停歇,直接停落在萧月待过的那一排书架子前方,向书架内部瞥了一眼。

没有人。

那人皱了眉眼,转了个小弯,像萧月一样,手指抵着书根,一排排拉过,最后停落在萧月最后碰过的那本书上,那人的手指,轻微抖了抖,抽出书。

萧月能见到的,只是他抽出那一瞬,他嘴角弯过的冷笑弧度,以及他那张熟悉的脸,以至于她有些微微惊讶,龟息功一瞬而露,呼吸浅浅打出,自然而然,那人听到一瞬细微的呼吸,手中的一枚玉扳指早已脱离手指骨,朝她的方位打去。

她没有走远,或许说根本就没走,更或许,有他在,她走不了。

文案阁很高,她在他头顶书架之间,用两架书架作为介质支撑,她才得以不落下,但那突然来临袭击的玉扳指,让她不得不暴露自己的存在。

玉扳指落在她手中,人已翩然落地,她可不会犯傻与他面对面的交谈两句,一落地,以牙还牙,玉扳指重新打回给他,趁自己得空一瞬,转身便往门口离去。

但他,果然是她现在的克星。

不知道那个按钮被他扣下,大门口,一把牢牢的厚重铁门落下,坚不可摧,铁门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整个就是一块铁板,里面看不到外面,外面也看不到里面,即便她此刻有缩骨功,也丝毫不抵用。

铁门落下的声音很响亮,铁门外边的侍童是清醒得不得了,自然知道这机关启动,定是有人闯入,而落下这机关的人,应该是六扇门自己的人。

也就是说,里面至少有两个人,一个是自己人,一个是闯入者。

看着碰壁的铁门,自知出去不了,萧月悠然回身,清桑的音出口:“大人这是要堵我的死路吗?”

“你选择进入这里,就是一条死路。”那人面容微冷,他的声音并不算太冷,似乎对她还有几分看好戏的态度,远远的看着她,更没有要来捉拿她的打算。

因为,那并不是他的职责。

重新将玉扳指扣回手上,他的动作很优雅,声音却温儒了几分:“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等六扇门的人来,瓮中捉鳖,二是配合我,我有办法让你走。”

“哦?”故意提高了一个音调,她笑得很媚:“我从来不受人恩惠,特别是不知来历的人,我与大人,似乎只有一面之缘,大人帮我的理由呢?”

“我从来不喜帮人,但刚才我打算改变主意。”他声音儒雅,迈开步子,开始朝她走过来,他的手中还捏着一本记录书。

划了那本书一眼,萧月悠然抬眸:“为什么?”

“我喜欢有用的人才。”他盯着她,在离她只有四步远的时候站立定脚步,这是她所能容忍的最警戒的距离,若他再敢靠近,她不介意来个挟持朝廷官员冲出六扇门,他心知明了,所以一直保持着这个距离。

“我不明白大人的意思。”

他将手中的书抬起,指着她:“这文案阁这么多的犯案记录,你只动了这一套,而且只对其中一个人感兴趣。”

萧月有些惊讶,文案阁这么多书,他凭什么就知道她只动了这一套?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她又遗漏了什么线索让他如此肯定?

“出了什么事?”

外头传来一个浑厚的男性嗓音,威严的声音入耳,声音脚步很轻,似乎只进来了两个人,其余的一大部分守卫在文案阁外面步伐整齐,包围了个彻底。

“不知道,好像是有人闯入了,不然这机关不会这么开启。”记录文案访问的侍童苦着脸,明明他只眯了一小会儿,竟不知道有谁进去了。

“废话。”施二娘冷了脸,这么大阵仗自然是知道有人闯进来了,还用得着这个侍童来禀告?于是,走过去聆听着铁门里面的动静,不禁皱起了眉眼,指着侍童问道:“外人是不可能知道这机关锁的,里面应该有我们自己的人,你看见谁进去了?”

“我……我不知道。”侍童慌了神,自然知道这施二娘是七位捕快中最刁难人的一位,自知这个回答不会令她满意,心里哀嚎了一大片。

施二娘冷眼看了他一眼:“废物,这么一点事都办不好,六扇门留着你不是让你白吃白喝的,来人,把门打开。”

“别急。”刚才的男性嗓音又响起来,后头的话萧月没有听清,那个男子的音很低,刻意的压低:“我进来的时候,问了守卫,九爷在里边。”

“是九爷又怎样?以为他从六扇门一个总捕头爬到工部尚书大人的位置,我就得怕了他?郝五,你今儿个怎么有点怕官了,我记得你向来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郝五冷着脸:“你不觉得奇怪,如果真有人闯进来,以九爷的身手,制服一个人并不难,可是里边没有一点动静,要是你贸然闯进去坏了什么好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后果我负责。”施二娘冷声,转身吩咐让人把门打开,郝五默默然的退到了一边,摸了摸鼻子,似乎有一种看好戏的态度。

门,施施然打开。

走进去几步,看着那一对人,施二娘完全愣在了当场,里头的两个人也是有些微楞,不过,施二娘是真情愣住,那两人,是装的。

郝五似乎并不意外里头会是这么一幕,那一对人优雅的随地而坐,手执毛笔,似是在认真的记录什么,但两人隔了半桌距离,很符合尚书大人不怎么近女色的风格,也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大人恕罪,属下看机关锁开启,是以为有贼人闯入,看来是属下多心了,不过……”没等施二娘开口,郝五已经开口道明缘由,眸光落在萧月身上,眼波微亮,有些冷酷无情,声音冷冷:“守卫的人只说看到了大人一人进来,这位姑娘,出现得有些蹊跷,莫不是?”

“她是我请来的贵客。”那位大人落笔沾了点墨水,继续记录,似乎他们的闯入,对他并没有任何影响。

“大人,六扇门对任何不明来历的人都必须好好查一番,文案阁是六扇门重地,大人莫不是忘了,没有李大人的文书批准,任何人都不可以进来。”施二娘回了神,两颗眼珠子瞪在了萧月身上。

“李大人的文书,稍会本官自会补上,不劳烦施捕快提醒。”仍旧是他淡淡的嗓音,连头也不抬。

施二娘气急了脸,这种无视侮辱了她,也侮辱了六扇门,狠狠瞪了萧月好几眼:“大人的文书自然可以补,但这位姑娘本捕头打算好好查个明白,如若她真是大人的贵客,为何守卫只看到了大人一个人,而未见过这姑娘,属下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若是不严查,会让人以为六扇门是什么人都可以来的地方。”

他终于轻轻的隔了笔,抬头看了一眼施二娘:“好,那麻烦施捕头让那守卫进来看一看,到底是本官一个人进来的,还是带着她进来的,若是那守卫眼瞎,那他双眼留着也没必要了。”

外头的侍童打了个冷抽,庆幸自己刚才是睡着的,没有看到大人进来过,六扇门的捕头的确是不畏高官权势,眼中无人,即便是对当今太尉,还是这位是他们头头的尚书大人,也能直接带人搜查府邸,可六扇门的小小守卫可就不一定了。

这些个小侍卫,自然还是只能依靠高官而活,谁的位大听谁的,谁的权大,为谁做事,就算把守卫给找进来,估计也只会看大人的脸色行事,施二娘不过是拿起鞭子打自己的脸,肿的是自己。

这点,郝五更是心底有数,在施二娘一个‘好’字出口之前,连忙抢了话匣子,却是一脸冷酷的模样,表情自始至终都没变过:“大人的话,自然得信,既然这位姑娘是大人的客人,我等不便打扰,告退。”

那位大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继续拿起笔来抄写文字,而这幕戏从始至终,萧月都未抬头,很认真的一笔一划抄写文书上的内容,但她感觉得到,在施二娘好不情愿的离开之时,两道灼热的目光射在她身上。

那一个男捕头,从进来一开始,便一直看着她,直到离开,也在她身上停留了数秒,即便有这个尚书大人压着,现在不敢动她,那也不代表真的奈何不了她。

两人走了之后,这位尚书大人并没有开口说什么,照旧的翻翻书案,在书上抄上几笔,萧月也不多言,如果他不离开,她这个所谓的贵客也没法离开,只得陪着他,照他吩咐的,一路抄书抄到底。

手,有点酸了。

整理好所有的文案,抬头一看已是天黑了,和他待在一起,时间倒是过得挺快,她进来的时候还是清晨,现在已是掌灯时分,若是不多点几盏灯,很难看得清书上的字。

终于,他慢悠悠合上了书本,整理了案几上所有的文书,准确的放回原地,桌上干净得一丝不苟,朝她说了句:“可以走了。”

当然,还是和他一起。

直到走到六扇门口,看到一辆华丽丽的马车刚好的停留在门边,持剑侍童上前,恭敬低声:“九爷,马车已备好,是回尚书府,还是回无忧园?”

“去圣雅阁。”

听到他的话,侍童差点掉了下巴,圣雅阁不是帝都有名的青楼吗?爷什么时候喜欢上逛青楼了?看了一眼萧月的装扮,华丽衣裳,金钗手镯,要说她不是个青楼女子,倒也会让人奇怪,心底有些明了。

上了马车,放下帘子,他坐正中央,她靠边,小窗帘被风刮起,她淡然的撇了一眼窗外的景色,当然不忘看到一抹绣有祥云的蓝色捕快服在一角若影若现,是施二娘。

“可恶。”施二娘咬牙,一拳砸在木柱上,守株待兔了一天,没料到他竟然会亲自送那个女人回去,这哪里还是他平时的作风,不近女色,不过是做给送女人的达官贵人罢了,或许,他还想做给皇上看。

“早跟你说过九爷没那么好惹,你想跟他斗,手段还差了一点点。”郝五摇了摇头,看着那辆马车开始启动,以均匀的速度前行。

“我就不信。”施二娘收回手,冷冷洌洌一阵风卷过,尾随着马车一路而去,郝五露出苦笑,随即又恢复往常一派冷酷无情的模样,也跟了上去。

“其实大人没有必要亲自送我回去。”她回头看向他,他虽是尚书大人,第一次遇见他穿着朱色官服,但今天他没有,一身淡黑的颜色,符合他的气质。

“好不容易演到这个份上,我不想节外生枝。”即便他知道就算她独自回去的路上有可能会被施二娘截住,但她也有办法逃脱,可如果他不送她,让个看似是柔弱女子的人独自回去,倒是没有一点绅公子风度了,只会让那两个跟着马车的人更加怀疑他与她的关系而已。

所以,能考虑到的事情,他都必须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