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問曰。黃河掃工有修防。有救險。有新生險。爾能相機行乎。曰不能。則告之曰。霜降水消。密察舊掃。傾者。陷者。卑矮者。朽者。補襄必周。椓以大樁。仍依大汛漲痕。高數尺下順埽。薄傅土。蟄定而下丁頭掃。是謂修防。將危陷而掃未去。則臨河添壓大掃。椓以長樁。去舊埽。浮土軟填之。仍椓杙旁之穩掃。是謂救險。若搶險工程。乃頂沖掃灣。埽全去。隄不保。須相其緩急。毋輕下埽。毋誤椓樁。始足濟絕險。而不意新生險工。則舊埽上大溜沖至。舊隄坍卸。必下掃。至於開溜之所。大凡壓土太厚。反至欹斜。黃水一入。掃中停沙故也。諺曰。下掃無法。全憑上壓。乃為清水河言也。既諾。
然後按日考驗。詰其應變之法。試其捲下之能。明功過。勤勞。由是士識官意。官識士心。猝遇險要。應接如環。善乎家令之言兵也。一曰得地形。二曰卒服習。三曰器用利。微乎微乎。神乎神乎。是亦治河之要道也。
治河雜論
張伯行
黃河自宿遷而下。河博而流迅。治法宜縱之。必勿隄。宿遷而上。河窄而流舒。治法宜束之。亟隄可也。又徐邳水高而岸平。泛濫之患在上。宜築隄以制其上。河南水平而岸高。衝刷之患在下。宜捲埽以制其下。不知者。河南以隄治。是滅趾崇頂者也。徐邳以掃治。是摩頂擁踵者也。其失策均也。
河隄之法有二。有截水之隄。有縷水之隄。截水者。遏黃水之性而阻之者也。治水者忌之。縷水者。順河之勢而束之者也。治水者便之。夫水之為性也。專則急。分則緩。而河之為勢也。急則通。緩則淤。若能順其勢之所趨。而隄以束之。河安得敗。惟河欲南而截之使北。欲合而截之使分。以逆天地之氣化。而反天地之血脈。河始多事也已。
河南屬河上源。地勢南高北下。南岸多強。北岸多弱。夫水趨其所下。而攻其所弱。近有倡南隄之議者。是逼河使北也。北不能勝。必攻河南之銅瓦廂。則徑決張秋。攻武家壩。則徑決魚臺。此覆轍也。若南攻。不過溺民田一季耳。是逼之南決之禍小。而北決之患深。
治漕有八因。因河之未泛而北運。因河之未凍而南運。因風之南北為運期。因河之順流為運道。因河安則修隄以固本。固河危則塞決以治標。因冬春則沿隄以修。因夏秋則據隄以守。是謂八因。有三策。四月方終。舟悉入閘。夏秋之際。河復安流。上策也。運艘入閘。國計無虞。黃水齧隄。隨決隨補。中策也。夏秋水發。運舸度河。漕既愆期。河無全算。斯無策矣。是為三策。五行之性。金圓。木直。水曲。火銳。土方。夫水之不可使直。猶木之不可使曲也。黃河九折而入中國。每折千里。此西域之河耳。亦折之大者耳。若自三門七津而下。由安東入海。僅僅二千里而強。不知幾百折也。故能盤旋停蓄而不洩。若人之腸胃。然丹田以上多直遂。丹田以下多盤曲。然後停蓄而注於膀胱。否則徑洩氣射。斃也久矣。黃河之在西域。丹田而上者也。流入潼關。丹田而下者也。故入西域。折以千里計。入潼關。折以數十里計。是注膀胱之勢也。每折必掃灣。在河南制之以掃。在徐邳制之以隄。吾謹備之耳。若惡其掃灣。必導之使直。是欲直腸胃。使從管達膀胱也。豈惟人力不勝之。傾巖急瀉。是謂敝河。故大智能制河曲。不能制河直者。勢也。
黃河險工。當以頭年下掃。為次年之防。一年積料。為兩年之用。則桑土早備。陰雨無虞矣。慎之哉。
黃河非持久之水也。與江水異。每年發不過五六次。每次發不過三四日。故五六月。是其一鼓作氣之時也。七月則再鼓。而八月則三鼓。而竭且衰矣。故萬一河勢虛驕。銳不可當。我且避其銳氣。固守要害。如河南之銅瓦廂。山東之武家壩。徐州之曲頭集。布陣嚴整。三守四防以待之。而姑以不要害之地委而嘗之。以分弱其勢。持之稍久。水勢漸落。復將所委之隄之缺而隨補之。刻期高厚。勿令後水再由。如此。則河之攻我也有限。我之守河也無窮。
四防中。風防尤宜慎之。房村決。風濤鼓擊不已。黃呂梁以巨舟四十。障於決口。風濤遽靜。亦奇事。然河隄千里。舟不及也。古有黃河風防之法。如遇水漲。濤擊下風隄岸。則亦秫秸粟。及樹枝草蒿之類。束成綑把。浮下風之岸。而繫以繩。隨風高下巨浪。止能排擊束且以柔物。堅濤遇之。足殺其勢。隄且晏然。於內排擊弗及。丁夫郤於隄外培工。此風防之要法也。綑仍可貯為捲掃之用。有所備而無所費也。
河決之患有二。如上有所決。下無所洩者。曰隘決。不必水搶築。伏漲落水出。直塞之耳。若上決而下洩者。曰通決。此不可少需。搶築可也。否則流衝勢洩。恐成河身。則正河流緩而淤矣。余於房村。以搶築法施之。正河即安。
潘公曰。多穿漕渠。以殺水勢。此漢人之言。然特可言秦晉以上之河耳。若入河南。水匯土疏。大穿則全河由渠。而舊河淤。小穿則水性不趨。水過即平陸耳。夫水專則急。分則緩。河急則通。緩則淤。治正河。可使分而緩之。道之使淤哉。今治河者。第幸其合。勢急如奔馬。因而順其勢。隄防之。約束之。範我馳驅。以入於海。淤安可得停。淤不得停。則河深。河深則永不溢。亦不舍其下而趨其高。河乃不決。愚按多穿漕渠以殺水勢。但不可施之於黃河耳。凡清水之河。皆可用之。駱馬河之下為中河。則中河可以多穿漕渠也。洪澤河之下為周家橋翟家壩高良古溝高家堰武家墩。則周家橋翟家壩等處。皆可穿漕渠也。仍宜各設閘座。水小則閉閘蓄水以敵黃。水大則開閘放水以溉田。可以除水之害。可以資水之利。一舉而兩得也。武家墩之下為運河。亦宜多穿漕渠。以殺水勢。可以溉民田。而運河可免氾濫衝決之虞。凡可以穿漕渠之處。皆宜建閘。其下皆宜水田。仍令地方官兼管水利事。如同知通判及縣丞主簿之類。皆可兼之。則民生既可以資水之利。而河道亦可免泛濫衝決之患矣。
治河工程
靳輔
自禹之後。治水之人多矣。而不詳其所治之法。詳所治之法者。自歐陽元至正河防記始也。夫治水非徒法也。因乎地形。察乎水勢。而加之以精思神用焉。然規矩備。而婁之明。輸之巧。不更加乎。河防一覽備矣。臣不才。督河十有餘年。治防事宜。不能希附前人。然河流變遷。運道改易。宜於今者。或不必膠於古。故凡見之施行者。亦不敢不錄而存之。以備後此芻蕘之採。其繁且大者。辭不厭詳焉。
一曰大興經理。凡大工之興。先審其全勢。全勢既審。必以全力為之。未有畏其大且難。而曰吾姑以紓目前之急已也。康熙十六年以前。淮潰於東。黃決於北。運涸於中。而半壁淮南與雲梯海口。且滄桑互易。此時若不將兩河上下之全勢。統行規畫。源流並治。疏塞俱施。而但為補苴旦夕之謀。勢必潰敗決裂而不可收拾。臣受事之始。正值軍興午。籌餉維艱。而經理河工八疏。所計工程極大。請帑至數百萬計。而廷臣不無其難其慎。而我皇上睿謀獨斷。不惜大費。悉準施行。此兩河之得以復故也。
二曰首嚴處分。天下事莫不成於明作。而敗於因循。但人情當積疲之後。委靡不振。無論賢不肖。皆狃以為固然。非有以大震動之。則賢者無以勸。而不肖者無以懼。自兩河失故十有餘年。夙弊相沿。廢弛日甚。司道委之府佐。府佐委之州縣。州縣委之佐雜。而府州縣之正印。則袖手觀。辦物料則累月經年。計夫役則有名無實。覈工程則苟且支吾。懲不勝懲。雖河臣亦無如之何。康熙十六年。題請嗣後凡黃運隄岸修築。各定年限。其汛地沖決。及催夫不發。辦料不前。推卸遲誤。並不行轉催不行確查具題之上司。增定新例。較昔彌嚴。其薦舉大計等典。凡有河地方之道府州縣。正印佐貳等官。俱將河工一併考成。從此人知儆惕。舉千數百里之大工。屈指限期以告竣焉。
三曰改增官守。兩河襟帶數千里。全在大小有司。贊襄戮力。必使人如臂指。而後其令行。必使人無觀望。而後其心一。必使人知懲勸。而後其力殫。往時河官之制。設分司四員。以部郎領其事。三年一易以為常。夫部郎之親民也。視郡邑有間。舉事率多格滯。且以年之有限也。往往履任之初。皆迂。及車輕路熟。又以瓜期去。故請撤部郎。而歸之監司郡丞。蓋監司郡丞之於郡邑。呼吸一氣。事易集。且可遴選其諳練者以名聞。又其歲月。責其成功。是以吏習民安而政克舉。然大工龐雜。又非數郡丞可理。故又分設監理分理者。畫疆任責。俾各專其事。展其長。以課其殿最。而黜陟行焉。而河工無不效力之員矣。
四曰設立河營。舊制沿河隄岸。額設河夫。以供修防之役。然有司按籍簽點。必假手於吏胥。由吏胥而及之鄉長里甲。大都冒張虛數。臨時倩應老弱。故名存實亡。而功以墮也。今改設河兵八營。營領以守備。遞為千把總。一以軍政部署之。令其亡故除補有報。逐日力作有程。各畫疆而守。計工而作。視其勤惰。而賞罰行焉。有事則東西併力。彼此相援。無事則索綯藝柳。巡視狐獾窟穴。較額夫舊制。有條而不紊。有實而可覈矣。然守弁惟以督率興作為務。至於錢糧出入。稽查商。非文職不可。故有一備。即有一廳員監之。然後文武相資。而事易集焉。
五曰挑濬引河。塞決之方。必先殺其勢。平其怒。而後人力得施焉。則莫如引河之善也。引河之用有三。一曰分流以緩衝也。河一決。則全流盡趨決口。奔騰激蕩。樁埽無所施。應於對岸上流。別開一河以引之。則決口緩矣。一曰預浚以迎溜也。河身既淤為平陸。既異日黃流歸故。必漲溢而他潰。故必預開一渠以迎之。務使水至歸渠。遂其湍迅之勢。則刷沙有力。而後無出之虞。一曰挽險以保隄也。河性猛烈。方其順流而下也。則藉其猛以刷沙。當其橫突而至也。則挾其猛以崩岸。故當其忽激射之時。宜酌左右之中。急開一渠。以挽所沖之溜頭。引入中流。以奪其勢。而後危隄可保。故曰其用有三也。至於度土地高卑之數。以定挑挖之淺深。驗土性淤鬆之殊。以酌渠路之去取。又在任事者之盡心焉。挑河之法固宜相土地之淤鬆以施浚然亦有本無鬆土不得不於淤處挑挖者後水到之時不比浮沙易刷此等水中之淤最難施力必須初開之時分外加深乃可
六曰開闢海口。雲梯關者。不知名自何時。乃黃淮二瀆。所由以入海者也。往時關外即海。自宋神宗十年。黃河南徙。距今僅七百年。而關外洲灘。遠至一百二十里。大抵日淤一寸。海濱父老言。更歷千年。便可策馬而上雲臺山。理容有之。此皆黃河出海之餘沙也。自河道內潰。會同之勢弱。下流不能暢注出海。而海口之沙日淤。海口日淤。而上流愈壅。以致漫決頻仍。內訌而不之止。故凡議河事者。莫不力言挑濬。而不知其勢有必不可者。何也。挑浚之口。最狹淺亦須寬至里。深及丈。方可通流。以土方之算。授工計萬夫。三日之力。不及里之一分。且漸近海濱。人難駐足。加以滔天之潮汐。一日再至。不特隨浚隨淤。尤恐內水未及出。而潮水先從之而入矣。夫海口之高。皆因關外原屬坪廠漫灘。以故出關之水。亦隨地散渙。散渙則無力。無力則沙停耳。禹貢紀河之入海曰。同為逆河入於海。夫河也而以逆名。海湧而上。河流而下。兩相敵而後入。故逆也。既播之為九。又曷為而同之。不同則力不一。力不一則不能逆海而入也。禹貢聖人之書。其言不可易也。又考河防一覽。潘季馴有言曰。海無可浚之理。惟有導河以歸之海。然河非可以人力導。惟有善治隄防。俾無溢。則水由地中。沙隨水去也。季馴近世之能臣。其言固不當易也。今日之雲梯關外。是即今日之逆河也。而不隄以求其同。不同以求其入海也得乎。爰是自清口以下。至雲梯關三百餘里。挑引河以導其流。於關外兩岸。築隄一萬八千餘丈。凡出關散渙之水。咸逼束於中。涓滴不得外溢。從此二瀆就軌。一往急湍。沖沙有力。海口之壅積。不浚而自闢矣。
七曰塞決先後。河水當泛濫奔溢之時。其決口必非一處。或大或小。或上或下。議塞者莫不先大而後小。先上而後下。而不知其理有不然者。大口難塞。非踰旬累月不能竣。迨大口工竣。而小口又復汕刷而成大。雖用裹頭套護之法。第能使之不闊。不能使之不深。然亦未有中泓既深。而兩端不塌陷者。則是所塞之工。處處皆大口矣。夫大口既寬闊。至於成河止矣。必不至更刷而大。急將諸小口盡行堵塞。而後以全力施之大者。至於先下而後上。從事乎其所易。其理亦然。截其尾。毋攖其鋒。下口既截。而後以全力施其上。或挑引河。或築攔水壩。或中流築越壩。審勢置宜。而大者小者。當亦無有不受治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