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苏联专家的那两年

窦文浩

1952年,从河北师范学院(现河北师范大学)本科毕业的我,本来要被分配去山西一个县当体育教师。不久,我接到正式通知,说当时国家正在计划筹建中央体育学院,就把我和学校的其他两个同学分配到了北京。后来与北京师范大学的15位本科应届毕业生一起,以实习助教的身份,参与到中央体育学院的筹备建设工作中,也开始了我在北体41年的田径教学生涯。

刚开始筹备的一年很辛苦,可以说是一无所有,这里很荒凉,也没有宿舍楼。经过一年的准备工作,1953年,500多个学生和我们这些教师就在先农坛举行了开学典礼,然后回到学校上课。

刚开始的时候,学校并没有成立田径教研室,而是一个田径教研小组。当时我们体育学院的副院长从苏联学习回来,看到苏联的体院有一个劳动卫国制度,于是我们也建立了这样一个制度。其实就是一系列的体育技术考试,相当于现在的单招生的专项考试,当时每一个来体院的学生都必须要通过这个“劳卫制”。而现在的田径教研室是当时的田径教研小组和“劳卫制”合并成立的。

建校第一年,我们每一位田径老师跑、跳、投都教,也不太会备课,而且我们都是年轻教师,没有什么教学经验。国家看到我们的困难后,于1954年从苏联请了一批体育教育方面的专家来指导我们的教学工作。

当时我们一方面听专家的理论授课,教我们如何备课,如何写教学计划,还有一些体育理论方面的专业知识,另一面又接受专家的技术指导。我们田径组的专家是苏联基辅体育学院的老师,姓赫鲁晓夫,曾在苏联带一个800米的女运动员,最好成绩为2分7秒,是当时的世界第一,所以苏联专家在中长跑方面是位很有水平的人物。他来了以后,我们听取他的建议,田径老师初次尝试跑、跳、投专项分开教,使专业性更明显、更突出。因为我是教中长跑的老师,所以和他的接触比其他教师更密切。

中长跑,每天都有训练课,这个专家每节课都会来指导,既守时又坚持,我跟了他两年,这两年对我之后的教学有很深刻的影响。

苏联田径专家赫鲁晓夫与助教合影,左起:石华章、崔东振、赫鲁晓夫、徐宝臣、杨守博、刘世华

那个时候我还没有什么经验,这个专家就会教我如何定训练计划,上课的具体流程,非常严格。我,包括其他教师的备课教案,都会被苏联专家要求写得特别全面详细,还要通过教学组长的审核。而我上课的时候,专家就会在一边监督,器材需要提前准备好不能耽误上课时间,开始部分、准备部分、基本部分、结束部分,专家都有要求,每个环节都必须清清楚楚一点都不能落下。而且那个时候仅我们田径教研组就有80多位教师,所以技术课的课时是一定要有保证的。那时,我一周有46个课时,这还只是上课不包括训练时间。

我们这个专家对我们非常负责,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亲自带同学们上课,而我更像是他的助手。他每周会写一份训练计划给我看,虽然我也懂一些俄文,但是这样大篇的文章,我还是需要拿着词典查俄文,实在不懂了找翻译,把一篇俄文的训练计划翻译过来,然后平时训练就照他的计划进行。

当时我们学校这里是一遍荒凉,只有食堂两旁的南一北一两楼和一座南体操馆,女学生晚上出来上厕所,都会碰到狼。校园也没有围墙,有时候上课的时候都会遇上野兔,野兔一出现,同学们都跑去抓兔子了,苏联专家一看学生没了便会问我,我只好笑着说:“捉兔子去了。”那时的教学条件很艰苦,学校地势比较低,一到春天操场都会“翻浆”,翻浆的操场里都是泥,进不去人,训练便会停歇。当时没有像样的训练场,室内场地就更不用提了。有一次,我刚刚带着学生整好队,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和学生都淋着雨。当时我心想:这下专家应该不来了。正不知怎么和学生说,专家和翻译一起过来了。而且上课的过程中,专家一点都不搞特殊,和学生一起淋着雨,带着学生上课。那种以身作则的教学作风一直影响我之后的教学生涯。

这两年苏联专家对我们的帮助实在太大了,我们的教材、课程设置、教学任务等方面的东西都是从他们那里全面吸收,因为那个时候我们什么都没有,如果没有这个基础,我们后面包括现在也不会发展得那么好。我们现在的很多体系,都是受他们的影响。那两年,这些苏联专家在我们学校培养了一批研究生,这批研究生后来都成为了祖国体育界的栋梁。

20世纪50年代全体田径研究生与苏联专家合影

很多事情,一开始的时候都会显得格外困难,但是我特别庆幸那个时候有这些苏联专家的帮助。对于那段艰苦的生活,总觉得是我在学校收获最多、记忆最深刻的日子。我也特别庆幸那个时候碰上中央体院的筹建,如果不是巧合,我也许在某河北中学当体育教师,或是到艰苦的山西某县里教体育……总之,今天讲述这段故事的人就不会是我了。

(作者1953年到中央体育学院工作,原田径教研室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