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禮政五宗法上(2)

宗法論四

紀大奎

或問別子為祖。繼別為宗。先儒以為諸侯之公子。若始來此國者。若庶姓之起為大夫者。然則庶民不得有宗信乎。曰非是之謂也。周官太宰以九兩繫邦國之民。五曰宗以族得民。此見民之有族者。皆得有宗也。若古者宗法大行之法。民之聚族而居者。不得有宗法。則族離矣。何以得民。若以宗為卿大夫之宗。則得民者亦卿大夫自得其族之人而已。何以與於邦國之民。邦國之民則盡乎民之辭也。故曰。民之有族者皆得有宗也。禮經之言別子為祖。繼別為宗者。異別子之宗也。凡起為大夫。而得命氏賜族者。則得以別為一宗。而享其不祧之祭。故謂之別子。其為大夫而未賜之族。則不得為別子。不得為別子。則但以始祖之適。世世為宗。而不得別為一宗。故始祖之宗。宗之大同者也。別子之宗。宗之別於大同者也。然則士庶非無宗也。士庶之宗。宗之大同者也。先儒謂後世無世卿。大宗之法。不可以復立。非也。無世卿則無別子之宗。而始祖之宗自在也。始祖者始遷之祖而已。非先儒所謂厥初生民之祖也。故得以其適世世為宗。其不同於世卿者。廟寢祭薦飲食制度之等殺異焉耳。故曰。民之有族者。皆得有宗也。然則禮不言庶人之宗。何也。曰。奚不言也。大傳曰。同姓從宗合族屬。又曰四世而緦。服之窮也。五世袒免。殺同姓也。六世親屬竭矣。其庶姓別於上。而戚單於下。昏姻可以通乎。繫之以姓而弗別。綴之以食而弗殊。雖百世而昏姻不通者。周道然也。是故四世以內。則曰親屬。五世以外。親屬竭則謂之同姓。先王以為竭則易離。而不可無以合之。故曰。同姓從宗合族屬。從宗者。從始祖之宗也。高祖以下謂之族。五世以外。族與族相屬。故謂之族屬。猶兄弟謂之親。四世以內。親與親相屬。則謂之親屬也。此宗法之通乎士庶。不得謂之專言別子之宗也。故曰其庶姓別於上。別於上者。謂始有別子之初也。別子得命氏以為族。故其於同姓也。則謂之庶姓。禮經以為同姓則已殺矣。親屬則既竭矣。矧又別其氏族。而以同姓為庶姓。恐疑於昏姻之可以通矣。然而別子者。別其氏而已。姓不可別也。姓不可別。則同姓之宗。不可離也。故曰。繫之以姓而弗別。綴之以食而弗殊。此見別子雖別為一宗。而始祖之宗自在也。故曰始祖之宗。宗之大同者也。是故大傳有同姓之宗。有別子之宗。有公子之宗。三者之文彰彰。禮經不可誣也。有君之合族。有同姓從宗之合族。亦彰彰。禮經不可混也。先儒誤於別子之義。至以始祖之祭近於僭。而欲廢之。過矣。

宗法論五

紀大奎

然則別子者。非諸侯之公子。若始來此國者之謂與。曰。此註疏之誤也。凡始遷他國。即當為他日之始。彼已去其邦族。無復有宗之義。惡得更言別子也。若公子則自有宗道。不必假別子以為名。且公子別於君。不敢謂之別子。卿大夫之別於庶姓者。乃謂之別子。別之也者。異之也。異之也者。貴之也。公子不貴於君。則不得言別子也。是以大傳既特言別子之宗。而即繼之以公子之宗。曰有小宗而無大宗者。有大宗而無小宗者。有無宗亦莫之宗者。公子是也。公子有宗道。公子之公。為其士大夫之庶者。宗其士大夫之適者。公子之宗道也。然則公子之非別子亦明矣。凡為人後之義有三。傳曰。何如而可為之後。同宗則可為之後。又曰。何如而可以為人後。支子可也。適子不得後大宗。又曰。為人後者孰後。後大宗也。公子則不然。公子之適子。皆小宗繼禰者也。大夫不得祖諸侯。是以無大宗。公子無子。以昆弟之子為之後。其為之後者。皆小宗也。而為人後者。後大宗之義不得而拘。故曰。有小宗而無大宗者。此其異於凡為人後者一也。公子之適孫。為大宗繼祖者也。公子之適子無子。以昆弟之適子為之後。而以其支子自為後。凡支子之後大宗者。雖降其小宗。而終不能沒其適子小宗之名。則猶得隨小宗以祭其父母。適子後大宗。則不得復為支子之小宗以祭其父母。而適子不得後大宗之義又不得而拘。故曰。有大宗而無小宗者。此其異於凡為人後者二也。然是二者。猶皆以昆弟之子為子也。若小宗無昆弟之子。大宗無從昆弟之子。則莫之宗。而為人後之義窮矣。而公子不然。羅君位齋曰。無宗者無小宗大宗也。無小宗者。無子之公子也。公子無子。又無昆弟之子。則無宗亦莫之宗者矣。而可以他公子之孫為之後。是莫之宗而從父昆弟之子相為後也。無大宗者。無孫之公子也。公子無孫。又無昆弟之孫。則亦無宗亦莫之宗者矣。而可以他公子之曾孫為之後。是莫之宗而從祖昆弟之子相為後也。而同宗可為之後非宗不為後之義又不得而拘。故曰。有無宗亦莫之宗者。莫之宗而有宗。所以重公子之宗也。是則凡五服以內者皆得以為之後。此其異於凡為人後者三也。且公子之宗。不獨國君世子之母弟為重也。即公子之庶者。亦無不重。故曰公子之公。為其士大夫之庶者。宗其士大夫之適者。士大夫之庶者。庶公子之或為大夫。或未為大夫者是也。適者即庶者之適子。庶者與其適子。或為大夫。或為士。皆得命於公子之公。以其適世為宗。別子世為大夫而後有宗。公子不必為大夫而自有宗。故曰公子有宗道。此公子之宗。所以異於別子之宗也。凡禮既詳言同姓之宗。又特言別子之宗。與公子之宗。別子公子。皆命氏賜族者也。一姓之中。而命氏者不一人。則一姓而有數宗。一氏之裔而命氏者不一人。則一氏而又有數宗。是故姓有姓之族。氏有氏之族。知姓氏之分。則宗法可得而明矣。若夫宗法既廢。禮以義起。無貴賤適庶遠近之嫌。而皆可以相為後。此又古今異宜。而人情之永無憾者也。

農宗

龔自珍

龔子淵淵夜思。思所以撢簡經術。通古近。定民生。而未達其目也。曰。古者未有后王君公。始有之而人不駭者何。古者未有禮樂刑法。與禮樂刑法之差。始有之而人不疑懼者何。古者君若父若兄同親者何。君若父若兄同尊者何。尊親能長久者何。古之為有家。與其為天下。一以貫之者何。古之為天下。恒視為有家者何。生民之故。上哉遠矣。天穀沒。地穀茁。始貴智貴力。有能以尺土出穀者。以為尺土主。有能以倍尺若什尺伯尺出穀者。以為倍尺什尺伯尺主。號次主曰伯。帝若皇。其初盡農也。則周之主伯。與古之輔相大臣盡農也。則周之庸次比耦之亞旅。與土廣而穀眾。足以芘其子。力能有文質祭享報本之事。力能致其下之稱名。名之曰禮曰樂曰刑法。儒者失其情不究其本。乃曰。天下之大分自上而下。吾則曰。先有下而漸有上。下上以推之。而卒神其說於天。是故本其所自推也。夫何駭。本其所自名也。夫何疑何懼。儒者曰。天子有宗。卿大夫公侯有宗。惟庶人不足與有宗。吾則曰。禮莫初於宗。惟農為初有宗。上古不諱私。百畝之主。必子其子。其沒也。百畝之亞旅。必臣其子。餘子必尊其兄。兄必養其餘子。父不私子則不慈。子不業父則不孝。餘子不尊長子則不弟。長子不贍餘子則不義。長子與餘子不別則百畝分。數分則不長久。不能以百畝長久則不智。農之始。仁孝弟義之極。禮之備。智之所自出。宗之為也。百畝之農。有男子二。甲為大宗。乙為小宗。小宗者帝皇之上藩。實農之餘夫也。有小宗之餘夫。有宗之餘夫。小宗有男子二。甲為小宗。乙為宗。宗者帝王之藩也。餘夫之長子為餘夫大宗。有子三四人。若五人。丙丁為宗。戊閒民。小宗餘夫有子三人。丙閒民。宗餘夫有子二人。乙閒民。閒民使為佃。閒民之為佃。帝王宗室臣也。古者無文。用撢稽而可知也。請定後王法。百畝之田。不能以獨治。役佃五。餘夫二十五畝。亦不能以獨治。役佃一。大凡大宗一。小宗若宗四。為田二百畝。則養天下無田者九人。然而天子有田十萬畝。則天下無田亦不飢為盜者。四千有五百人。大縣田四十萬。則農為天子養民萬八千人。什一之賦尚不與。非以德君也。以德而族。非以德族也。以食有力者。佃非仰食吾宗也。以為天下出穀。然而有天下之主受是宗之福矣。百畝之宗。以什一為宅。以什一出租稅奉上。宅不什一。則不足以容魚菽之祭。不足以容春揄。稅不什一。則不足以為天子養官屬。及選舉之士。以什一食族之佃。佃不食什一。則無以戚期功。以什一奉上。誼亦薄矣。以什一戚期功。恩亦閷矣。聖者立法以中下齊民。不以上齊民。

大宗有十口。實食三十畝。桑苧木棉竹漆果蓏十畝。糶三十畝。以三十畝之糶治家具。家具始於縛帚。縛籜以為帚。冶泥以為釜。厥價陶三之。機杼四之。鐙五之。祭豆七之。米斗直葛布匹。絹三之。木棉之布視絹。皆不得以澹泉貨。百家之城。有貨百兩。十家之市。有泉十繩。裁取流通而已。則衣食之權重。則泉貨之權不重。則天下之本不濁。本清而法峻。誅種藝食妖地膏者。宗為餘夫諸田。則關大吏。佃同姓不足。取諸異姓。為變法關吏。豐凶肥磽寡庶易不易。法不盡同關吏。國有大事以宗徙。徙政關大吏。餘夫家五口。宅五畝。實食十畝。以二畝半稅。以二畝半食佃。以二畝半治蔬苧。以二畝半糶。自實食之外。宅稅圃糶佃五者毋或一廢。凡農之仕為品官大夫者。則有祿田。大官之家。父有少疾瘯寒暑濕乾。不以使其子。山川鬼神則使之。子有少疾瘯寒暑濕乾。不以愬其父。崇有家也。田一品者四世。二三品三世。四品二世。五品一世皆勿稅。勿予俸。六品以下予之俸。婢妾之養不備則不世。祠祭弗如式不世。不辨菽粟亦不世。食妖服妖不世。同姓訟亦不世。督有家也。家受田歸田於天子。皆關大吏。稽其世數。關吏。本百畝者進而仕。謂之貴政之農。本仕者退而守百畝。謂之釋政之農。本不百畝者進而仕。謂之亢宗之農。本仕者退而不百畝。謂之復宗之農。仕世絕。本大宗者復為宗。本小宗者復為小宗。本宗者復為宗。本閒民復為閒民。貴不奪宗祭。不以朝政亂田政。自大宗以至於閒民四等也。四等之農。與其進扞而國也。姑將退保於宗。與其進保而宗也。姑將退修於宅。是故籌一農身。身不七尺。人倫五品本末原流具矣。籌一農家。家不十步。古今帝王為天下大綱總目備矣。木無二本。川無二原。貴賤無二人。人無二治。治無二法。請使農之有一田一宅。如天子之有萬國天下。姑試之一州。州蓬跣之子。言必稱祖宗。學必世譜牒。宗能收族。族能敬宗。農宗與是州長久泰厲空虛野無夭札鬼知戀公上亦百福之主也。

自記曰商之衰農不知宗故公劉立之周之衰農不知宗故管夷吾立之周之盛也周公康叔以宗封其衰也周平王以宗徙翼頃父嘉父戎蠻子皆以宗降漢之實陵邑以六國巨宗徙國以農徙也農之主伯徙則亞旅盡徙若無宗法上安能族徙而族封有司之令梗塞國安恃此散無友紀之百姓哉神堯亦弗能平章已

又曰禮運曰天子有田以處其子孫不曰有天下國家周禮九兩繫邦國之民一曰宗以族得民民之宗如何左傳師服曰士有隸子弟庶人工商各有分親皆有等衰是其注也近世回部蒙古有旗分有族分或以族降或以族徙或以族開墾其叛者亦以族世酋無析產之俗故世世富足令支仰賴以活而苗裔能言其先派有至數十世之多者此文之旁證也又柳子封建論亦先有下而漸有上之義亦此文旁證

萊州任氏族譜序

顧炎武

予讀唐書韋雲起之疏曰。山東人自作門戶。更相談薦。附下罔上。袁術之答張沛曰。山東人但求祿利。見危授命。則曠代無人。竊怪其當日之風。即已異於漢時。而歷數近世人材。如琅邪北海東萊。皆漢以來大儒所生之地。今且千有餘年。而無一學者見稱於時。何古今之殊絕也。至其官於此者。則無不變色咋舌。稱以為難治之國。謂其齊民之俗有三。一曰逋稅。二曰殺。三曰訐奏。而余往來山東者十餘年。則見夫臣室之日以微。而世族之日以散。貨賄之日以乏。科名之日以衰。而人心之日以澆且偽。盜誣其主人。而奴訐其長。日趨於禍敗。而莫知其所終。乃余頃至東萊。主趙氏任氏。入其門而堂軒几榻。無改於其舊。與之言。而出於經術節義者。無變其初心。問其恒產。而亦皆支撐以不至於頹落。余於是欣然有見故人之樂。而歎夫士之能自樹立者。固不為習俗之所移。任君唐臣。因出其家譜一編。屬余為之序。其文自尊祖睦族。以至於急賦稅。均力役。諄諄言之。豈不超出於山東之敝俗者乎。子不云乎。得見有恒者斯可矣。恒者久也。天下之久而不變者。莫若君臣父子。故為之賦稅以輸之。力役以奉之。此田宅之所以可久也。非其有不取。非其力不食。此貨財之所以可久也。為下不亂。在醜不爭。不叛親。不侮賢。此鄰里宗族之所以可久也。夫然故名節以之而立。學問以之而成。忠義之人。經術之士。出乎其中矣。不明乎此。於是乎飲食之事也而至於訟。訟不已而至於師。小而舞文。大而弄兵。豈非今日山東之大戒。而若任君者為之深憂過計。而欲倡其教於一族之人。即亦不敢諱其從前之失。而為之丁甯以著於譜。昔召穆公思周德之不類。故糾合宗族於成周而作詩。曰。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任君其師此意矣。余行天下。見好逋者必貧。好訟者必負。少陵長。小加大。則不旋踵而禍隨之。故推任君之意。以告山東之人。使有警焉。或可以止橫流而息燎原也。

華陰王氏宗祠記

顧炎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