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曾“伯乐”用人(1)
- 大清体制内的改革者:曾国藩传
- 靳会永
- 4775字
- 2015-06-15 10:33:18
很多人由他而起,出自他的门下,从此飞黄腾达,扬名古今;很多人一生忠诚地伴其左右,为了他和他们的事业出谋划策,鼎力相助,死而后已;也有人曾经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学生,最后却弃他而去,甚至与他作对……
独具慧眼的曾伯乐
要想做大事业,用人是关键。你可以不会做具体事情,但是不可以不会用人。在用人方面,曾国藩主张“广收”“慎用”。他声称:“吾辈所慎之又慎者,只在‘用人’二字上,此外竟无可着力之处。”为什么要慎用?因为“人不易知,知人不易”,慎用的核心是量才器使。“徐察其才之大小而位置之”,用其所长,避其所短。薛福成称曾国藩“凡于兵事、饷事、吏事、文事有一长者无不优加奖誉,量才录用”。曾国藩获得“有知人之明”的赞誉,就因为他慧眼识人,又因材使用。
认人、识人是做到量才器使的前提。他指出:“窃疑古人论将,神明变幻,不可方物,几于百长并集,一短难容,恐亦史册追崇辞,初非当日预定之品。”把有一定能力或有一定成就的人誉为“百长并集,一短难容”,甚至神化,无疑是认识人才上的一种片面性。因此,衡量人才要不拘一格,判断事情要不苛求,不因木材腐朽就弃置不用,不频繁撒网就有失去捕抓大鱼的机会。重要的是善于去认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可苛求全才,“不可因微瑕而弃有用之才”。他写信给弟弟说:“好人实难多得,弟为留心采访。凡有一长一技者,兄断不肯轻视。”有材不用就是浪费;大材小用也有损于事业;小材大用则危害事业。曾国藩说:“虽有良药,假如不是对症下药,那么也形同废物;虽有贤才,如果没有发挥其作用,那么与庸俗之辈无什么两样。栋梁之材不可用来建小茅屋。牦牛不可用来抓老鼠;骏马不可用来守门;宝剑如用来劈柴则不如斧头。用得合时合事,即使是平凡的人才也能发挥巨大作用,否则终无所成。因而不担心没有人才,而担心不能正确使用人才。”
随时对人加以考察,从细微处入手,这样才可以做到“慎用”。曾国藩说:“所谓考察之法,何也?古者询事、考言,二者并重。”就是说,要对下属的办事情况和言论情况同时进行考察,而曾国藩尤其注重部下的建言。当时,“考九卿之贤否,但凭召见之应对;考科道之贤否,但凭三年之京察;考司道之贤否,但凭督抚之考语”。曾国藩说:“若使人人建言,参互质证,岂不更为核实乎?”通过建言,上司可以收集思广益之效,也可以借此观察下属的才识程度,确实是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
曾国藩于道光三十年(1850年)所上的广开言路的奏折,固然是针对咸丰帝下令求言的应时之作,同时也隐约反映了汉族官员要在满清王朝申获得更多的“伸张”机会的萌动。在同一份奏折中,曾国藩提出了对人才的“甄别”,他把它归之于“培养之方”中。
曾国藩本人很注意考察人才,对于僚属的贤否,事理的原委,无不博访周咨,默识于心。据《清史稿》记载:曾国藩“每对客,注视移时不语。见者惊然,退而记其优劣,无或爽者。”而且,他阅世愈深,观察愈微,从相貌、言语、举止到为事、待人等等,都在他的视线之内。据说,曾国藩颇知麻衣相法,有一首流传的口诀,传闻是他写的:“邪正看眼鼻,真假看嘴唇。功名看气概,富贵看精神。若要看条理,全在语言中。”又有四句:“端庄厚重是贵相,谦卑含容是贵相。事有归著是富相,心存济物是富相。”虽然曾国藩的有些看法非常唯心,但“端庄厚重”的气度确是用人中的一条重要参考标准。
侠士江忠源
《三国演义》里的关云长,义薄云天,以至于被后世称为神。尤其是关云长千里走单骑,过五关斩六将的故事,妇孺皆知,老少咸闻。其实,江忠源也有过千里走单骑的经历,而且不只一次。清代道光年间,新化籍举人邹柳溪病逝于北京,江忠源护送其灵柩由京返湘。后来,湘乡籍举人邓铁松在北京患了肺病,死在回湘途中的河北献县,又是江忠源负责料理后事,并护送其灵柩回到家中。献县到湘乡三千多里路,北京到新化就更要远一些,陪伴着一个死人,一路上或舟车或步行,风餐露宿,其间的艰辛险阻可想而知。江忠源的两次义举,使得他的名声大播京城。曾国藩称之为“真侠士”。当时京城对湖南有此奇人也无不敬仰。
曾国藩见了江忠源后,认定此人将来一定会为国家立下大功,可能会死于节义。后来的事情果然都验证了曾国藩的话。
道光二十八年,江忠源本丁父忧在籍,太平军举事,江忠源在老家新宁募五百兵士,号为“楚勇”。先是平息了本地瑶民雷再浩的造反,后来开赴广西前线与太平军正面交锋。咸丰元年十一月,和赛尚阿一起围堵太平军于永安。由于赛尚阿指挥错误,致使太平军从永安突围逃脱。咸丰二年二月,太平军从水路进攻湖南,江忠源率楚勇赶到全州蓑衣渡,在此伐木作堰,横江拦截,致使太平军在蓑衣渡一战中损失惨重。清军击毁太平军所有船只,太平军的“开国元勋”南王冯云山也在此役中被炮击中身亡,取得了清王朝与太平军作战史上第一场大捷。江忠源名气大震。
咸丰二年十月,太平军围攻长沙,江忠源赶到长沙支持张亮基。此时的长沙不仅兵微将少,仅有的数千绿营兵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从各地赶来增援的兵士也各自为政,或不听调度,或无事生非。张亮基在危急之中看到江忠源的楚勇却是另外一番气象,其军不仅秩序井然,而且号令严整,张不禁大为感慨,以为是到了当年的“细柳营”。
张亮基和他一席谈话,发现江忠源不仅善于打仗,而且颇有谋略。江忠源分析太平军实力其实并不可怕,之所以让太平军频频得手,关键就在于朝廷兵将多年不曾打仗,一闻大兵压境便举止失措,指挥失误,缺少全局观念。应该说,这一分析是非常恰当到位的。
太平军在围城一段时间后,采取了挖地道的方式,几乎攻破长沙城防。在左宗棠的指挥下,江忠源率士兵坚持抗击,终于在天心阁下,将太平军的又一“开国元勋”西王萧朝贵一炮打死,迫使太平军连夜弃长沙逃往别处。
诛杀南王和西王,江忠源之功非同小可。不久,江忠源即出任湖北按察使。
咸丰四年,江忠源出任安徽巡抚,成为湖南办团练而迅速崛起升至高位的最早一人。江忠源早年本是一个风流浪荡公子,不想后来改过自新,成为京湘两地士人中有名的侠义举人。江忠源的成功为湖南士人树立了一个弃笔从戎、立功军旅的好榜样,并激起了湖南士人建功立业的热情。
正是这样一个江忠源,与曾国藩相交甚好,由于有在京城的经历,曾国藩格外赏识他。他也不负所望,为谢曾国藩的知遇之恩,江忠源在历次给朝廷的奏折中陈述曾国藩办团练的业绩,尤其重要的一点,是设法为曾国藩扩军取得了合法的地位。
咸丰四年(1854年),正当曾国藩率湘军水陆进军出师入鄂之际,时任安徽巡抚的江忠源奉旨进驻庐州,阻击石达开率领的西征军。太平军将庐州重重围住,以地雷攻破庐州城,江忠源身受重创,自坠古潭而死。年仅四十二岁,应验了曾国藩十年前所预言的“以节义死”。
江忠源死后,清廷追赠他为总督,谥“忠烈”。曾国藩闻听恶信,心中如折了一根支柱。心里空落许久,方为他撰一挽联:
百战守三城,章贡尤应千世祀;
两年跻八座,江天忽报大星沉。
儿女亲家罗泽南
曾国藩手下有两员得力干将,一位是江忠源,另一位就是被人称为湘军儒将、悍将的罗泽南。
初办团练的曾国藩可以说是白手起家。他所恃者无非就是二品侍郎的空衔,以及当年在京城里开创出来的海内人望。但论实力,曾国藩几乎是一张白纸。
曾国藩到长沙的第一步,就是把他的老乡罗泽南拉了过来。对于这个罗泽南,任何谈论曾国藩的人都不可回避地要谈及他。曾国藩为什么会看中罗泽南?根本原因就在于此时的罗泽南,手里有一支千余人的武装。在老家时,曾国藩曾与他交谈过,善于识人的曾国藩之所以应允墨绖(dié)出山,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因为有了罗泽南。
罗泽南比曾国藩还要大三四岁。他字仲岳,号梅泉。现今湖南双峰县石牛乡人。因其家住在罗山山麓,故又称之为罗罗山。
和当时许多其他湖南士人不一样的地方,罗泽南的家境可能是最差的了。一些史志上都记载,罗泽南的家境情况是“家酷贫”,“大父拱诗屡典衣市米,节缩于家,专饷于塾”。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到了要靠典当家里的衣服来买米的地步,节衣缩食,为的是什么?是供罗泽南读书。
罗泽南读书用两个字概括就是“苦读”。夜里没有煤油灯,他就把书拿到月光底下去读,累了就地露宿。十九岁那年,母亲去世,再过一年,祖父、兄嫂相继死去;二十九岁时,长子、次子、三子先后死去。他屡遭丧亲的打击,十年间死了十一个亲人。道光十五年,大旱,罗泽南考试回来,到家已是半夜,正要敲门,听到妻子在放声大哭,一问方知三个儿子都饿死了。这样的情景只有诗圣杜甫有过类似的经历,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命苦的士子了,但越是受到打击,罗泽南的心更坚、志更大。“不忧门庭多故,而忧所学不能拔俗而入圣;不忧无术以资生,而忧无术以济天下。”这正是孔子圣人所说的“忧道不忧贫”的典型了。直到三十三岁才得以“补县学生”。
从十九岁起,罗泽南开始自己谋生,在县内各地开馆讲学。他所讲的内容和方法都不同于一般的塾师,他除了教人识字开蒙,应试科举之外,还教人静心养性,练习跳高和拳棒。上午讲学,下午操练。这种方法竟然招来了不少学生,如后来在湘军中冲锋陷阵的李续宾、李续宜、王錱等湘军名将,都是罗泽南的弟子。道光二十四年前后,曾国藩的两个弟弟曾国华和曾国荃兄弟一面在城南书院读书,一面附课于罗泽南处。咸丰元年,得以举孝廉方正。可见,饱学之士也不一定科举顺利。此时的曾国藩已是朝廷二品大员。然而,相形之下,罗泽南并没有怨天尤人,而是穷年汲汲,究心洛闽之学,“宗周敦颐而著《太极衍义》”“宗张载而著《西铭讲义》”。周敦颐是湖南学界祖辈,理学开山;张载是湖湘学派先师。故泽南成为湖南士人的典型,同时也是极具湖湘性格的士人。
咸丰二年,太平军从广西窜入湖南。罗泽南以一介书生在乡操办团练,带领自己的弟子一班人组织起一千多人的队伍。正如他所说:“余以一介书生,倡提义旅,驱驰于吴、楚之间,而其一时之同事者,及门之士居多。共患难,履险蹈危,绝无顾惜,抑何不以厉害动其心耶?当天下无事之秋,士人率以文辞相尚,有言及身心性命之学者,人或以为迂。一旦有变,昔之所谓迂者,欲奋起而匡之救之,是殆所谓愚不可及者欤!亦由其义理之说,素明于中故。”他拉起这支队伍,是要把自己平生所学化为匡救时难的经世之功。也正是这支队伍,给曾国藩增添了建功立业的信心,而曾国藩的赏识和提携,也为泽南提供了一个把自己平生所学发扬光大的平台。所以在后来的征战中,罗泽南成为曾国藩最坚定的助手和沙场先锋。
三国里面的关羽,作战之余爱读《春秋》。泽南颇有此儒将风范。在湘军中除曾国藩之外,罗泽南也是一个将读书之风带到军营里的将领。白天鏖战疆场,夜晚则在营帐读四书。前后身经大小二百余战,常以坚忍而胜。时人问及他制胜之道,他回答说:“无他,熟读《大学》‘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数语,尽之矣。《左氏》‘再衰三竭’之言,其注脚也。”
向来只闻读兵法可以打仗,从来不闻读《大学》也能打仗的。可见罗泽南读书颇有一套心得,而不是读死书。他的弟子李续宾,自负臂力,精于骑射,能征善战,而甘心在一个穷教书匠手下“折节受学”,若不是罗泽南有非凡的人格魅力,何以驾驭得这样一个悍将?后来,曾国藩对李续宾有过评价,其中之一便是一个“静”字。可见,李续宾深得罗泽南之学,不愧为罗泽南高足。
正因为这样,曾国藩出山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罗泽南。后江忠源在南昌被太平军围困,致书曾国藩求救,曾命罗泽南率二千人前往,因立功官升同知。后又在衡阳协助曾国藩改组湘军。此后一直跟在曾国藩身边,和塔齐布一起,成为曾国藩的左右臂膀,最亲信的一支。后来,两人还结成儿女亲家,可见其关系非同一般。
咸丰五年,罗泽南随曾国藩出师江西,久攻九江不下。曾国藩爱将塔齐布因此呕血而死。而太平军又在猛攻武昌。此时罗泽南向曾国藩建议不如暂时放弃九江、湖口,要打破当前僵局,变被动为主动,不如回军上游,占据武昌,打通江西与湖北之间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