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基地的寻找(18)
- 银河帝国(1-12册)
- (美)艾萨克·阿西莫夫
- 4041字
- 2022-07-26 16:41:44
“这个类比相当明显。我已经制成了‘精神杂讯器’,它可以发射一种人造的电磁波,而这种电磁波对第二基地分子的影响,正如普通光束对我们所造成的效应。不过‘精神杂讯器’很像万花筒,它不断迅速变换着型样,绝不是任何心灵跟得上的。好,现在请想象一束强烈的闪光,看久了会令人头痛的那种光束。若将这种光束增强,直到足以令人目盲——就会带来肉体上的痛楚,一种无法忍受的痛楚。但是它只对具有视觉的人才会造成伤害,对于盲人根本没有作用。”
“真的吗?”安索开始感兴趣了,“你试验过吗?”
“用谁来试验呢?我当然还没有试过,但是它一定有效。”
“喔,那么控制此地杂讯场的开关在哪里?我想看看那玩意。”
“在这里。”达瑞尔将手伸进外衣口袋,掏出一个通体黑色、附有一些键钮的圆柱体。那个装置很小,放在口袋里几乎看不出来。达瑞尔掏出来之后,便顺手丢给安索。
安索仔细地检视着,然后耸了耸肩。“光是这样看,根本看不出什么苗头。喂,达瑞尔,哪里是我不能碰的?你也知道,我可不想无意中关掉这栋房子的保护伞。”
“不会的,”达瑞尔随口答道,“控制开关已经锁住了。”他朝一个捺跳开关轻弹了一下,果然一动也不动。
“这个旋钮又是做什么的?”
“那是用来改变型样的变换速率。这个——这是改变强度的,我刚才提到过。”
“我可以——”安索问道,手指已经按在强度旋钮上。其他三个人也凑了过来。
“有何不可?”达瑞尔耸耸肩,“反正对我们没有作用。”
安索慢慢地、几乎畏畏缩缩地开始转动旋钮,先朝一个方向转,然后再转回来。屠博紧张得咬紧牙根,孟恩则是两眼迅速眨个不停。仿佛他们都想将自己的感官发挥到极限,试图感受那个不会影响他们的电磁脉冲。
最后,安索又耸了耸肩,将那个控制器丢回达瑞尔的膝盖上。“嗯,我想我们可以相信你的话。可是实在难以想象,当我转动旋钮的时候,真有什么事情发生。”
“自然是不会的,裴礼斯·安索。”达瑞尔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我给你的那个是假的。你看我这里还有一个。”他脱掉外衣,解下挂在腰际的另一个一模一样的控制器。
“你看。”达瑞尔一面说,一面把强度旋钮转到底。
伴着一声可怕至极的惨叫,裴礼斯·安索倒在地板上。他痛苦万分,拼命打滚,脸色一片死灰,十指猛力抓扯自己的头发。
孟恩两只眼睛充满恐惧,他赶紧抬起双脚,以免碰到这个扭动不已的躯体。瑟米克与屠博则成了一对石膏像,脸色苍白,全身僵硬。
达瑞尔带着凝重的表情,将旋钮转回原来的位置。安索微微抽动了一两下,就静静地躺在那里。他显然还活着,急促的呼吸带动着身体剧烈起伏。
“把他抬到沙发上去。”达瑞尔说完,就伸手去抱他的头。“帮我一下。”
屠博赶忙去抬安索的脚。两人好像抬一袋面粉那样,把他抬到沙发上去。过了好几分钟,安索的呼吸逐渐缓和,眼皮跳动一阵子后终于张开。他的脸色变得蜡黄,头发和身体全被汗水湿透,而当他开口的时候,声音沙哑得令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要,”他喃喃道,“不要!不要再开了!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喔——喔。”最后是长长一声发颤的哀号。
“只要你说实话,”达瑞尔道,“我们不会再让你吃苦头。你是第二基地的成员吗?”
“给我喝点水。”安索哀求道。
“屠博,拿点水来。”达瑞尔说,“顺便把那瓶威士忌带来。”
达瑞尔灌了安索一小杯威士忌,再喂他喝了两大杯水,然后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年轻人似乎放松了一点……
“是的,”他疲惫不堪地说,“我是第二基地的一员。”
达瑞尔继续问道:“它就在端点星上——在这里?”
“是的,是的。达瑞尔博士,全都给你猜对了。”
“很好!现在解释一下过去一年发生的事。告诉我们!”
“我想睡觉。”安索细声地说。
“等一下再睡!先把话说完!”
安索先发出颤抖的叹息,然后才开始说话。他说得又快,声音又小,众人必须俯下身来才听得清楚。“情势越来越危险。我们知道端点星的科学家,开始对脑波分析产生兴趣,而且发展‘精神杂讯器’这类装置的时机也成熟了。此外,你们对第二基地的敌意越来越浓。我们必须阻止,却又不能波及谢顿计划。
“我们……我们试图控制这个行动,试图加入这个行动。这样就能转移对我们的疑心和注意力。我们策动卡尔根宣战,则是为了进一步转移你们的力量。这就是我让孟恩去卡尔根的原因。那个史铁亭的所谓宠姬,也是我们的一分子。她负责导演孟恩的每一步行动……”
“嘉莉竟是……”孟恩大叫一声,达瑞尔却挥手要他安静。
安索并未注意到有人插嘴,他继续说:“结果艾嘉蒂娅也跟去了。我们没有算到这一步——不可能预见每一件事——所以嘉莉设法把她送到川陀,以免她的介入误了大事。这就是整个的计划,只不过我们还是失败了。”
“你也曾经想把我骗去川陀,对不对?”达瑞尔又问。
安索点点头。“必须把你支开。你心中逐渐升高的得意之情太明显了。我们知道你正在研发‘精神杂讯器’。”
“你们为何不控制我呢?”
“不能……不能。我有我的命令。我们依照计划行事。我若自作主张,会毁掉全盘的计划。我们的计划只能预测几率……你知道的……就像谢顿计划一样。”他一面说一面痛苦地喘息,几乎已经语无伦次。他的脑袋还剧烈地左右摇摆。“我们针对个人订定计划……不是群体……几率非常低……导致失败。此外……如果控制你……其他人也会发明……没有用……必须控制时机……更巧妙的……第一发言者自己的计划……不知道全盘的……除了……没有成功……啊……”他筋疲力尽了。
达瑞尔使劲摇他。“你还不能睡,你们总共有多少人?”
“啊?你说啥……喔……不多……你会惊讶的……五十……足够了。”
“都在端点星吗?”
“五……六个在别的世界……就像嘉莉……我要睡了。”
他突然甩了甩头,仿佛拼命力图振作,而且的确显得清醒不少。他想在挫败之后争回一点颜面,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已经几乎击败你了。原本可以关掉防御装置,把你抓起来。原本可以证明谁才是主宰。你却给了我一个假的控制器……从一开始就怀疑我……”
他终于睡着了。
屠博用余悸犹存的口吻问道:“达瑞尔,你怀疑他有多久了?”
“打从他刚出现。”他用平静的口吻说:“他说,他是从克莱斯那里来的。可是我很了解克莱斯,也了解我俩为何不欢而散。他对第二基地这个题目充满狂热,而我却曾经遗弃他。我那样做自有道理,因为我认为独自研究自己的理论,才是最好、最安全的做法。可是我无法向克莱斯解释这一点,即使我说了,他也听不进去。在他心目中,我是一名懦夫兼叛徒,甚至也许是第二基地的间谍。他是个爱记仇的人,从那时候起,直到他快去世了,都一直没有和我联络。然后,突然间,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周,他竟然写信给我——以一个老朋友的身份——向我推荐他最优秀、最有前途的学生,要我们两人合作,继续昔日的探索。
“这并不像他的作为。假如没有外力影响,他怎么可能有如此的举动?所以我开始怀疑,怀疑这件事唯一的目的,是要我接纳一名真正的第二基地间谍。嗯,事实证明果真如此……”
他叹了一口气,闭起眼睛好一阵子。
瑟米克迟疑地插嘴道:“那些第二基地的人……我们该拿他们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达瑞尔以悲伤的口吻说,“我想,可以把他们集体放逐。比如说,佐拉尼星就很适合。把他们送到那里,并且在那颗行星上布满‘精神杂讯’。男女可以隔离开来,更好的办法是令他们绝育——五十年后,第二基地就会成为历史。除此之外,安乐死或许是更仁慈的办法。”
“你认为我们学得会他们那种感应力吗?”屠博问道,“或是像骡一样,那是他们与生俱来的?”
“我不知道。我想那是长期训练的结果,因为根据脑电图,人类的心灵普遍具有这类潜能。可是你要那种能力干什么?连他们自己都未能受惠。”
达瑞尔皱起眉头。
虽然他不再开口,心中却在呐喊。
这一切都太容易了——太容易了。他们失败了,这些所向无敌的超人,像故事书中的坏蛋一样被一网打尽,他并不喜欢这个结局。
银河啊!一个人要何时才能确知自己不是傀儡?又要如何才能确知自己不是傀儡?
艾嘉蒂娅马上就要回来了,自己终将面对那个难题,但是他强迫自己暂时忘掉这件事。
她回来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两个星期过去了,他始终无法忘怀那个念头。他怎么可能不想呢?不知是什么魔法作祟,她出门在外这段时间,已经从女孩变成了少女。她是他生命的延续,是那段苦乐参半、骤然结束的婚姻所留下的唯一纪念。
某一天晚上,他尽可能像是随口问道:“艾嘉蒂娅,你是怎样断定端点星上有两个基地的?”
今晚在戏院中,他们坐在最好的座位,两人都有专用的三维视镜。她特别穿了一件新衣服,玩得开心极了。
她瞪着他好一会儿,然后干脆地答道:“喔,爸爸,我不知道。我就是想到了。”
达瑞尔博士的心头立刻蒙上一层冰霜。
“好好想一想。”他用急切的口吻说,“这点非常重要。你是怎样断定两个基地都在端点星上?”
她微微皱起眉头。“嗯,我遇到了嘉莉贵妇。我知道她是第二基地的人,安索也是这么说的。”
“但是她在卡尔根,”达瑞尔追根究底,“你怎样断定就是端点星呢?”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艾嘉蒂娅沉默了好几分钟。她是怎么断定的?是怎么断定的?她心中升起一种可怕的感觉,感到无法完全掌握自己。
她答道:“她知道许多事——我是说嘉莉贵妇——她的情报一定是从端点星来的。爸爸,这样说难道不合理吗?”
他却只是对她摇头。
“爸爸,”她喊道,“我就是知道。我越想就越肯定,这完全合情合理。”
父亲眼中露出茫然的目光。“艾嘉蒂娅,很糟糕,实在很糟糕。凡是牵涉到第二基地,直觉都是一种可疑的征兆。你自己也了解吧?它可能只是单纯的直觉——却也可能是控制的结果!”
“控制!你是指他们令我改变了?喔,不。不,这绝对不可能。”她一面后退一面说,“安索不是说我的猜测正确吗?他已经承认了,承认了每一件事。而且你们也在端点星上,把那些人一网打尽了。对不对?对不对?”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知道,不过——艾嘉蒂娅,你愿不愿意让我为你做一次脑电图分析?”
她拼命摇头。“不,不!我害怕极了。”
“艾嘉蒂娅,你怕我吗?根本没有什么好怕的。可是我们一定要弄明白。你自己也了解吧?”
在整个过程中,她只打了一次岔。当他正要打开最后一个开关时,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爸爸,万一我真有问题呢?你得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