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张开心灵的眼睛(1)
-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 (美)海伦·凯勒 高燕编译
- 4942字
- 2016-10-21 16:21:11
光明和声音
1880年6月27日,我出生在美国南部亚拉巴马州的塔斯甘比亚镇。
父系祖先来自瑞典,后来移民到美国的马里兰州。有件难以想象的事,我们的一位祖先居然是聋哑教育专家。谁能料到,他竟然会有一个像我这样后人,又盲又聋又哑!每当我想到这里,心里就不由自主地深深地感慨一番,命运真是无法预料啊!
自从我的祖先在亚拉巴马州的塔斯甘比亚镇买了土地后,全部家族就在这里安居下来。据说,那时候因为地处偏远,每年祖父都要特意从塔斯甘比亚镇骑马到760英里外的费城,置办家里和农场所需的用品、农具、肥料和种籽等。每次祖父在赴费城的途中,总会写回书信来报平安,信中对西部沿途的景观,以及旅途中所遭遇的人、事、物都有流畅且生动的描述。时至今日,大家仍很喜欢反复翻阅祖父留下的书信,就好像是在看一本历险小说,百读不厌。我的父亲名字叫亚瑟·凯勒,曾是南北战争时的南军上尉。我的母亲名字叫凯蒂·亚当斯,是他的第二任妻子,母亲比父亲小好几岁。
在我还没有失去视觉、听觉以前,我们住的屋子非常小,算起来只有一间正方形的大房子和一间供仆人住的小房子。那时候,按照南方人的习惯,他们会在自己的家旁再加盖一间屋子,以备不时之需。南北战争之后,父亲同样地盖了这样一所小屋,他和我母亲结婚以后,搬进了这个小屋。小屋外面是密密遮遮覆着的葡萄、爬藤蔷薇和金银花,从园子里望过去,更像是一座用绿藤搭成的凉亭。小阳台也隐在黄蔷薇和南方茯苓花的花丛里,成了蜂鸟和蜜蜂的天地。
祖父和祖母所住的老宅,离我们这个蔷薇凉亭只有举步之遥。因为我们家被茂密的树木、绿藤所包围,所以邻居人都亲切地称我们家为“绿色家园”。而对于我来讲,更是童年时代的快乐天堂。
在我的家庭老师——莎莉文小姐还未到来之前,我常常一个人,沿着方型的黄杨木树篱,慢慢地走到庭园里,凭着自己的嗅觉,觅找初绽的紫罗兰和百合花,尽情地吸着那沁人心脾的芳香。
有时候我也会在心情不好时,独自到这里来寻求安慰和放松,我总是把灼热的脸庞藏在清凉的树叶和草丛之中,让焦躁烦乱的情绪平伏下来。
置身于这个绿色花园里,真令人深深陶醉。这里不仅有匍匐的卷须藤和低垂的茉莉,还有一种叫做蝴蝶荷的非常稀有的花。因为它那娇柔的花瓣很像蝴蝶的翅膀,所以名叫蝴蝶荷,这种花气味清甜芬芳。不过最美丽的还要数那些蔷薇花。在北方的花房里,不大能够见到像我南方家里的这种爬藤蔷薇。它四处攀爬,一长串一长串地倒挂在阳台上,芳香四溢,丝毫没有尘土之气。每当清晨,它花叶上朝露未干,摸上去无比娇柔香洁、何等高洁,使人沉醉不已。我不由地常常想,上帝御花园里的曝光兰,也不过如此吧!
我生命的开始是非常平凡的,就如同每个家庭迎接第一个孩子时一样,大家都满心期待和欣喜。为了给第一个孩子取名字,每个人都冥思苦想,唇枪舌战,个个都认为自己想出来的名字才是最美最合适的。父亲希望以他最尊敬的祖先的名字“米德尔·坎培儿”作我的名字,母亲则想用外婆的名字“海伦·艾培丽特”来命名。大家反复讨论的结果,是按照母亲的心愿,决定采用外婆的名字。
先是为了取名字辩论得热闹非常,而后,为了要带我去教堂受洗,大家又忙得人仰马翻,以至于激动不已的父亲在前往教会途中,居然把这个名字忘了。当牧师问起“这个婴儿叫什么名字”时,兴奋不已的父亲不知为何,却脱口说出了“海伦·亚当斯”这个名字。因此,我的名字就不是完全套用外祖母的名字“海伦·艾培丽特”,而变成了“海伦·亚当斯”。
家里的人告诉我说,我在婴儿时期就表现出了顽强的性格,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强烈的好奇心,个性十分倔强,学习模仿能力也相当好。所以,六个月时已经能够发出“茶!茶!茶!”和“你好!”的字眼,很是让人惊异。甚至于“水”这个字,也是我在一岁以前就学会的。因此,我生病后,尽管忘掉了以前所学的字,可是对于“水”这个字却仍然记得。
家人还告诉我,我在刚满周岁时就会走路了。那是在一次浴后,我母亲把我从浴盆中抱起来,刚放在膝上,突然间,我发现光洁光滑的地板上树影闪动,就从母亲的膝上溜下来,自己蹒跚着要去踩踏那些影子。
春日里百鸟欢唱,蜂拥蝶闹,夏天里落目是果子和蔷薇花,待到落叶翻飞已是深秋来临。三个美好的季节匆匆而过,在一个天真活泼、咿呀学语的孩子身上留下了无数甜美而灿烂的记忆。
但是好景不长,幸福的时光总是太过短暂。一个充满知更鸟和百灵鸟的美妙歌声且花开似锦的春天,就在一场高烧的疾病中悄悄不见了:在第二年可怕的二月里,我突然生病,持续高烧不退,医生们诊断的结果是急性的胃充血以及脑充血,他们声称无法挽救了。然而在—个清晨,我的高烧突然退了,全家人对于这个奇迹的发生,自然一下子惊喜得无以言表。但是,这一场高烧已经使我失去了视力和听力,我又像婴儿一般混沌无知,而他们,我的家人和医生,却丝毫没有察觉。
时至今日,我依然能够模糊记得那场病,特别是母亲在我高烧不退、昏沉灼痛难捱的时候,温柔地安抚我,让我在恐惧中勇敢地度过。我还记得在高烧退后,眼睛因为热痛怕光,不得不避开自己以前所喜爱的阳光,我面向着墙壁,或蜷伏在墙角里。后来,视力日趋下降,对光线的感觉也渐渐地模糊不清了。
直到有一天,当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眼前一片黑暗时,竟然什么也看不见,我仿佛掉进一个噩梦的深渊里,全身惊恐得发抖,又悲伤又绝望,那种感觉让我此生永远难以忘怀。
失去了视力和听力后,我渐渐忘记了以往的事,只是觉得,我的世界仿佛只有黑暗和冷清,一直到她——莎莉文小姐,我的家庭老师到来。她卸下了我心中的重负,重新带给我生活的希望,并且开启了我心灵的眼睛,点燃了我心中向往的烛火。
虽然我只拥有过十九个月的光明和声音,但我却依然可以分明地记得——美丽的绿色家园:蔚蓝的天空、青翠挺拔的草木、争奇斗艳的鲜花,所有这些点点滴滴都永远深藏在我的记忆深处。
童年记忆
生病后几个月的事,我几乎都记不起来了,依稀记得我常坐在母亲的膝上,或者紧拉着母亲的裙摆,跟着母亲里里外外地四处走动。
慢慢地,我学会用手去摸索各种东西以分辨它们的用途。或者通过用手感触别人的动作、表情,来明了发生了什么事,也学会用动作来表达自己想说的、想做的。因为我渴望与人交流,于是开始做一些简单的动作:摇摇头意思是“不”;点点头意思是“是”;拉着别人往我这里意思是“来”;推意思是“去”;当我想吃面包时,我就以切面包、涂奶油的动作表示;想告诉别人冷时,我会缩着脖子,做出发抖的模样。
母亲也竭尽所能做出各种动作,让我理解她的意思,我总是可以准确地知道母亲的意思。事实上,我在那漫漫的黑暗里能得到一点儿光明,可以说完全是依靠母亲的温柔爱心和智慧。
我也渐渐地懂得了生活上的一些事。五岁时,我学会了把从洗衣店送回的衣服分类,并能认出哪几件是自己的,也会把洗好的衣裳叠好收起来。从母亲和姑母的梳洗妆扮,我就明白她们要出去,就求她们带着我。亲戚朋友来访,我总被叫来见客人。他们走时,我挥手告别,我还隐约记得这种手势的含义。
记得有一次,家里即将有重要的客人来访,从门的启闭,我判断出他们已经来到。于是,我趁着家人都无暇顾及我时,自己悄悄跑到母亲的房间,学着母亲的样子在镜子前打扮,抹头油,擦脂粉,用发夹把面纱固定在头发上,再整理一下,让面纱轻盖在脸上,而后,我又穿上一件宽大的裙子,完成一身滑稽的打扮后,也下楼去帮他们接待客人。
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到自己不同之处了,不过,至少可以肯定,这应该是在莎莉文老师到来之前的事。我曾注意到无论母亲还是我的朋友们都是用嘴巴沟通交流,而不像我用手比划着。当时,我站在两个谈话者之间,用手紧张地摸索他们的嘴巴,然而我还是不能理解他们的意思。于是我疯狂地挥舞四肢,学习他们蠕动嘴唇,企图加入他们的交谈,可是他们竟然不能理会。我又羞又怒,大发雷霆,撒泼叫闹,一直到筋疲力尽为止。
我常常为了一些小事而胡搅蛮缠,虽然我心里也清楚这样是不对的,可是一有事情到来,我又无法自我控制,就像我常踢伤了保姆艾拉,我知道她很受委屈,所以当我气消时,心里也觉得很惭愧。但是当事情又违逆我的心意时,我还是会不顾一切地乱踢乱打。
在那个黑暗的童年时代,我有两个形影不离的伙伴,一个是厨师的女儿——玛莎·华盛顿,另外一个是一只名叫贝利的老猎狗。
玛莎·华盛顿很容易就明白了我的手势,所以每次交付给她的事情,她都能很快就做好。玛莎也许认为与其跟我争辩,还不如乖乖地顺从来得聪明,所以她都会干脆利落地完成我交待的事。我的身体一向结实,又顽皮好动,性情暴躁。我很清楚自己的个性,却还总是喜欢我行我素,甚至一意孤行。那段时间我跟玛莎在厨房里,度过了许多无忧无虑的时光。我喜欢帮玛莎揉面团,做冰淇淋,不然就是为了几个点心而激烈争论,或是喂喂火鸡。这些家禽完全不怕人,它们在我手上吃食,并温顺地任我抚摸。
不过有一天,一只大火鸡居然从我手中把番茄给抢走了。大概是受了火鸡的启发,不久,我和玛莎把厨娘刚烤好的饼偷走了,藏进柴堆里吃得干干净净。没想到却吃坏了肚子,吐得翻肠搅肚,不知那只火鸡是否也受到了这样的惩罚。
珍珠鸡喜欢在隐蔽处搭窝,我特别爱到幽密的草丛间去搜寻它们的蛋。我虽不能直接对玛莎说“我要去找蛋”,不过我会用两手拢成圆形,放在地上,表示草丛里有某种圆形的东西,玛莎一看就能明白。我们如果有幸找到了蛋,我绝不让玛莎把鸡蛋拿回家,我用手势示意她,她若是,一摔跤就会把蛋打碎的。
回想起童年的时光那时的谷仓、马场以及乳牛场,都给了我和玛莎极大的快乐,我们简直像极乐园里的天使。当我跟玛莎去乳牛场玩时,挤牛奶的工人常常教我用手来感触牛的身体,偶尔,也会让我把手放在牛的乳部,当然,我也因为好奇而被牛用尾巴抽打过多次。
准备圣诞节也是一件令人兴奋快乐的大事,虽然我不很明白过节的意义,但是只要一联想到可口的美味,我就兴奋不已。家人会让我们帮忙磨香料、挑葡萄干,也许让我们舐舐那些搅拌过食物的调羹。我也会学着别人把长袜子挂起来,不过我对这个环节兴趣少,也没有很强的好奇心,不像别的孩子天没亮就迫不及待地爬起来看袜子里到底装进了什么礼物。
玛莎·华盛顿也和我一样热衷于恶作剧。七月一个炎热的午后,我和玛莎坐在阳台的石阶上,像黑炭一样的玛莎把她卷曲的头发用鞋带一束束地扎起来,看起来就像很多螺丝锥长在头上。而我皮肤白皙,一头长长的金黄色卷发。我6岁,而她大约八九岁。
我们两个人坐在石阶上剪纸人儿玩。但是玩了一会儿我们便厌倦了这种游戏,于是又开始琢磨新的玩法,我们把鞋带剪碎,又把石阶边的忍冬叶子剪掉。突然,我对玛莎那一头“螺丝锥”又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开始,玛莎挣扎着,不肯让我剪,可是我霸道惯了,紧抓着玛莎的螺丝锥不肯撒手,抓起剪刀就剪下去直到剪完。不过,我也回报玛莎,允许她剪我的头发,若不是母亲及时发现,赶来制止,玛莎没准儿也把我的头发全部剪光。
我的另一个玩伴是贝利,是只老猎狗。和玛莎不同的是,它很懒惰,最爱卧在暖炉旁睡觉,似乎不大愿意陪我玩。它也不够聪明。虽然我曾很耐心地教它手语,但是它又懒又笨,压根儿就不明白我在干什么。贝利总是迷迷糊糊地爬起来,伸伸懒腰,嗅一嗅暖炉,很快又转到另一端躺下,对我的发号施令仿佛视而不见。有时真我觉得没劲儿,只好又去厨房找玛莎玩。
童年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一想起那段没有光,没有声音的黑暗世界,这些片段就会无比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
有一天,我不小心把水溅到围裙上了,只好展开围裙,放在卧室暖炉的余火边,想把它烘干,焦躁的我总觉得不够快,便把裙子直接放在暖炉上面。突然间,火一下子着了起来,燃着了围裙和我的衣裳。我惊慌失措,开始失狂地叫起来,幸亏老奶奶维尼及时赶来,用一床毯子把我裹住,虽然差点儿把我闷死,但还是把火扑灭了。而我,除了手和头发之外,其余地方尚无大碍。
大概也就是在这个时期,我无意中发现了钥匙的妙用,它简直激发了我无穷的兴致。有一天清晨,我一时兴起,把母亲锁在储藏室里。当时,仆人们都在屋外工作,母亲被锁在里边足有三个钟头。她在里边拼命敲门,我却坐在走廊前的石阶上,感觉着敲门所引起的震动的同时,又为自己玩出的小花样而心花怒放。只是经过这场恶作剧,父母下定决心要尽快请人来教导我,于是我的家庭教师——莎莉文小姐来了。不过顽劣调皮的我,还是找机会把她锁在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