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与人生
从1954年步入北京体育学院到1995年退休,我在体育学院生活了近40年,也是风风雨雨的40年。我是新中国的第一批游泳研究生,作为一名教师,我始终把科研作为提高教学质量的手段,不断地追求和进取。退休以后,我反复地思考,这晚年的日子怎么过,最后得出四个字的结论“扬长避短”,会的要发扬,继续从事游泳的教学与科研。今年我已经78岁了,60年来没有离开过这项工作,我热爱北京体育大学,我热爱我们的祖国。建校45周年时,我写了第一篇纪念论文《碧波蓝天40年》,副题《我的教学体会》,发表在《游泳》杂志上。建校50周年时,我写了第二篇纪念论文《北京体育大学——中国游泳走向世界的摇篮》,发表在学报专辑上。母校建校60周年,动笔写什么,我思考了很久,在我生活当中,遇到波折最多的是科技,所以我以“科技与人生”命题写这篇文章,作为我庆祝北京体育大学60周年的献礼。
教学与科研的统一
1958年我留校任教,教游泳与滑冰,冬天最多的课时是36学时。由于我在研究生毕业时划为右派,工资定为29元。1960年初,我的经济是非常紧张的。1960年国家进入了经济困难时期,学校领导提出加强训练课的医务监督工作,以保证在经济困难时期学生的身体健康。我开始在课上采用心率作为医务监督的手段。不久我发现,心率不但是医务监督的指标,也是训练强度的指标,它比百分比强度和热量计算强度要科学方便得多,而且可以因人而异。于是,我搞了科研课题《五级强度》,初稿1964年完成,后来又加进了遥测心率的研究,这篇论文从设计到发表,都早于澳大利亚和苏联,1983年游泳科学委员会讲《五级强度》定为全国游泳训练统一强度标准。我感到了生活的乐趣。
1965年第2届全运会是一个检查大运动量训练的全运会,我做裁判工作。当时与上海队陈翼虎教练同住一室,谈起乔元的大运动量时,使我感到兴趣,于是我要了乔元那一年的全部训练资料,发现大运动训练中萌生了综合训练。写出了“为什么乔元长、中、短五个项目都提高了成绩”,收入第二届全运会科技资料中。当时还并制订了一个综合训练的研究计划。不幸的是,那场史无前例的灾难开始了。
1969年,我们被放到了山西省屯留国家体委“五七”干校,命运的突然改变,使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军代表称,连我们的子孙后代都安排好了。这句话给我吃了一个定心丸。于是我把北京的全部家产都拉到了干校,一家三口团聚了。不到一年,我向干校领导提出了要一亩地搞实验田的请求。领导吃了一惊,他没有想到我会提出这个要求。但是我是真心实意的,于是,同意了我的要求。并调派给我两个老师成立了实验组一起搞。到1971年秋,这亩实验田在只有90天无霜期的土地上,生产了1230斤稻谷,而普通的稻田是500斤左右。1972年春天,干校领导派我以“水稻专家”的名义到山西著名的西沟大队、南城大队、林怡大队介绍种水稻的经验!坐在吉普车上,我哭笑不得。人生为什么这样的捉弄人啊!但它必定是给我带来了欢乐。
1972年6月,我从干校调回了体院教研室工作。上午8点~10点学习,大家都在看参考资料,下午在游泳场救护值班。学校虽已复课,但动乱仍在继续。是随大流,还是干点什么?!已经六年多过去了,于是我偷偷地进了电教科、图书馆,查阅资料,翻拍游泳技术电影图片。到1972年底,完成4篇论文:“自由泳两次打腿技术”、“仰泳的划臂与划频”、“蛙泳中划臂、窄蹬腿配合技术”、“马克·施皮茨的蝶泳技术”。当第一篇论文1972年末在《体育科技资料》复刊号发表后,于1973年初我遇上了国家游泳队总教练穆祥豪同志,他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六年多了,我们没有再出过国,不知道世界泳坛发生了什么变化。你的这篇论文,对我指导长距离自由泳组很有参考价值。”当时我的喉头火辣辣的,说不出一句话(心里说,你六年没出过国,我根本没出过国),但我深刻地感到这是在逆水行舟中前进了。
1973年我任教运动系73级游泳班。1974年“反击右倾翻案妖风”,运动系拿出两名老师典型批判,我是其中之一。教研室一名老师先与游泳班团支部书记提出要对我进行批斗,理由是我拿“文革”前的科研成果文章,还在给学生讲,继续走修正主义道路,要对我进行批斗。在开这个准备会时,发生了意外,一个江苏省的同学气愤地说:“人都是要有良心的,现在有几个老师拿出他的新的科研成果给我们讲课?张老师对我们怎么样,大家有目共睹!”他一拍屁股走了,跟着几个学生也走了,这个会没开成。第二天教研室对我的批判会也就有气无力了。后来,当我知道学生开准备会的情况时,我流下了眼泪,我感到了一股暖流。从此我开始了和73级同学一起搞实验性训练,并连续在77级、79级、80级三届教练员专科班搞第2、3、4轮共四轮实验性训练。从1973年~1983年,在这10年中共发表了10篇系列论文,9个分题,1个主题。分题如:《负分段训练》、《模拟训练》、《教学程序》、《实验性训练》、《双轨制教学》……等。主题论文是《三级速度》——游泳运动员的水上综合训练。这篇论文从红白纤维的特征、供能特征、有氧训练、乳酸能训练、非乳酸能训练的比例关系、不同素质训练手段与主项成绩的划分等几个方面分析完成,并概括地归纳在一个表格内,体现了综合训练的特点。
生命的转折点,科技的新动力
1978年党的第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了,我的“右派”身份被彻底平了反。三中全会提出了科技是第一生产力,我感到了阳光、雨露,使我看到了希望。1979年,我申请了游泳运动员选材的课题,但是到1980年这个选材课题变成了国家体委的一个大课题下达,不少项目都要求研究选材。于是这个课题就落在了教研室主任、副主任、党支部书记的身上。一年之后,才把我找了回来,让我参加这个大课题。我这才发现,原来就是我以前申请的那个课题。经过近三年的努力,从700个年龄组运动员中,选出了90人进行跟踪。后来有54人进入了全国甲级赛区前6名。根据这批人的材料,制定了游泳运动员二级选材优选模式。这54个人包括庄泳、杨文意、黄晓敏、钱红、夏复杰、楼亚平、沈坚强、王大力等优秀苗子,后来成为了世界和亚洲冠军的优秀选手。
1982年底,国家体委游泳处在保定召开了研究游泳如何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突破口在哪里的会议。这个会议对我的启发很大。我认为游泳要冲出亚洲走向世界,是一个多年的系统工程,对我们这个游泳小国、经济穷国来说,集中优势兵力进行科学选材和多年科学系统训练才是一条捷径。1983年,我申请了全国游泳教学训练大纲的研究。1984年到日本考察,发现日本有2000个游泳俱乐部,有近40万年龄组运动员,每一次年龄组比赛有近3000~5000人次,二级教练员有一万人,40∶1,当时日本的GDP达到2万多美元,而我国才从经济破产的边缘走出来,人均不足300美元,这是何等的差距,我们怎么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突破口在哪里?!从日本回来向国家体委汇报后,不久李梦华主任批示:训练大纲的研究是发展我国体育运动的根本途径、百年大计(大意)。不久,9个体育项目的大纲上马,在国家体委科研所召开的会议上,让我介绍游泳教学训练大纲的研制情况。
至今已经30年了,开始的10年是比较顺利的10年。在国家体委的正确领导下,每年都进行业余体校教练、高级教练的培训工作,使先进的科技成果变成先进的生产力,把住了业余训练9-14岁只进行全能比赛的训练。打好了两个基础,防止拔苗助长,通过比赛进行了宏观调控,游泳有了飞速的发展。在全国游泳界训练运动员的共同努力下,1988年奥运会中国游泳获得了三银一铜、接力第四的好成绩,走向了世界。1992年奥运会,中国游泳运动员庄泳、杨文意、钱红、林立、王晓红都拿到了奥运会的金牌,他们的教练都是北京体育大学毕业的研究生、高级教练培训班的学生和专科的学生。
我退休后仍坚持辅导青少年游泳训练
1995年1月,我60周岁退休,这就是我的前40周年。退休以后,我写了一篇论文《碧波蓝天四十年——我的教学体会》,发表在《游泳》杂志第2、3期。不久,人民日报、人民文摘杂志、文化市场杂志、中国创业文化促进会、中国专家大词典、人民画报、海内外杰出人物新年座谈会等十几个报刊杂志都收编了这篇论文,还有一些单位将本文评为一等奖、特等奖。我万分激动地是,中共中央党校《理论前沿》杂志将此文入选在《三个代表的理论与实践》大型文献中,使我感慨万千。我不是共产党员,但我热爱党,1957年读研究生时曾申请入党,但后来被划成右派……,1978年党的第十一届三中全会给我彻底平了反。使我放下了沉重的包袱。当时全会提出了科学是第一生产力,它给科学研究工作带来了真正的春天。进入上世纪80年代,可以说是我科研成果进入了多产时期,个人课题、院重点课题、部委课题在不断地上马和完成,使我深刻地感受到我与天天繁荣的祖国在与时俱进,沐浴在幸福的大家庭里。
夕阳无限好,扬长又是春
退休之后,我以“扬长避短”的指导思想继续教游泳搞科研。这些年来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教小孩游泳,每周上6次课,每年要教30~60名儿童学游泳和进行游泳训练,每年“六一”儿童节和元旦还要举行两次比赛。2006年儿童节,我队与新加坡一支儿童游泳队比赛,还请了世界冠军钱红、著名影星陈强给获奖运动员发奖。2008年是在中国举行的奥运会年,我们的儿童游泳比赛模仿奥运会的仪式进行了安排,请牛牛的奶奶(居委会主任)为开幕式讲话,选了一名5岁的女孩代表运动员宣誓,唱队歌,由嫦娥队5名5岁的运动员躺在水上不动,唱“两只老虎”。然后,嫦娥队、飞天队、精英队、金钢队展开了比赛。为庆祝党的90周年华诞,我们在北体大游泳馆举行了儿童游泳比赛,请来了老干处领导给运动员讲话,鼓励运动员参加比赛。十几年来,我教会和培养了四百多名儿童游泳运动员,同时对儿童的教法、心理有了一定的认识。
2004年,经介绍我到清华大学教游泳,上了两个学期的游泳课之后,遇上了清华大学每年一度的学生评教,我被学生评为全校第二名(如果被评为全校后10名,就不给开课了)。我在上高三时,曾参观过清华,但是我不敢考,觉得自己不行。但没想到50年后,我是以教游泳课的方式圆了50年的一个清华梦!在我70大寿时,清华大学送给了我一个大蛋糕。我感觉了无限的欣慰。
退休以后的生活是多方面的,种南瓜是我的爱好,还参加老干部处组织的合唱团、交谊舞队,时装模特队,图书馆组织的摄影展览,晚年的文娱生活是多种多样的,是非常幸福的。在北体大我的晚年生活是非常温暖和幸福的,我热烈地、衷心地庆祝北京体育大学60周年校庆!
(作者为1953级专科校友,原游泳教研室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