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明白,身为执掌权柄、日理万机的天后,要如何封赏一个微功之人都犯不着亲自来操刀。眼下这个问题,无疑是在考察备选女婿的“三观”。
“回天后娘娘,微臣想要一官半职。”薛绍的回答也是相当的简洁,不加任何思索。
武则天不由得眉梢略微一扬。
薛绍的回答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按理来说,九成九的文武官员都会对这种赐赏当面的客气推诿一番,说上一通“忠君报国份内之事”的客气话,然后以一种受之有愧的姿态,不得不接受赐予的奖赏。
更少会有人当真主动开口,索要奖赏的名目。
武则天顿时对眼前这个英俊的年轻男子多了几分好奇,言道:“你想要何等的官职?”
薛绍很平静的说道:“微臣想要策马扬鞭,为大唐保境安民尽诛来犯之敌;或披坚执锐值守京都宫掖,尽效犬马之劳。”
求任武官。
武则天的心里,顿时感觉到一阵欣慰的愉悦。
理由很简单,现在的达官显贵、名门公子,谁会愿意去从戎仕武?那非但是不太入流的浊官,还是个既辛苦又有风险的搏命差事。
从这一点上看,薛绍不是个好逸恶劳贪图享受之人,而且务实刻苦胸怀志向。
武则天再一次不露声色的稍稍点了一下头,心中赞了一个字,好!
武则天这个史上着名的特立独行的实干派女政治家,之所以能在男权的世界里脱颖而出成为史上唯一的女皇,得益于她最大的行为准则--典型的商人式“唯利是图、务实避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一切以利益最大化为标准!
她这种价值观与行为准则与时下的很多仕人贵族都不相同,但此时却与薛绍向来尊奉的军人式行事风格,不谋而合了!
“薛绍,本宫没有想到你会有从戎之志。”武则天继续平静的道,“告诉本宫,为什么?”
薛绍拱了一下手,回道:“回天后娘娘话,其实微臣早有此志。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微臣以为身为男儿,当有满腔热血一世豪情,唯置身军旅之中方可尽情挥洒!”
“纨袴不饿死,儒冠多误身?倒是好句!”武则天听闻此言不禁泛起一丝促狭的笑意,不置可否。
薛绍自己也有点想笑,一不留神就剽窃了一句诗圣杜甫的诗句,他现在应该都还没有出生……好吧,我真不是故意的!
“壮则壮矣,但是薛绍你有没有想过,你出身贵胄岂能从戎?”武则天道,“河东薛氏一族尤其是西祖一脉,家学璀璨门风严谨,良臣辈出宛若星辰。远的不说,令兄薛顗贵为河东县侯、官拜济州刺史,岂能容忍你这嫡亲的弟弟去从戎落了浊官的下乘?”
薛绍苦笑,拱了拱手:“天后娘娘所言甚是,这也正是微臣一直有从戎之志,却无法讨诸于行动的掣肘。微臣久闻天后娘娘慧眼独烛任人唯贤,因为才斗胆肯请天后娘娘替微臣做主,成全微臣跨入戎武之途!”
武则天这下真是有点乐了,哭笑不得的乐。
“薛绍,你好不大胆!”武则天道,“你竟敢利用本宫来做挡箭牌?”
薛绍连忙一拱手,“微臣不敢!”
“你有何不敢,你都已经这样做了!”武则天声调仍是平静,喜怒不形于色,“你要自主从戎,许多谨守家学门风的薛姓族老当然不会同意,令兄也会强烈反对。但若是本宫封授给你的一介武官之职,那么许多薛姓的族老和你的兄长也都奈何你不得。纵然有所腹诽怨怼,也就只会冲着本宫来了,不是吗?”
“咦……天后娘娘所言,不无道理!”薛绍做惶恐状连忙一拱手,“微臣思虑不周连累到了天后娘娘,微臣有罪!微臣不做这官了!”
武则天越发感觉有些逗趣。此人虽有几分傻气,却不失赤子真挚与热血慷慨!
静静的思索了片刻,从诸多方面来考虑,武则天都认为眼前的这个薛绍仿佛是个挺合适的备选驸马,就算武则天自己挺赞赏薛绍的从戎之志,也不能应允他的武官之请。
姑且不论那些薛姓族人的闲言碎语,皇帝李治的那一关她就会有可能过不了--怎能让朕的外甥、太平的驸马成了一介浊官?
当然,太平公主“赌官”的事儿也不能视而不见。她的宝贝女儿那点心思武则天哪里能不明白,无非就是想让薛绍时常留在长安,更多的与之相伴。
所以,这官还是要封的!
好一番权衡思量之后,武则天说道:“薛绍,既然你意在仕途,就封你检校光禄寺太官令一职。下去吧!”
未来丈母娘的面试政审宣告暂时告一段落,武则天好像没打算要给薛绍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
薛绍谢了恩退出御书房,心里不禁有点迷茫,这个光禄寺太官令是干什么的,司职几品?
“检校”二字的意思我倒是明白,那意思就是我被封了一个,在其位不必谋其事的候补官、闲饭官了!
武官没求到,求来一闲官!
尽管如此,薛绍的心情仍是不错。
因为,薛绍分明感觉到了武则天对他“从戎之志”的认可与赞赏。留下了这样的“第一印象”应该是个不错的铺垫与伏笔,这远比“检校太官令”这个官职本身要来得值钱和重要的多。
离开御书房下到一半龙尾道时,薛绍出于习惯的职业警惕,发现稍远处的龙尾道尽头处有几个诡异的人影在躲躲闪闪,而附近的兵甲卫士则对这群鬼鬼祟祟的家伙视而不见。
从理论上来讲,这应该是奇葩的宝贝女儿--小奇葩,太平公主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