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张开心灵的眼睛(5)
-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 (美)海伦·凯勒 高燕编译
- 4056字
- 2016-01-07 17:18:05
他们的惊世业绩在我幼小心灵里是多么可歌可泣呵!在我心目中,他们是在异乡创建家园的最无畏、最热心的斗士。他们不仅为自己争战,也为其同胞争战。不过多年后,我得知他们的宗教迫害行为后,又使我深深地感到失望和伤心。
在波士顿我还结识了许多新朋友,威廉·韦德先生和他的女儿就是其中的两位,他们的爱心和热情使我至今念念不忘。有一天,我们到贝弗利去参观他们的农场,当我们穿过美丽的玫瑰园时,有两只狗马上跑来迎接我们,大的叫利昂,小的一身卷毛,两个长耳垂下来,名叫弗里茨。农场里有很多马,跑得最快的一匹叫尼姆罗德,它喜欢把鼻子伸进我的手里,要我拍拍它,给它一块糖吃,可爱极了。这些都在我的记忆里留下了美好的一页。
我还记得,那个农场紧邻大海,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到海边的沙滩上玩耍。沙子又硬又光滑,同布鲁斯特海滨的细软而尖锐、布满海草和贝壳的沙子一点也不一样。韦德先生告诉我,许多从波士顿启航开往欧洲的大轮船都要经过这里。以后,我又多次见到他,他都是那么慈爱温文。说实话,我之所以喜欢把波士顿称为“仁爱之城”,全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拥抱海洋
在柏金斯盲人学校放暑假之前,莎莉文老师和好友霍布舍夫人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我们作伴去科德角的布鲁斯特海滨度假。我真的好开心,想象着就要到来的快乐日子,脑海里充满了各种关于大海的神奇而有趣的传说。
那年暑假,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大海。在此之前我没有机会接近海洋,就是连海水的咸味都没有尝过。不过我曾在一本厚厚的叫做《我们的世界》的书中,读过一段有关大海的描写。使我对海洋充满了无尽的遐想,渴望能够亲自触摸一下那浪花飞溅的大海,切实感受一下那潮来潮去的磅礴气势。当我知道我的夙愿终于就要实现时,不禁高兴得心花怒放。她们一替我换好泳装,我便等不及地在柔软的沙滩上奔跑起来,毫不犹豫地跳进清凉的海水中。我感到巨浪的冲击和沉浮,令我兴奋得简直要发抖。突然,我的脚猛地撞上了一块岩石,紧跟着一个浪头打在我头上。我失去平衡,本能地伸出双手,拼命想要抓住什么东西,然而只有海水和一些绕在脸上的海草。不管我怎样努力都毫无助益。浪花好像在逗我玩耍一样,卷着我来来去去,弄得我头昏脑涨,真是令人恐惧。在我的脚下没有了宽广而坚实的土地为依托,除了这陌生、从四周不断向我涌来的波涛外,好像世上曾经熟悉地一切都已离我远去了,没有生命,没有空气,没有温暖,没有爱。
后来,大海大概对我这个小玩意儿厌倦了,终于又把我们抛回到了岸边。莎莉文小姐马上紧紧地把我抱在了怀里。哦,多么亲切、多么温暖的怀抱啊!当我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是谁把盐撒在海水里的?”
同海水第一次接触,我就见识了大海的威严。打那以后,我再也不敢轻易下海了,不过仍然爱穿着泳装,坐在大岩石上去体味海浪拍击着岩石,如雨般的浪花飞溅。我能够感觉到浪花在激烈地拍打海岸,小鹅卵石在滚动,狂怒的海浪似乎要掀起整个海滩,空气也随之颤动。海浪打在岩石上破碎了,退去又聚来,发起更猛烈的攻势。我一动不动地死死扒着岩石,任愤怒的大海奔腾和咆哮!
我对海岸迷恋极了,那种鲜洁清凉的气味,能够让人变得更清醒、更冷静。贝壳、卵石、海草以及海草中的小生物,无不对我展现着强烈的吸引力。
一天,莎莉文小姐在岸边浅水中逮到一只正在晒太阳的古怪玩意儿。那是一只个头相当大的马靴蟹,之前我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好奇地去摸它,它怎么会把房子背起来呢?我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把它拿回去养起来该有多好,于是我拽着它往回拖。大螃蟹实在太重,我用尽了吃奶的气力,也只拖了一里半路。
总算回到家里,我立刻缠着莎莉文小姐把它放在井旁的一个我认为最舒适妥当的水槽里。谁想到,第二天早上到水槽边一看,螃蟹竟然没有了!谁也不知道它究竟跑到哪里去了,也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潜逃的。一时间我又气愤又伤心,但是,慢慢地,我也认识到把那可怜的不会说话的东西圈在这里,是既不仁慈也不明智的。过了些时候,我猜测它也许是又重回海洋的怀抱了吧,心情又轻松起来。
山间秋季
那年秋季,我带着美好回忆,回到了南方家乡。每当我回想起这次北方之旅,心中便充满了喜悦。这次旅行仿佛是我又一次新生活的开始。清新、美丽的世界,把它所有的宝藏置于我的脚下,从而让我能够尽情地俯拾新的知识。我用整个身心来感受世界万物,无法有一刻地歇止。我的生命充满了活力,就像那些朝生暮死的小昆虫,把一生压缩到一天之内。我遇到了许多人,他们都喜欢把字写在我手中来与我交谈,我们的思想充满了快乐的共鸣。这难道不是奇迹么?我与其他人的心灵之间,曾经是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现在却花木葱茏,生机盎然。
那年秋季,我和家里人是在离塔斯甘比亚大约十四英里的一座山上度过的。我们在山上有一座避暑用的小别墅,名叫“凤尾草石矿”,因旁边有一座久已废弃的石灰石矿而得名,高高的岩石上有很多泉水,泉水汇合成三条小河,蜿蜒流淌,遇有岩石阻挡便飞流直下,形成一条条小瀑布,像一张张笑脸。空旷的地方长满了凤尾草,把石灰石遮得严严实实,有时甚至把小河的细窄处也掩蔽住了。山上树木苍翠,有高大的橡树,也有枝叶繁密的常青树。树干好似长满了苔藓的石柱,树枝上垂满了常青藤和寄生草,那柿树的香气在树林的每一个角落弥漫,沁人心脾,令人为之心醉神驰。有些地方,野葡萄从这棵树上攀附到那棵树上,天然形成许多由藤条组成的棚架,棚架间蜂喧蝶闹,忙碌极了。黄昏临近,密林深处散发出阵阵清新淡雅的香气,真叫人深深沉醉,物我两忘!
我们家的别墅座落在山顶上的橡树和松树丛中,虽然拙朴,但环境优美。房子盖得非常小,分为左右两排,中间是一个没有顶的长长的走廊。房子四周有宽敞的游廊,风一吹过,微风轻拂,送来阵阵林间的香气。大部分时间,我们都在游廊里上课、吃饭、做游戏。后门旁边有一棵挺拔高大的白胡桃树,周围砌着石阶。屋前也有很多树,在游廊上就可以摸到树干,能够感觉到风吹树枝,树叶纷纷飘落。
常常有很多人来这里探望我们。晚上,男人们围在篝火旁打牌、聊天、做游戏。他们吹嘘自己打野禽和捉鱼的超凡本领,口沫横飞地描述打了多少只野鸭和火鸡,捉住多少凶猛的鲑鱼,如何用口袋捉刁钻奸滑的奸猾,如何用计捉住行动敏捷的松鼠,如何攻其不备地捉住飞奔如箭的鹿。他们讲得活灵活现,神乎其神。我心想,在这些诡计层出不穷的狩猎者面前,豺狼虎豹几乎都要无处存身了。
最后,听得津津有味的人们散开去歇息了,讲故事的人常常用同样的话祝大家晚安:“明天猎场上再见!”这些人就在我们屋外走廊临时搭起的帐篷里休息。我在屋里甚至能够听到猎狗的叫声和猎人的鼾声。
黎明一到,我便被咖啡的香味、猎枪的撞击声还有猎人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唤醒,他们正在准备上路。我还能够觉察出马蹄的声音。这些马是猎人们从城里骑来的,拴在树上过了一整夜,到清晨便发出声声嘶鸣,急于脱开束缚,随主人上路。猎人们最后都纵身上马,正如民歌里所唱的那样:“骏马在奔驰,缰绳索索,鞭嘎嘎,猎犬在前,猎人呵!出征了。”
临近中午,我们开始准备午餐。在地上早就掘好的坑洞里点上火,摆起又粗又长的树枝,把穿着肉串的铁丝放在上面烧烤。黑仆们绕着火坐着,不时拿起长长的枝条赶苍蝇。烤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儿,餐桌还没摆好,我的肚子就忍不住叽哩咕噜地叫开了。
就在我们热火朝天地准备野餐时,狩猎的大人们就三五成群地回来了。他们累得脚软腿酸,马嘴里喷着热气,猎犬跑得呼哧呼哧直搭拉着脑袋喘气,乃至问有什么收获,答案却是什么也没有。
吃饭时,每个人都坚持说看见了一只鹿,而且是近到举手可擒,可是眼看猎犬要追上,举枪要射击时,却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的遭遇就好像童话故事里的小男孩一样,那男孩说,他几乎发现一只兔子,事实上他看见的只是兔子的足迹。不过转眼间,猎人们便把不愉快的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大家团团而坐。不过,享受的不是鹿肉,而是烤牛肉和烤猪肉,谁让他们打不到鹿呢?
这年夏天,我在山上养了一匹属于自己的小马。我为它取名叫“黑美人”,这是我刚看完的一本书的名字。这匹马就像书里的那匹马一样,尤其是那一身乌黑油亮的毛和额上的白星几乎就是完全一样。我骑在它的背上度过了许多开心的时光。逢到马很听话的时候,莎莉文小姐就把缰绳松开,让它随心所欲漫步。马儿有时停在小路旁吃草,有时又去咬小树上的叶子。
上午我不想骑马时,就和莎莉文小姐到树林中散步。兴致来时,还会故意让自己迷失在树林和葡萄藤之间,那里只有动物踩踏出的小路。若有灌木丛挡路,还得绕道而行。返程时,我们也不忘采摘好几束南方特有的桂花、秋麒麟草、凤尾草等等。
有时候,我会和米珠丽及表姐妹们去摘柿子。我不怎么喜欢吃柿子,不过我深爱它们的香味儿,更喜欢在草丛和树叶堆里寻觅它们。有时我们也去采其它各样的山果,我帮她们剥栗子皮儿,帮她们砸山核桃和胡桃的硬壳,那胡桃仁真是又大又香!
山脚下有一条铁路,火车常在我们眼前飞速驶过,有时它发出一声高亢的长鸣,把吓得我们尽快往屋里跑。妹妹却会紧张而且兴奋地跑来告诉我,有一头牛或一匹马在铁路上到处行走,却似乎从不把尖厉的汽笛声放到心上。
离别墅大约1英里之外,有一座高架桥,横跨在幽深的峡谷上,枕木间的距离很大,让人走在桥上不禁胆战心惊,就好像行走在刀尖上,危雷之间。
我从来没有想过去走这座桥,直到有一天,莎莉文小姐带着我和妹妹在树林中迷失了方向,徒然到处乱闯了好几个小时也没有找到路。
突然,妹妹用小手指着前面大声高喊:“高架桥,高架桥!”说真的,我们宁愿走其他任何艰险的小路,也不愿过这座桥的,然而暮色四合,附近只有这么一条近道,无奈之下,我只好踮着脚尖,去试着踏上那些枕木。起初还不算很恐惧,走得也还很稳,猛然间,从远处模模糊糊地传来了“噗噗、嗅嗅”的声音。
“火车来了!”妹妹喊道。若非我们马上伏在交叉柱上,没准儿就要被碾成碎末。好险呵!火车喷出的热气迎面扑来,喷出的煤烟和煤灰呛得我们简直无法呼吸。火车呼啸离去,高架桥还在摇晃不定,人好像要被抛进无底的深渊里去。我们费了好一番力气终于重新爬了上来。回到家时,夜幕早已降临,屋里空荡荡的,他们全都出动搜寻我们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