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主编的话

中国要补多少节管理课?

文/吴晓波

陈鸿桥是深圳证券交易所的副总裁,在过去的几年里,他主管的业务之一,是为上万家准备上市的国内公司提供培训和咨询服务,这位十分勤勉的人可能是国内接触优质中小企业最多的经济研究者。不久前,他来杭州调研,约我在西湖边喝茶。我们已经有五年未曾见面了,他送我的“见面礼”,是一本刚刚出版的新书《16节科学管理课》。

早在2002年的时候,一直担任迈克尔·波特助手的《哈佛商业评论》编辑琼安·玛格瑞特出版了一本连她自己都感意外的畅销书——《管理是什么》,这本书在欧美非常流行,迈克尔·波特、彼得·德鲁克和吉姆·柯林斯等都为她做了推荐,而书中总结的一系列在管理实践中常常被人忽视的原理,更是被欧美经理人奉若至宝。但这本书却不属于中国,2003年它被翻译成《什么是管理》后,悄悄来到中国,之后又悄然退场;同一时期,后来被证实是伪书的《没有任何借口》和另一本励志书《细节决定成败》却在中国大红大紫;再后来,96岁的管理大师德鲁克浩然辞世,让所有与他有关的著作都成为谈论的焦点,包括中国早些年引进但没有引起关注的《公司的概念》,也在这之后迎来了“第二春”……管理类图书的这段往事早已成为历史的尘土,但当今天我们蓦然再回首时,却发现它与中国公司的管理进化过程惊人的相似。

对于今天的中国人来说,我们生活在一个全球化的平坦世界里,这里没有边界,一切公司和一切理念共衍共生,天使与魔鬼相依而坐。本来这也是一件好事,平台的开放让我们有机会接触世界最新的管理思想。但在具体实践中,中国公司却往往迷失方向。最典型的例子是,当2001年六西格码理念被带到中国后,立刻在中国引起狂热,所有的公司竞相学习六西格码,惟恐自己被时代抛弃。但到最后,真正将六西格码用来提高了生产力的,却少之又少,这样的过程,在事过境迁后的今天看来尤为清晰,个中的原因也令人深思。

陈鸿桥将这种原因归结于中国管理基本原理的缺失。通过研究他发现,在中国企业的发展中,管理学最基本的“泰罗制”、科学管理思想经常被时髦的管理概念和术语所淹没。很多企业还没有站稳脚跟就盲目追求所谓的管理前沿,不切实际地提出做大做强,多元化,向世界“500强”看齐;尚未建立起最起码的流程管理却开始了“流程再造”;还未通过精细化管理形成规范化、标准化样式,就要追求超越现实可能的战略制高点;还未训练出严谨有序的职业化团队就大谈“人性化管理”、“企业文化”……六西格码是西方先进管理思想的精髓,但我们也要知道,那是西方企业在对“泰罗制”有了完美掌握后的进化,并且经历了百年历史的锤炼。

事实也的确如此,管理史上每有重大突破,总是出于对基本管理理念的准确把握后才会到来。1914年,亨利·福特遇到困惑,他的工厂生产效率低下,工人流失率高达370%,福特每年必须雇佣近5万人才能保持1.4万的工人队伍,而这也是当时美国的普遍情况。对于福特来说,盲从、跟社会保持一致是无可指责的选择,但福特看到的却不止这些,他决定进行改革,他宣布将每日工时从9小时减少到8小时,并向工人支付每天5美元的工资,这是以前2.34美元日薪的两倍还多,这个举动轰动了美国,不少媒体指出,这样过高的人力成本将导致福特垮台。最终福特并未毁灭,相反却因此开创了辉煌的“T型车”时代。

相对而言,今天,即使中国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世界工厂”,但我们却没有迎来管理上的重大突破,甚至连“更新”都鲜有,我们更多的是“狂热的跟从”,我们的竞争力来自于廉价的劳动力和消耗更多的资源,我们被“东芝人”嘲笑是“水果贩子”——连种水果的都不是,因为我们只知道市场上需要什么水果,就去包装贩卖什么。过去,我们常常自豪于用了不到10年时间,就走过了西方发达国家100年的历程,但我们却不知道,也在这样的过程中,我们忽略了支撑西方现代工业体系最初的管理起源。我们高速成长的背后,可能掩藏着某一天忽然来到的破坏性崩塌,而这无疑是我们最不愿看到的。

96岁逝世的德鲁克是“现代管理”之父,在他最后的生命里,人们问他对管理的看法时,他答道:“管理没有捷径”。陈鸿桥在他的新书中,也将答案指向了类似的起点,他对中国公司的建议是:从“泰罗制”开始学起,补100年前的科学管理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