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俨若思斋梅华问答编(13)

蚌腹珠曾剖,鸡窠卵易寻。无中生有物,神气自相侵。

言微物尚知静专以迄有成,似蚌含珠,似鸡哺卵,皆属无中能生有物。可见人之丹道须要恒诚,只在神注不移,专气致柔,密密绵绵,自相侵射而已。

右第五十五章。此以物譬人,并寓以分胎后自然温养之道,可以人而不如物乎?

神气非子母,身心岂夫妇。但要合天机,谁识结丹处。

此因前代师传丹书,每有子母夫妇字样,以喻神气身心。子母之喻未免支离,夫妇之喻陷入妄作,故特点明是喻神气身心,非真子母夫妇。教人勿泥其文,但要知时明令,合天之机,始于有为,终于无为,凝炼阴精,化作阳神,神凝气聚,自然丹成。若问结丹之处,只在无相幽独之中生完实相,不过养气之实者致之静虚,凝神之虚者还吾笃实,久而刚健,遂有光辉,故得阳神现而天气归焉,谁能识之?

右第五十六章。辟除觅空妄见,阐明运用真机。

丹头初结处,药物已凝时。龙虎交相战,东君总不知。

言当气得精兼而上透,精遂凝气以成神,此为丹头初结之处,即是药物已凝之时,当知精凝于气如龙虎之交战,吾之正令早已退藏于密,不识不知,故气自战胜。张子所谓“战罢方能见圣人”也。

右第五十七章,此再点明交结烹炼只在一刻之中,并以破除四十九章内捉寄等语,教人知来藏往,勿忘勿助而已。

旁门并小法,异术及闲言。金液还丹诀,浑无第二门。

言此金液还丹正诀,乃与佛祖大乘正宗、孔门中庸至道同一不二法门。不比旁门异术令人惹祸招殃,小法闲言令人徒费功力也。(阳林谨按:旁门异术,我师向未指明,林未知其详。惟读南宗四祖陈泥丸真人《翠虚吟》,勘辨邪正,犹如杲日之丽青天,附述于后以备参考)

右第五十八章。教人学道择诀须明,必须正邪两辨,方不误入旁门也。

贵贱并高下,夫妻与弟兄。修仙如有分,皆可看丹经。

言此修仙之道,不论贵贱男女,只要安分勤业,发个肯心,即是有分之人,总是仙家眷属。此等丹经,人人皆可看也。

右第五十九章。乃劝勉大众之辞,谓皆可与共学也。

屋破修容易,药枯生不难。但知归复法,金宝积如山。

上章既言人人可修,犹恐世间髦士误听异术闲言,自叹药枯,不作修仙之想。殊不知全真上品丹道,取材只凭神气,神气通天贯地,并无老少之分。但有一刻之神思凝静,即是一刻之谷神,有一刻之志气清明,即是一刻之元气。肯安此刻之神以自守,即养此刻之气以周行。从此密密绵绵,久而弗懈,则气以养神,神凝气聚,而精自生气。精日滋而神自旺,神水灌注,气海充盈,自有阳气升腾上透,凝精成神。神完气足,返老还婴,即是归复之法。药生何难?故特以屋喻身,但肯修筑,便易完好。身中之药,要生不难,只要正念收摄身心,髦藏于密,自得神归气复。日积月累,犹夫屋中金宝,堆积如山,紫阳张子所谓“真金起屋几时枯”,同喻此也。

右第六十章。此承上章,并以劝勉老年人亦可修炼。总之,一息尚存,性命犹为我有,神能兀兀,气自绵绵,此志正不容稍懈也。其下三章,遂言归复之法。

魂魄成三性,精神会五行。就中分四象,攒簇结胎精。

吾人性本一,乃天所付畀于我心,而魂魄系肝肺之所藏,原不容与心并立。瞿君以谓:“人未修炼,是非之心固是本性。其枝节分歧,趋同纷扰,乃魂之所为;偏倚坚执,枉直不顾,乃魄之所为。”李善《文选注》曰:“魂者身之精,魄者性之决,皆能分真性之权者也。”此理甚为明确。是以常人遇事,初念极明,乃根于心,即是真意;倏转一念,乃魂所发,其中虽疑,尚不甚恶;及至三念而决,乃魄所生,其中纯阴,全是私意。夫人只一性,而心因物诱,不能自辨贤奸,竟让魂魄与意参主于中,遂成一国三公之势,故曰“魂魄成三性”。然而东木之魂,实生南火之神,西金之魄,实生北水之精。丹道取材乎精神,精神实资生于魂魄,是魂魄为精神之母,精神乃性命之符。故必会五行而一之,方克成全乎丹道。经云:“欲诚其意,先致其知,知致则穷理而性见。”故修炼之士必先穷理尽性,大为之防,性尽则心自刚健,大权不复旁移。一面团聚精神、立定笃信谨守之主意,就中分魂魄精神为四象,凝精以敛魄,安神以藏魂,精神资生于魂魄,魂魄遂收摄于精神。惟时意正清静,四象遂攒簇于宥密之中,则是会聚五行之气为一气,凝然大定结成胎精。张子所谓“两般合药方成,点化魂灵魄圣”是也。魂魄既化,精神自凝,而吾之性情可得而正定矣!此章与上文四十五章参观更妙。

右第六十一章。此承上两章,发明穷理尽性为修道之要务,性定可与适道矣!

定志求铅汞,灰心觅土金。方知真一窍,谁识此幽深。

志者,我性中所指之事也,即吾之素志。土金者,谓静如纯阴坤土中藏一点干金,即戊寄于坤而成坎,乃吾正念之初动时也。此承上章而言性定则志亦定,从此七窍归根于一,专志冥心,即是求取阳气阴精之法。气精既觉齐来,仍须冥心如灰,即是觅取真意、包藏精神之道。由是神凝气寂,同归于真实无妄一窍之内,自然混化成丹。白子所谓“用志不纷,乃凝于神。灰心冥冥,金丹内成”,如此幽渊深沉之学,谁能识之?

右第六十二章。此亦承上章,发明立命之功诀。命立可与立矣!

造化无根蒂,阴阳有本源。这些真妙处,父子不相传。

无名天地之始,造化以之为根蒂;有名万物之母,阴阳以之为本源。固矣!然此玄玄妙窍,但可以心领,未易言传,姑先就造化阴阳名义言之。夫造化者,天独操之权以生死人物,天然有为之道也;阴阳者,人与天地万物并根乎无极元始之一气,不生不灭,虚无自然中无为之道也。无中生有为之造,即有还无谓之化,以生灭言也;动极而静则为阴,静极复动即为阳,以通复言也。生灭属形质,通复属精神。夫人与物之形质皆由于精神之所凝,则人得阴精阳气于厥初而生神,即为有生之根蒂,何以此章特言无为根蒂耶?只因世人不知归复所本乎父母以天然精气构成此身,一届脱胎断脐即不啻根断蒂落。虽所得于大造之精神有多寡之不同为寿命之定数,贤者延之稍长,不肖者促之即短,智者愚者不延不促,而顺之囿之则尽数以终,迟早总归于消化,仍入于大造之炉中,故人物皆难逃乎气数。人之生年月日谓之命造,死年月日谓之化命,《劝善文》中有延寿长命,促寿短命,以及算尽则死之说,总谓有形必灭、有造必化,故曰“造化无根蒂”也。若夫人身中之阴精阳气,虽亦根于天之所赋,然天地亦本此阴阳以成象成体,天地不过能忘象忘体,不以气质累其神,故遂资此阴阳造生夫人物。人为万物之最灵,知崇礼卑、效天法地、虚心实腹、养其无形,其中二气之运行,即无极元始之一气一样盈虚消长,如鱼在水,刻刻贯通。不过不知归复者,如分水之一勺,如得土之一撮,玩弄不久,勺破撮散而水归大海、士委大地矣。能自归复者,则原自通乎本源,即此一勺水保之而忘其勺之用,则无时不逢其源,即此一撮土安之而克自敦乎仁,即无时不培其基,恒久而不已,则聚水成湖、累土成山,浸假而充湖之量以为海,遂涵虚而混太清,凝聚而扩山之广以为地,遂厚重而载华岳,皆此勺水撮土之本来面目也。人之积精累气以成神,凝虚养浩以成道,乃属本源内应得之事。老子所谓“谷神不死”,即与天地同根于玄牝之门矣!故曰“阴阳有本源”也。然此乃中品说法也。若夫上品丹法,自有一着先机、直捷孔道,可以一触而顿证之玄关,自然妙见妙知,直体夫《道德》首章,而知人之神与天地同一造化,即同一元始妙无为根蒂。人之气与万物均秉阴阳,即均秉灵宝妙有为本源,更不比聚众积士之烦难,只本一念至诚、不贰不息,即是功无间断,返还甚速也。故但就造化言阴阳,则阴阳已落于后天,在人为色身,寿命不延不促,守死善道,即大人之“后天而奉天时”也。是以颜子不为殀,非言其有造必化色身也,指夫能“常无以观其妙”者言也;盗跖不为寿,乃言其有造必化之色身也,为夫不知“常无以观其妙”者言也。如统乎阴阳论造化,则造化悉本乎先天,在人为法身,慧命果能复其本、还其源,则真常应物、真常得性,即大人之“先天而天不违”也。是以众生之轮回于六道,转轮圣王之不得为如来,因其以法身殉阴阳之好恶,未能“常有以观其徼”也;文帝之一十七世身,老子之八十一化,是以法身循乎阴阳之动静,斯能“常有以观其徼”也。故曰:“色身凭造化,由天不由己”,以己无根蒂可凭也;“法身贯阴阳,由我不由天”,以我有本源可贯也。天亦佑之,吉无不利者也。然而天下之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无固为有之本源,有即为无之根蒂。是则有无即动静也,动静即阴阳也;阴阳即造化也,造化即有无也。吾更不辨何有何无、何阴何阳、何造何化,但就我之一动一静,互为其根,无恶无好,遵王之道。即色身以长养法身,则聚处为形,散处为气;本法身以稳固色易,静则为金丹,动即为霹雳。何生何死?何存何亡?孟子所谓“殀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何尝有生死之分耶?又曰:“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在焉”,何尝有存亡之别耶?夫亦可以恍然于常应常静者之自在矣!夫气犹水也,神犹土也。气,命所凭也;神,性所托也。智者乐水以养气,行其所无事而不凿,即以养其慧也;仁者乐山以凝神,安土敦乎仁而不迁,即以养其定也。吾姑穷致此性命兼修之理,先心以藏神,安神以息念,忘念以养形,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是得颜子之坐忘,即尽我性以致乎命,更能忘虚以合道,则天亦纵之将圣,自然元命复而元性还。性命完全,毋意毋必毋固毋我,遂并合乎先天元始之一气,即是与道合真,贯古今而常存,参天地而不贰,动则为太极之永贞,流行而无滞;静则为无极之真一,得主而有常。夫即有常,则无常者皆归掌握;无滞,则有滞者亦会贯通。先儒周子所谓“五行一阴阳也,阴阳一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无极固无,太极即有也,造化之根、阴阳之本固在是也,而岂甘被阴阳束缚在五行之中,空自贪生怕死、较有论无?要当直采其根本,会得其枢要,超出乎造化之窠臼,方可名为得道之士矣!这些真正妙处,色法生死交关,若不自体自悟,穷理尽性,皈神真师幕下,大家正念当空,无声无臭,印证一番,从而自定自立、自返自还、自归自复、自成自证、自解自脱,虽父子之至恩有不能相传者也。吾龙门七祖昆阳王子所以说到“了悟生死”之后而曰:“认得真,连夜走,觅个拄儿无一有;空空荡荡独修行,不渴不饥天地寿。”二十二章注内所述“用六”之“利永贞”,而“用九”之“见群龙无首吉”也,如是如是。

右第六十三章。此承上四章,姑就中品阐法,戒之以造化之无根蒂,董之以阴阳之有本源,显现穷理尽性之端倪,教人自己体认,了悟生死,直臻妙有妙无之圣境,以返本还源,惬与上品丹法修证无异,乃知孔子所谓“原始及终,故知死生之说”,即此之谓也。得此真妙可与权矣。此为通篇眼目点睛特笔,并以发明上文第四十九章至五十四章炼成谷神之总诀,以起下文各章之意。《周易系辞传》“原始及终”,及字见汉儒注本:“言人能原始以及终,故知生死之说也。”语意极亮,今从之。

留汞居金鼎,将铅入玉池。主宾无左右,只要识婴儿。

汞指神,铅指气。金鼎指人身中,上有天谷,即婴儿时藏神之府也。玉池指人身中,中有应谷,即婴儿时藏气之府也。婴儿指元命即复,谷神初化之阳神也。此承上文五十四章元命来复之际而言。此神已由应谷寄宫养到充足,乘气腾转周天,移归本位泥丸宫中,遂留居于天谷,是为谷神。石子谓是分胎,白子谓之移神换鼎,故曰“留汞居金鼎”。而气亦自复其本位,入于应谷绛宫,故曰“将铅入玉池”,此不假作为,自然转移。张子《悟真篇》云:“用将须分左右军,饶他为主我为宾。”此章特为剖晰其旨,教人饶气为主而神为宾,并无左右之分,与道合一而归于不死不生。惟神安藏于密,不于分外造作以求生,是以气亦浩然,权且留神以不死。此惟婴儿为能如是纯气之守也,故曰“主宾无左右,只要识婴儿”。教人此际得此阳神,正与婴儿初生无异,只要如婴儿纯气以守纯阳之体,则阳神自壮长矣!

右第六十四章。统上九章,皆以发明穷理尽性之微旨,以致元命来复之由,及命复时自然之功用。下章遂言温养之道。

黄婆双乳美,丁老片心慈。温养无他术,无中养就儿。

丁老指心,言命复时已如上章功诀,安顿停当即无所事。只要其人不自执以为有,仍自养其无相之神,主清静以拳拳,宾铅汞而穆穆,则气自流行滋养神室。如姆哺儿,任其吸饮,心亦慈祥,顺气所行,常常顾复,故得遍体温润,养就婴儿自然长大,更无他术也。无中者,中不自有之意。《金刚经》所谓“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皆非也,必用观自在之法,只是忘形忘气以养其不神之神而已矣!

右第六十五章。此承上章,发明温养时之火候,只是忘形一诀为长养谷神之道。

绎阙翔青凤,丹田养玉蟾。壶中天不夜,白雪落纤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