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越是不肯说,别人越是好奇,竟逮了陈记调料的掌柜问道:“你铺子里也有这八角罢?带我瞧瞧去。”
陈掌柜正愁这八角卖不出去,闻言立时应道:“走着!”心中悄悄将八角抬了个价位,等将那食客领入店里,将八角一通夸赞,立时卖出去大半。
得意不已的陈掌柜,拎着所剩不多的八角回了家。谁知日后被厨娘炒了菜,才发现味道简直绝了!他心中明白过来,秦羽瑶当日卖给他的价格,简直不能更公道了。可是再想找秦羽瑶买,又哪里买得到?直到后来也没有再吃到几回,直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就不该卖,全都应该留下来吃的!
这却是后话了,只说秦羽瑶从闲云楼离开后,心中甚是可惜。她付出许多才搭好这根线,不成想还没有用到,这根线便断了。也不知道方承乾那里发生了什么事,以后还做不做得生意?秦羽瑶心中不无可惜,脚下却朝着青阳镇第二大的酒楼,碧云天走去。
且说这青阳镇,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城镇,却因为挨着雍京城,在此处居住之人也不乏尊荣富贵。故此青阳镇之繁荣,甚至比得上边远之地的城池了。
只见东街之上,对开着许多酒肆茶楼,门面干净整洁,随着晌午临近,进出的客人也越来越多起来。而青阳镇最有名的两家食楼,一个叫做闲云楼,一个叫做碧云天。若论出名的程度,无疑闲云楼更胜一筹。而比之年代久远与口碑,却是碧云天较为出色。
这碧云天也开在东街上,与闲云楼隔着并不远。秦羽瑶走了一段,已经站在碧云天的大门口。只见棕漆刷成的外墙,透着一股年代久远的岁月之味,上头挂着的牌匾,字迹悠然潇洒,更有着一份雅致高洁的气息。
秦羽瑶心中微震,只觉得装潢华丽的闲云楼,与这处处透着细致的碧云天,似乎正是两个极端。
“客官,吃茶还是用饭?”一个小伙计瞧见秦羽瑶站在门口,甩了甩白巾子,笑着迎道。
秦羽瑶抬步走了进去,只见里头布置得更为优雅。北边一角,甚至用机巧工具搭了一个小型假山水池。泠泠的水声不时响起,令人凭空有一股身处世外桃源之感。
“你们掌柜可在?”秦羽瑶走进里头,只觉一股凉意习习,一下子冲淡了外头的酷热。瞅见一个座位,摘下背篓坐了下来。
小伙计只见秦羽瑶如此,倒是有些诧异:“你问我们掌柜做什么?”
“实不相瞒,我既不是来吃茶的也不是来用饭的,我是来卖菜谱的。”秦羽瑶把背篓底部的小包裹抱了出来,放在面前的被擦拭得纤尘不染的桌上。
小伙计一下子笑了:“你这小娘子,倒是有意思。”他穿着普通的青布衣裳,腰间系了条白色汗巾子,虽然一副小伙计的打扮,然而身上干净得紧,仿佛这衣裳日日洗刷似的。
听到秦羽瑶的话,也不拘谨,竟然走到茶壶前倒了壶清茶,端过来道:“反正这会儿没有什么人,我便代替我们掌柜的,听你说一说。”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两杯茶,自己留下一杯,另外一杯则推到秦羽瑶面前:“你要卖的是什么菜?”
秦羽瑶抬眼瞧着这小伙计,也觉得十分有意思:“你倒能够代替你们掌柜的?”
“我是他儿子,自然能够代替他。”小伙计仰头喝了口茶,动作虽然不讲究,却透着一股子雅致。
秦羽瑶有些吃惊,真正细细地打量起来。只见这位小伙计生着剑眉朗目,鼻梁高挺,薄唇微翘,竟是十分出色的五官。若是皮肤白皙平滑一些,换上华丽的绸缎衣裳,必然是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甚至,比之顾青臣来,竟然还稍胜一筹!
想到这里,秦羽瑶倒吸一口气,面前这人,竟险些让她看走眼!只见这自称掌柜公子的小伙计,最独特的地方却在于,他生着一双深褐色的瞳仁。每当瞧着人的时候,那双瞳仁里仿佛噙着浅浅的笑意,令人忍不住心生好感。
“我要卖的这一味菜么……”秦羽瑶将手放在包着碗的笼布上,却没有立时揭开,而是看向那自称掌柜之子的小伙计道:“这菜么,先搁一搁再说。我想先打听一下,你们酒楼里头,从前也有过这样的事吗?”
小伙计摇头道:“至少二十年内没有过了。”
秦羽瑶微微挑了挑眉。虽然惊讶,却是并不太意外。毕竟这样年头久远的酒楼,菜色口味已经在岁月中丰富完全了,除非是特别惊艳的菜色,否则必然不会考虑的。
小伙计见她不说话,却笑了:“既然带来了,便取出来叫我看一看。若是我没有吃过的,我替你向掌柜的说几句好话。”这几句话说出来,丝毫不显轻浮狂傲,反而显得洒脱随性,风姿斐然。
此时此刻,关于他方才所说的身份,秦羽瑶已经有些信了。这样的气度姿态,即便不是掌柜的公子,也必然不是寻常伙计。
揭开包在碗外面的笼布,说道:“其实这道菜,我本来是送给闲云楼的方掌柜的。可惜他今日不在,我同他家的伙计有些嫌隙,便拿来这里了。不过,今日卖不出去也无妨,如果你喜欢吃,我便送你了。”
“哦?”小伙计深褐色的眼睛里闪过惊讶,一只手撑着腮,微微侧过头,注视着秦羽瑶道:“你要送我?”
他今日是化了妆才出门的,因为前天他收了好大一包香囊,在家里抱怨了几句。被他那素来目光奇准的老娘嘲笑说,如果抛却碧云天掌柜公子的身份,必然没有女孩子会多看他一眼。甚至,他那些狐朋狗友都不会再搭理他。
他自小呼风唤雨,要什么有什么,走到哪里都是前呼后拥,倒从没往这方面想过。听了这话,心里很不服气,便打扮成小伙计模样,这两天在碧云天端茶送水。谁知真像他娘所说的那样,再无人看得起他。常遭白眼不说,有时候还被故意刁难。
有时他也同别人说起,他就是这碧云天掌柜的公子,可是从来没有人信。本来走在街上,数不清的女子抛香囊手帕给他,如今穿着这身青布衣裳,也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