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雪地烟火

  • 明月引
  • 流莹离
  • 4310字
  • 2015-06-13 11:20:04

走在街头,两个人,雪下满。

“还要我扶着你吗?”她问,见他这么走路,似乎有点意外,他不要她扶了。

“我比较喜欢搂着别人。”说完,他自个儿又笑了笑,但她下一句,让他有点僵硬。

“那就搂吧。”

片刻之后,他回过神,眼神丈量了一下她肩膀宽度,却怎么也下不去手,难道是他不喜欢她太主动吗?

“怎么?嫌弃我?”她挑眉看着他,似乎觉得她没有嫌弃他全身脏污发臭就已经很不错了,他还敢嫌弃她?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不太适应。”他摸着下巴,上下量着她,眼珠发亮:“你该不会……想对我实施美人计?”

她点头,似乎是认同他的想法:“那你觉得,美人计要怎样才能算成功?”

“这个嘛……”他深思着:“美人当然要笑才美,你笑都不笑一下,算不得美人。”

“是吗?”她突然看着他:“那你觉得这个笑容怎么样?”

明媚清浅的笑容展开,唇边上扬开最好看的弧度,整个雪地似乎因为她的一笑,暖和了。

他怔怔的看着她,那个对他绽放的笑容,有点回不过神来,许久才憋出三个字:“好……不好。”

收回笑容,她恢复了往日平平静静的面容:“不好那就算了。”

“喂,你到底要美人计勾引诱惑谁?你在拿我做试验?”他似乎想打破砂锅问到底。

“自然是个男人,我是个正常人,对女人来不起兴趣。”

她向前走。

“男人?谁?”

他追问。

“这个,你不需要过问。”她继续向前走,她也没有要向他交代的理由。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又停下来问他,有些认真:“你是个男人吗?”

“废话,小爷我当然是男的!”忽然间感觉不对劲,看着她的目光悠悠往下,落在某一处,某处一不小心激动了一下,分不清到底是被她的话激动了,还是因她的目光而激动,总之,他怒了,眉色跳的老高:“你在怀疑小爷我的能力?”

这才明白她说男人意思,不是男女问题的男,而是有没有能力的男人。

不过看到那一处激动,她心里更肯定了。

“不怀疑。”她点了点头:“你是男的不假,就是这张脸投错了人。”

脸太像女人也不好。

白白嫩嫩的,如果不是此刻他的脸没有早上那般脏污,她可能不太会注意这个问题,这个男人貌相不错。

某男已经黑了一线了。

很久,某男才再次开口:“我说过再见面我会给你一个惊喜的,你要不要看?”

“不看白不看。”她也干脆直接。

站在雪地里,眼前白雾茫茫,除了雪便是雪,她和他并肩站着,她实在找不到他说的惊喜在哪。

倒是闻到了硝烟的味道,硫磺,这是……

才想到一个可能,身边已经开始啪啪的响起声音,厚厚的雪被弹的老高,一波平,另一波起,纷纷砸向中间的两人。

除了眨眨眼皮上的雪,以防遮掩了视线,她没怎么躲,四周都是炸起的雪,躲不过,这回不用堆,自己便可以成雪人了。

他倒是可得逍遥自在,也不怕被雪砸。

砸雪的声音过后,一声尖锐得叫声划破长空,绽放出一朵最大的烟花,然后,一声声的尖锐涌上空中,夜空已是烟花繁华了。

烟花底下,两个人。

“好看不?”他问,看着她,咧嘴一笑。

“……好。”她生硬挤出一个字,尽管烟花坠落的粉末全都落在了两人身上,这下,成粉人了。

不过一瞬,他带她领略了惊喜交加。

头顶烟花还在绽放出最好的花,四散,飘落,消失。

她静静欣赏着,待最后一抹绽放的花儿坠落,才扯出一抹难得的笑容。

拍去她头顶上,肩上的烟花屑,凑在她耳边,他轻声的念出一句话:“我叫谢子狼,记住了。”

她眨了眨眼睛,蝎子狼?这是个动物的什么组合?

没了烟花,看头也没了,看着突然寂静下来的空气,她也淡淡的吐出一句话:“萧月,我的名字。”

突然,远处城墙楼上,钟声响彻,一声,两声,三声……

“月儿,新年好。”

这是新年的钟声,是习俗,十下,每一下都有一个寓意。

“新年好。”她也回应他,末了,还补上他的名字:“蝎子。”

啥?谢子狼一愣。

以前十五个年头的初一,总是会有两个男人陪着她过,雪中落梅煮酒,一成自始不变。

一个他,温文尔雅的君子,见人总是身着一套深蓝套衫,腰带垂带数个玉佩樱结,听说每一个都值万金,她一直很奇怪他为什么没有被抢劫过,这至今都是个迷。

而他和蔼可亲能迷死万千少女的笑,总是不咸不淡的挂在脸上,甚至还用这表情深情的看着她,问——小月,追我的女人能从龙吟城城头排到城尾,小月,为什么你从来没对我感兴趣过?

旁侧,有人喷酒,融了雪。

她长长的眉毛挑了挑,也是笑眯眯的看着他——雪叔,大年初一的,能不开这玩笑吗?

那喷酒的人挥袖擦嘴,也是挑了浓眉——雪叔,我真没想到你会认为她是个女人,哪儿像了?人家胸还没长好不好?

她黑了一线脸,嘴角难以抑制的抽搐,瞪了说话人一眼。

这第二个男人,就是他了,她活了几年,他也就跟着活了几年,别问为什么,从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只能怪天命。

雪叔长叹,都怪你们那个粗心的爹,你娘生你们的时候他就只顾着你娘的生死,哪还管你们两个,谁先谁后也就不清楚了,你们落地才半天,你们爹带着你们娘走了就没个消息,我辛苦把你养了一年,好不容易盼到你们爹回来了,居然直接又把你们丢给我,不闻不问的,我一个未出阁的男子居然养了两个小不点,指不定有人认为是我私生子女,你们说我冤不冤?

他附和——雪叔,来,吃酒。

她跟着点了点头——雪叔,来,您吃肉。

今年是她第一个在外过的年头,不,还外带了一只蝎子。

家家过年,也不一定都待在家中,客栈酒楼,依然是八卦杂乱多之地。

初一至十五,她都在听书楼中闲听段子,讲的是皇亲国戚。

谢子狼本想和她一起来的,但才到门口,反被门童给拦住,以衣衫不整,言语秽乱给赶出去了。

“靠,小爷我听个书还要求我衣衫完整,简直不把小爷放眼里!!”

不远处,还能听到他的骂声。

萧月叹了叹气,倒不是他衣衫完不完整的问题,就算完整了没钱也是白搭,他以为讲书先生的吐沫星子不要钱吗?

他要明白,那很贵,而他攀不起。

大年初十,萧月靠着软塌,懒意绵绵,听书楼也分坐次。

钱多得可以扔街的,可以选择上等,独立厢房,陪侍丫头,貂蝉软塌,清风碧茶。

钱算多的,选择中上等,独立厢房,软塌,泉水煮茶。

钱不多的,几个人挤一间,好茶。

钱少的可怜的,长板凳,白开水,再给一盒瓜子。

没钱的,对不起,免进。

而萧月,属于第一种,隔着一扇打开的窗,说书先生的声音从台上传来,清晰入耳。

她有些渴了,伸手拿茶,却碰到软绵绵的肉体,是手,眸子顺着那手微微往上抬,眯着眼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她猜到谢子狼用了什么法子进来了,也知道他有一翻大动作,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个软塌,也不知道从哪顺手拿了盘瓜子,翘起二郎腿,磕瓜子的声音卡擦卡擦清脆,他一直待在她这个独立的厢房中,她没多大在意。

她只是没猜到——

“蝎子变美人了,还不错,看着养眼。”

那个破破烂烂的乞丐,如今已是一位绝佳公子爷,风度翩翩,不知道能迷死多人。

只是,他倒是舍得脱下那乞丐装?

手指敲着桌面,她才想起刚才的茶没喝,便拿起来细抿了一口。

谢子狼跟她装起了忧郁,眼睁睁看着她吞下那茶,然后才不冷不淡的说道:“方才那杯茶,我喝了一口,你说,我们这算不算间接接吻?”

萧月一愣,只要他没病没灾,她倒也不是太介意,只是一想到茶里可能有他的口水,胃里不自觉的翻滚了一遍,明面上她还是很镇定,瞟了他一眼:“你哪来的钱买衣服?”

这华丽丽的衣衫,少说也是几两银子的事,他不是没钱吗?

“借的,过几天就还回去。”他声音懒懒。

似乎变了个行头,他性格发生突大逆转,让她也不大适应起来,她怕他是鬼魂附身。

他这个忧郁眼神的样子,跟一个人很像,太像。

“这衣服哪借的?”她随口问,再次伸手拿茶杯。

“明宅。”

不轻不淡的两个字传入,她的手头微微一缩,顿了片刻之后,才又不着痕迹的拿起杯子,想要喝,但一想到被他喝过,没了喝的心情,又给放了回去。

一阵闭目养神之后,谢子狼突然问:“今天说书的说谁?”

“南宫瑯。”萧月淡淡吐出三个字,怕他不知道,又补充一句:“本朝唯一的王爷安阳王,南宫旭第四子,人称四爷。”

“哦。”他淡淡应了一声,便睡了过去。

萧月奇怪:“你不打算听?”

他偷衣服偷软塌偷瓜子,进来之后就是睡懒觉?

她从来不觉得乞丐会缺睡觉的地方。

谢子狼翻了个身:“他有什么好听的,生性风流,浪荡子一个,欺凌良家少女,打劫官银,贿赂官员,还收钱卖官,这样的人,你感兴趣?”

“随便听听。”萧月口吻依旧,南宫家族有什么人,她只是想有个大概的了解,还没到感兴趣的地步,毕竟查案,总不能连人都不认识。

时间充裕,闲来听书也没什么不好。

完了之后,谢子狼也就刚好醒来,还佯作懒洋洋的态度,翻了好几个身,搞不好,别人还以为他有起床气。

“怎么,你脚又疼了?”这几日相处,知道他夜里睡觉有脚疼的习惯,严重的时候,会是撕心裂肺的痛。

“不是。”他又翻了身,手肘撑着脑袋,正正的看着她:“我很奇怪,这几天你在这儿听书听的都是关于南宫一族的人,南宫一姓是皇姓。”

“皇姓又如何?”她问。

“如果你是闲来听听,我可以理解,但如果是另有目的,我就不明白了,你是江湖人,还是朝廷人?”

“这对你来说,有区别?”

他起了身,正正的看着她:“如果你是江湖人便不应该介入朝廷,那是江湖人最大的忌讳,虽说如今朝廷江湖是两相安好,但也没有谁可以保证不出什么变故,如果你是朝廷人,而你在查南宫家族的事情,第一要么你是朝堂上某个官员新培养的密探,你目的是要弄清楚当朝皇帝可能会把位子传给哪个世子,也有可能你只是给人收集情报,第二,你是某个世子的人,至于他拿你做什么我就不得而知,第三,你跟南宫家族有仇,想听听八卦传言借机报仇,第四——”

他拿起茶杯润了润口,咕咚咕咚咽下,自个儿又躺了下去,接着说:“小爷我说了废话一大堆,从你的脸色看,这以上三点貌似都不属实。”

他有点猜不出,她有什么目的。

“那你呢?你对南宫家族很反感,甚至连提都不愿意提,可你对南宫瑯却是非常了解,我甚至想过,你是不是跟南宫瑯有不共戴天之仇?”她反问,盯着他。

他砸了砸嘴巴:“今天听书,你听了他什么事?”

“也没什么,跟你说的相差无几,不过最近他出了点变故。”她也懒懒的侧躺,中指微微揉着太阳穴,听了这么久,脑子已经疲劳,思考过度,她也有些乏了,微微闭了眼。

“什么变故?”

“遭人刺杀,失踪,下落不明。”她突然睁眼,却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有些出神,她取笑道:“难不成他的失踪跟你有关?”

虽是玩笑,却也认真,这个可能她不是没想过。

“怎么可能。”他笑道,打着哈哈:“我就一个街头混混,能跟王爷儿子扯上什么关系,你想多了。”

“没有最好,否则——”她伸出长长的手指,勾住他的下颌,凑近,呼气,挑了眉色:“我也会查你。”

她有意凑近,他更故意凑近,唇与唇也不过是一线之隔了:“如果你要开始查我,提前跟我说一声,与其让你查,还不如我自己来告诉你。”

两人凑得近,如果这种好时机他还不把握的话,自然对不起他风流这个称号。

说完,他旋即便迅速的伸出点舌头,在她唇皮微微一舔,尝到了一种甜甜的味道,然后,大笑,扬长而去。

萧月微楞,许久,伸出半尖的舌头在唇上添了一圈。

这个男人的味道,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