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前死后事(3)

刘邦一听,顿然大惊,不由惊呼道:“原来是商山四皓,我寻求你们多年,可你们都躲避我不肯出山,今天怎么愿意跟随我儿子了呢?”

等的就是这句话。

商山四皓朗声说道:“陛下向来喜欢轻蔑士族,辱骂不止,臣等义不受辱,所以隐匿了起来。如今,我听说太子仁孝厚道,恭敬爱士,天下士族莫不引颈愿为太子而死,所以我们就出山投奔太子来了。”

原来我心中的偶像商山四皓也追星啊。

刘邦听得心里既失落,又悲哀。他不得不强颜欢笑道:“既然如此,烦请各位用心辅佐太子!”

表面的恭维,遮盖不住彼此的角力和交锋。老子说,执古之道,以御今之有。这个道,就是人心。看来,刘盈木已成舟,玉已成器。如果穷争力夺,事情只会越来越糟。既然如此,又何必引火自焚?

四位老人祝酒礼毕,刘邦目送他们悠然离去,怅然若失地对戚姬说道:“我今天请太子来喝酒,本来是想宣布废他的。可四位活神仙用心辅佐,他羽翼已丰,动不了他了!”

戚姬一听,绝望的眼泪当即就奔涌而出。她仿佛看见,死神已经死死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这时,刘邦不胜伤悲地对戚姬说道:“不要哭了,请你为我跳一支楚舞,我为你唱一曲楚歌!”

戚姬只好强压悲痛,甩起长袖,为刘邦起舞。接着,只听刘邦也唱起楚歌,歌曰:

鸿鹄高飞,一举千里;

羽翮已就,横绝四海。

横绝四海,当可奈何!

虽有缯缴,尚安所施!

这歌词意思是说,我儿刘盈已成高飞之鸟,我纵有利箭在手,也不能射之下地。歌声哀伤绝望,犹如利箭穿破了胸膛。刘邦连唱几遍,戚姬已不能起舞,唯有伏地哭泣。

一切,即将拉下帷幕!

四、生存是第一需要

高祖十二年(公元前195年),四月二十五日,刘邦崩于长乐宫,享年六十二岁。

此时此刻,如果英布于地下有知,他应该很得意。正是他在战场上送给刘邦的那支流箭,才让他这个死对手经受不住折磨,伸腿走人。

其实回头看看刘邦,他之所以伸腿登天那么快,跟他装酷有关。

他班师回长安途中,吕雉听说他创口恶化,选派良医前往救治。良医入见刘邦,一番检查后,刘邦问他,这病能治吗?良医说,完全可以。

刘邦听完,竟然拍腿就骂道:“我布衣出身,提三尺剑取天下,这难道不是天命吗?我命在天,就算扁鹊再世,又有什么用?”

刘邦骂完,赐良医黄金五十两,就打发走人了。然后他回到长安,还是抗不过这催命流箭,没过半年就驾崩了。

当然,刘邦驾崩,吕后应该暗自庆幸。这样,她的儿子刘盈就可以顺理成章接班做皇帝,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担心太子被废,整天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事实上,吕后还是无法兴奋。她脑部此时因为想着一个问题而严重缺氧:刘邦驾崩后,软弱无能且年纪尚幼的刘盈,怎么样才能让刘邦那帮兄弟听话,不被挟持,不让那些人横的竖的都冲着他来?

她想了许久,还是想不出一个好的办法,只见她恼羞成怒,亮出了母狼的獠牙,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她的一个心腹叫过来商议此事,准备暴力清洗天下,为刘盈君临天下的统治,扫除一切障碍。

这个能够影响到吕后决策的人,叫审食其。

审食其,沛县人,舍人出身。当年,刘邦忙着和项羽争霸天下时,没有时间照顾家里,就委托审食其帮忙照顾。刘邦当时在外面女人无数,无暇顾及吕雉的情感需要,吕雉也觉自己委屈了,干脆把审食其从舍人培养成了情人兼智囊。

那么多年过去了,审食其在刘邦和吕后之间踩钢丝,安然无恙,实在叫人惊奇,而吕雉跟这种情商及智商超发达的人共事,应该是极为靠谱的。

吕雉将审食其召来后,和盘托出自己的心里话,这样说道:“诸将以前跟先帝都是布衣出身,先帝称帝时,他们北面为臣,很多人心里都很不爽快。现在轮到侍奉少主,如果不把他们杀光,天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安宁日子可过。”

审食其同意吕雉的做法。俩人决定先封锁刘邦逝世的消息,秘不发丧,等解决了诸将,再回头操办丧礼。

第四天,吕雉还没有向外发布刘邦驾崩的消息。

该来的不来,那肯定是出问题了。这时,有人听说吕雉秘不发丧,是准备发动巨大阴谋,立即去找审食其,对他失声大叫:不好了,大事不妙了。

对审食其怪声吼叫的人,叫郦商。

在刘邦和项羽争霸的那段峥嵘岁月里,郦商于汉朝大舞台上出镜率极低。但是,千万别以为少出镜的人,就是平庸无能之徒。事实上,在刘邦的属将当中,他绝对是排得上座号的,可是因为他的哥哥郦食其光芒万丈,风头太劲,将他的名声无情地覆盖了,以至于江湖诸多人只听说郦食其之名,不闻郦商之号。

让我们先来了解一下郦商的工作履历,就可知道他的杀伤力有多可怕:曾以将军和右丞相的身份征伐英布等造反诸侯,护卫过太上皇刘太公,食邑五千一百户,被封曲周侯。一生战绩辉煌,共击垮过三支敌军,平定六个郡和七十三个县。

这么一个举足轻重的将军,去找审食其说话,对方是不敢不洗耳恭听的。

郦商见到审食其,直奔主题,大声说道:“我听说陛下已崩,都已经四天了,还秘不发丧,吕后是不是想诛杀群臣。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天下就危险了。”

审食其一动不动,等着郦商把话说完。

郦商接着说道:“吕后想过没有,陈平和灌婴将兵十万守荥阳,樊哙和周勃将二十万刚平定燕代。他们听说陛下驾崩,诸将被诛,肯定会连兵造反,攻打关中。到那时,大臣内叛,诸将外反,汉朝灭亡之日,指日可待也!”

审食其听后只觉一阵寒气自脚底生起,贯遍全身,让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

郦商说得对啊,刘邦属下那些文官武将,个个都是提着脑袋闯荡江湖的九段高手,仅凭他和吕后的功夫,主动挑衅,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审食其再也坐不住了,马上动身入宫,将郦商这个可怕的分析告诉了吕雉。

当天,吕雉顿然醒悟,马上发丧,大赦天下。

当刘邦逝世的消息传遍天下时,陈平率着一支部队正在回长安的路上。他闻讯大骇,胆肝俱裂,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即刻以风一样的速度,朝着长安的方向冲去。

陈平之所以如此惊魂,是因为他怕死。他不得不怕死,因为刘邦生前曾经叫他做了一件不讨吕后喜欢的事,如果现在不迅速入京请罪,将无法于江湖中生存。

事情还得从头说起。

刘邦征伐英布回京,一直就卧病在床,而太子之争也明里暗里地较量着。那时,有人向刘邦告密,诬陷樊哙,说樊哙已经放风声出来了,只等陛下一死,就发兵诛杀戚姬和赵王刘如意母子俩。

如果说樊哙真有此想法,那是耍流氓。可是我还没死,你能耍得过我吗?刘邦闻之大怒若狂,马上派人前往军中诛杀樊哙。

替刘邦包揽这杀人活儿的,是陈平。

樊哙拥兵数十万,又是吕后的妹夫,里外耳目甚多,如果把他逼急了,有可能闹得天下不宁。为此,陈平给刘邦出了一计,向外宣称召樊哙进京,以周勃取代樊哙一职。

刘邦对陈平之计深以为然,于是派陈平当皇帝使者,陪同周勃前往樊哙军中。并且交代陈平,周勃一旦接手军权,即刻驰入军中斩杀樊哙。

刘邦这招狠毒到家,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想当年,鸿门宴上,如果不是樊哙冲到项羽的宴席上保驾护航,刘邦今天的坟上都已经荒草连片了吧。如此情义,恩重如山,他没有半点感恩之心,竟然因为一句来路不明的谗言,就要大杀出手,令人心寒啊。

事实上,樊哙心寒,此时陈平也心寒。他和周勃走到半道,突然想起了什么,不禁一阵毛骨悚然。他不由拉住周勃,商量不要斩杀樊哙。

他是这样给周勃分析的:“樊哙是陛下的老朋友,劳苦功高,且又是吕后的妹夫,既亲且贵,陛下一时暴怒想斩杀樊哙,有可能以后会后悔,我们不如把樊哙抓起,囚禁起来送往长安,让陛下亲自下手。”

如此行事,刘邦和吕后两头他们谁都不得罪,且又光荣地完成任务,此举可谓一举两得,完美至极。周勃无话,当即表示愿意配合陈平抓捕樊哙。

陈平于是决定不冒险进入樊哙军中,而是于大军之外设坛,以皇帝诏令召见樊哙。

诏令发出后,樊哙来到陈平面前,看到诏书,没有反抗,立即把手伸到背后,任由其捆绑,装进囚车。而周勃也很顺利地进入樊哙军中,接手军权。

那时,陈平带着恐惧心情和樊哙一心赶路时,突然半道横出一人,将他拦住,并且告诉他,你可以暂时不用回长安了,请现在改道,前往荥阳。

陈平一听,顿然傻掉。

将他拦住的人,是长安派出的使者。让他前往荥阳,是要他和灌婴一起打理那里的军中事务。

陈平领过诏书,心潮翻滚,极为难受。他是汉朝江湖谋略高手,凡事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如果此时前往荥阳,必然是凶多吉少。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