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巡抚的大牢很有些阴森,想着以前曾经关过红衣社的五个人,孔不二不由往四周打量着。
巡抚现在更像是一条狗,因为受贿的把柄抓在孔不二手中,所以他对孔不二几乎是卑躬屈膝,到了审讯房,让孔不二坐好,自己才敢坐下。
孔有力也在,显然是巡抚为了显示自己公正,不藏私,才把管驻军的孔不力也请了来,看到自家兄弟,孔有务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那四箱银子,孔不二刚才看过,不管是银子底部的官印还是封箱的封条,确认是官银无误,上次他派人去火花山庄,那里已经人去楼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笔震灾银的影子。
“把犯人带来吧。”他说了一句,巡抚马上命人照办。
不一会儿,一个头发凌乱遮住脸,看不出面目的瘦弱男子被带了上来,那过粗的手脚撩铐让他走的极慢,却很有些从容。
听巡抚说,他舍尽了多年的俸禄救县中受灾百姓,却仍是不够用,便向当地的财主借钱,遭了拒绝,一努之下才带了县中百姓干出杀人夺财的事来。
孔不二听到借钱遭拒这种事,让自己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所以后面当狱卒嫌人犯走的慢,推他一把时,孔不二喝了一声:“推什么推,不用跪,找张椅子给他坐。”
狱卒吓了一跳,忙搬了旁边的一张椅子过来,让那人犯坐好。
“你抬起头来。”被一头乱发遮着脸,孔不二很想看看有这种胆量的人长什么样子。
那人依言抬起脸,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来,没什么表情,只是眼睛毫无怯意的看着孔不二道:“人是我杀的,鼓动抢劫也是我,与我县中百姓无关,大人要制罪就制我吧,我绝无怨言。”就算是为了灾民,但带人聚众杀人抢劫,在本朝罪不仅只在带领者身上,一帮百姓也会定为流寇,应该全部收监,那人显然想一个人把罪扛下来。
到此时,孔不二已从惺惺相惜到对这个人很有好感了,不觉有些兴奋道:“你倒很有骨气,叫什么,报上名来。”
那人似乎想了想,才道:“蔡忠。”
“说说看,你发现官银的情形。”
“小人带了几个人进了那财主家里,拿完东西要走时,在西院的柴房里发现了个地窖,下去看时就发现了那四箱银子,并且银子上都烙了官印,小人当时也管不了这么多,直接搬了走了,但几天后因为有人偷拿了箱中的银子去用,结果才被发现。”他口气很平静,脸上仍是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有些僵硬,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孔有力忽然地“咦”了一声。
兄弟两人本就很有默契,听到孔有力这么一声,孔不二转头看向他,却见孔有力眼睛一直盯着蔡忠的脸,似乎看出了什么端睨来。
孔不二心里动了一下,回头看向蔡忠,看上去他被动过刑,衣衫破烂,脸上身上都有伤口,脸上有伤,这就不可能啊,他心里想着,却听孔有力问蔡忠,道:“你是不是易过容?”
蔡忠怔了怔,脸上仍是没什么表情。
孔不二跳起来,跑到蔡忠面前,看了看他脸上的伤口,回头对孔有力道:“有伤口,如果戴了人皮面具,早露了破绽了。”
孔有力是学武之人,这方面远比孔不二见识的多,道:“不是人皮,而是一种易容膏,附在人脸上,与真人皮肤一样,不用特殊药水洗是决不会掉的。”
孔不二又转头再看蔡忠,见他眼睛垂着,脸上仍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易容是江湖上的一种骗术,用来仿冒别人达到某种目的,但识得这种骗术的人一般很容易看出对方有没有易过容,孔不二只见过一次,是老哥的一个江湖朋友,如果换作平常百姓,就算觉得眼前的人表情僵硬,因为不识易容之术也未必会知道此人是易过容的,所以眼前此人其实不是县令蔡忠?
他也不管现在是钦差身份,应该多少要有点当官的样子,直接伸手往蔡忠的脸上捏上去,口中问道:“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冒充蔡忠?”
蔡忠似乎并不喜欢这样被人捏着脸,往旁边避了避,道:“小人就是蔡忠。”
“胡说,是蔡忠你还易什么容?给我老实交待。”孔不二声音故意抬高了几分,又坐回椅子上,看着他。
蔡忠却干脆不答。
审讯房里一下子静下来。
“老哥你可知道怎么洗掉这种易容膏?”孔不二现在对那易容膏很感兴趣,见蔡忠不说话,便盯着他的脸问孔有力。
孔有力眉头皱了皱,似乎不太愿意说,但还是对旁边一个狱卒道:“想办法拿一盆人尿来,要热的。”
那狱卒反应不过来,呆呆的看着孔有力,孔不二却更来劲,叫道:“快去,快去,自己尿一盆过来,不够的话,我这边有。”说着拍拍自己的肚子。
那狱卒这才回过神,“哦”了一声,跌跌撞撞的去了。
孔不二显得很是兴奋,眼睛看向蔡忠,看到他眼中闪过痛苦之色,他不由笑着对孔有力道:“老哥,你说的特殊药水原来是指这个?”
孔有力却没他那么兴奋,道:“药水是有的,只是没有药水的话,人的尿也可以试试,但不一定会管用。”
不一会儿,一盆热腾腾的尿端上来,一旁的巡抚忙用手捏住鼻子,孔不二却乐呵呵的,指着狱卒道:“去,用尿替他洗脸?”
“我?”狱卒惊恐的指着自己。
“废话,你的尿难道要别人洗啊?快去,快去。”他挥着手。
狱卒没办法,看了眼盆中的尿,将盆放在才蔡忠面前,伸手挽起袖子,手慢慢的伸进了盆里。
这种情况,在场的人都捏起了鼻子,孔有力也皱起眉,只有孔不二目不转睛的看着狱卒动作。
蔡忠想挣扎,但终是被铐着铁镣的,后面实在没办法,他狠狠的瞪了孔不二一眼,只能任那狱卒将尿涂在脸上。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狱卒几次将尿涂在蔡忠脸上,不多时,蔡忠脸上的皮肤开始剥落,薄薄的一层脱下来,而那狱卒显然被吓到,看着蔡忠的脸向后退了几步,蔡忠只是闭紧了眼。
“快去打清水来。”一旁的孔有力道了一声。
狱卒愣愣的反应不过来,另一个狱卒先回过神,奔出去打水。
又用清水将蔡忠的脸洗净,蔡忠的真面目终于显现出来。
众人看着他的脸,不由得都倒抽了口冷气。
那是一张残脸,脸被严重烧伤,坑坑洼洼已不似人的脸,刚才那个替蔡忠洗脸的狱卒吓的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孔不二咽了口口水,站起来道:“妈的,难道还是易容的。”说着就要走上去看个清楚。
孔有力拦住他,盯着那张脸,道:“这回是真的。”
蔡忠却在这时“嘿嘿”的笑,整张脸也扭在一起,说不出的恐怖,看着孔不二道:“大人现在知道小人为何易容了,一场大火烧坏了我的脸,小人为了不吓到别人才易的容。”
孔不二有些反应不过来,皱眉盯着蔡忠的脸,很是失望,他本想易容总是为了掩盖什么,可能这张脸背后是个大阴谋,现在看来全不是这样。
他忽然没了审下去的兴致,但又觉得这个人敢带人抢钱震灾,颇让人敬佩,关在这里着实委屈他,便看看巡抚道:“这人我还要审,移交驻军府大牢吧,记得给他洗个澡,换身衣服再送来,不然臭死了。”
巡抚忙点头称是。
“易容?”
“是,小的亲眼看到的,听说是易容膏,用人尿一洗就掉了。”
“那么,洗掉易容膏又是何模样?”
“一张残脸,主人,似乎是火烧成那样的,已看不清面目了。”
“那人有没有说些什么?”
“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但后来却被姓孔的要去关到他的驻军府去了。”
“嗯……”
阴暗的室内,有人裹着裘衣,手里是暖风的手炉,每到冬天他总是特别的怕冷,齐筝听着手下汇报,眸光垂着,苍白的脸如此时外面溶不去的雪。
“通知山西各点,注意各自辖区的情况,一有风吹草动就马上来报,我不想再有这样的事发生。”真是的巧合吗?杀财主夺钱粮,真的是无意发现那些官银?且不管是不是巧合,他都要比原来更小心。
“是。”报告的属下领命要走。
“等等。”却又唤住他。
“主人?”属下停住。
“她,如何?”
“她?”
“陈薇。”他不太习惯叫这个名字,有些生疏的叫着。
“小人查过了,前几天还关在大牢,现在已经被姓孔的接回去,听说已无性命之忧。”
“可知道她为何要刺杀孔有力?”
“小人,还没查出来。”
“那就再查。”
“是,”下人点头应着,正要走,忽然想到什么,又道,“主人,还有一件事。”
“说。”
“姓孔的似乎派了个手下出城,做什么小人还没查到,但今天那人却忽然回来了,一回驻军府就晕了过去,身上有一把我们的火统。”
齐筝听到“火统”两字,眸光迅速的闪了闪:“现在还晕着吗?”
“是。”
“嗯,我知道了,”他想了想,才道,“这事你不用管了,想办法盯着孔不二,看他有什么举动马上来报我。”
“是。”
孔不二回到驻军府时,天已经不早了,进了房,看到陈薇还未睡,靠在房上,手中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他吓了一跳,急道:“娘子,你拿着刀做什么?”
陈薇似在想些什么,听到孔不二的声音才回过神,放下匕首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些事,”然后忽然又想到什么,坐直身体冲孔不二道:“不二,可有我妹妹的下落?”
孔不二摇头,道:“我原以为她如果在太原,可能与熊家有关,不过一点线索也没有。”
陈薇眼睛一黯,又靠坐在床上,她明知道短短半天内不可能找到,但她仍是失望,就当小七仍在京城,没什么的,没什么的,她对自己说着,然后抬头也对孔不二道:“没什么的,太原这么大,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找到的。”
孔不二知道她失望,但他确实没有找到人,而且看来渺茫,但“渺茫”两字他不敢说,因为他分明很有自信的说过几天内找到她妹妹的。
“你有没有好些。”他觉得有点对不起陈薇,抓着头转话题。
“躺了半天,好多了。”陈薇扶着床沿想下床来,被孔不二阻止,她抬眼看着孔不二,忽然觉得有个人问她冷暖,是否舒服,真是件很容易让人沉迷的事,她伸手去抚孔不二这几天因为忙而来不及刮的胡渣,这才发现他其实瘦了很多,她一直只顾自己的情绪,顾着小七和陈家人,其实从未真正关心过孔不二,只因为她觉得孔不二早晚是要背叛的,她一直将他放在对立的一面,所以大部分时候是冷眼旁观的,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孔不二坐在床边,将她拥过来:“你在叹什么气。”
陈薇闭上眼,手轻轻的圈住他的腰,道:“我在叹,不二,你瘦了很多。”
“是吗?”孔不二摸摸自己的下巴,又凑近陈薇,笑道,“那有没有变俊一点。”
陈薇笑:“变邋遢了倒是真的。”
“那你是嫌我脏了?”他在她唇上一下下的吻,却一直不敢深吻,因为陈薇现在身体极差,他很怕,自己一吻就忍不住。
陈薇看着他眼里的笑意和每吻她一下时的神彩飞扬,心里跟着暖起来,如果没有那个人,没有小七,也没有陈家人,只有他和她,是否就可以做一对平常的夫妻?
她有些放不开这个人了,她喜欢他的痞气,他的油腔滑调,包括现在脸上磨得她发痛的胡渣,但是她仍是不能对他敞开心扉。
她拉着孔不二躺下,头枕着他的手臂,两人默默对视着,她看着孔不二的喉结滚了滚,然后伸手将她抱过来,脸埋在她发间就不再动,但气息微微的乱。
她知道那是什么,手伸过去,伸进他的衣服里,在他腰间来回的抚按,孔不二人僵了僵,抓住她的手:“别这样。”
她的手却顺着他的臀往下去,口中道:“你想我吗?”
孔不二声音一哽,半天才道:“想,但你的身体不行。”他伸手将她的拉出来,手有些发颤,他们其实才新婚,这种时候他真想时刻都想抱着她,而且从上次他差点被烧死到现在他就再没碰过她,此时夜深人静,就两人在床上,只一会儿他的脑中就开始乱想,不行,他想坐起来,觉得那股冲动直接往脑门冲,让他头都有点发晕。
“我就用手,像第一次那样。”陈薇手按住他。
孔不二有些动心,看着她,陈薇的手就又顺势伸进他的衣服里。
她第一次这么主动,脸已通红,其实她并不用这么做,孔不二也没有要求,但,也许是觉得欠他太多,他方才看着她时眼里难掩的渴望,让她觉得她可以让他快乐一些的,只要她做得到。
手慢慢的滑动,她闭上眼埋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喘气声,她轻声道:“你爹说你会是朝廷栋梁,我当时嗤之以鼻,因为觉得你实在很丑,没有你大哥高大,也没有其他人家的孩子那样俊俏,所以我爹替我定下这门亲,我是很有些不情愿。”她说着,睁开眼,看到孔不二也正看着她,她笑着伸出空着的手去抚他的脸,他张口含住她的手指,一根根的舔过,又忽然的低哼一声,咬住她的掌心,用力的喘。
“那次你和太子他们溜出去玩,被我爹打手心,你替太子挨了三十下却吭都没吭一声,晚上还拿了溜出去专们为我抓的蝴蝶送我,也没提挨打的事,结果蝴蝶装在布袋里早已闷死了,我大哭一场,于是我爹以为你欺负我,又打了你二十下,你还是没吭一声。”她边说着,手上的动作加快。
孔不二听她轻声说着,用力抱紧她,头埋在她的发间轻轻的叫:“薇薇,薇薇,你果然是薇薇。”然后忽然的低下头找到陈薇的唇用力的吻住,唇舌交缠。
陈薇气息紊乱,任他吻着,她已经不配这个名字了,那是父亲起的名,希望她是陈家的好女儿,而她早已玷污了这个名字。
激烈的吻,让她承受不住,她忍不住轻轻的咳,孔不二这才放开她,看着她的脸,看他咳嗽的厉害,一只手伸到身下,握住她的手,迅速的滑动几下,草草了事。
“怎么样?”他轻拍着她的背。
“没事,”她咳出泪来,却在笑,“这真没用,连这事都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