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禮政十喪禮下(2)

火葬之俗。盛行於江南。自宋時已有之。宋史紹興二十七年。監登聞鼓院范同言。今民俗有所謂火化者。生則奉養之具。惟恐不至。死則燔爇而捐棄之。國朝著令。貧無葬地者。許以官地安葬。河東地狹人眾。雖至親之喪。悉皆焚棄。韓琦鎮并州。以官錢市田數頃。給民安葬。至今為美談。然則承流宣化。使民不畔於禮法。正守臣之責也。事關風化。理宜禁止。仍飭守臣措署荒閒之地。使貧民得以收葬。從之。景定二年。黃震為吳縣尉。乞免再起化人亭狀曰。照對本司久例。有行香寺曰通濟。在城外西南一里。本寺久為焚人空亭。約十間以罔利。合郡愚民。悉為所誘。親死則舉而赴之烈燄。餘骸不化。則又舉而投之深淵。哀哉。斯人何辜。而遭此身後之大戮邪。震久切痛心。以人微位下。欲言未發。乃五月六日夜。風雷驟至。獨盡撤其所謂焚人之亭而去之。意者穢氣彰聞。冤魂共訴。皇天震怒。必絕此根。越明日據寺僧發覺陳狀。為之備申使府。亦幸此亭之壞耳。案吏何人。敢受寺僧之囑。行下本司。勒令監造。震竊謂此亭。為焚人之親設也。人之焚其親。不孝之大者也。此亭其可再也哉。謹按古者小斂大斂。以至殯葬。皆擗踊。為遷其親之尸而動之也。況可得而火之邪。舉其尸而畀之火。慘虐之極。無復人道。雖蚩尤作五虐之法。商紂為炮烙之刑。皆施之於生前。未至戮之於死後也。展禽謂夏父弗忌必有殃。既葬焚煙徹於土。或者天實災之。夫謂之殃。則凶可知也。楚子期欲焚麋之師。子西戒不可。雖敵人之尸。猶有所不忍也。衛侯掘褚師定子之墓。焚之於平莊之上。殆自古以來所無之事。田單守即墨之孤邑。積五年。思出萬死一生之計。以激其民。故襲用其毒。誤燕人掘齊墓燒死人。齊人望之涕泣。怒十倍而齊破燕矣。然則焚其先人之尸。為子孫者所痛憤而不自愛其身。故田單思之五年。而出此詭計以誤敵也。尉佗在粵。聞漢掘燒其先人冢。陸賈明其不然。與之要約。亦曰反則掘燒王先人冢耳。舉至不可聞之事以相恐。非忍為之也。尹齊為淮陽都尉。所誅甚多。及死。仇家欲燒其尸。尸亡去歸葬。說者謂其尸飛去。夫欲燒其尸。仇之深也。欲燒之而屍亡。是死而有靈。猶知燒之可畏也。漢廣川王去。浮虐無道。其姬昭信。共殺幸姬王昭平王地餘及從婢三人。後昭信病。夢昭平等。乃掘其尸。皆燒為灰。去與昭信。旋亦誅死。王莽作焚如之刑。燒陳良等。亦遂誅滅。東海王越亂。晉石勒剖其棺。焚其尸。曰。亂天下者此人也。吾為天下報之。夫越之惡固宜如此。亦石勒之酷而忍為此也。王敦叛逆。有司出其尸於瘞。焚其衣冠斬之。所焚猶衣冠耳。惟蘇峻以反誅。焚其骨。楊元感反。隋亦掘其父素冢。焚其骸骨。慘虐之門既開。因以施之極惡之人。周禮秋官掌戮凡殺其親者焚之然非治世法也。隋為仁壽宮。役夫死道上。楊素焚之。上聞之不悅。夫淫刑如隋文。且不忍焚人。則痛莫甚於焚人者矣。蔣元暉瀆亂宮闈。朱全忠殺而焚之。一死不足以盡其罪也。然殺之者當刑。焚之者非法。非法之虐。且不可施之誅死之罪人。況可施之父母骨肉乎。世之施此於父母骨肉者。又往往拾其遺燼而棄之水。則宋誅太子邵逆黨王鸚鵡嚴道育。既焚而揚灰於河之故智也。慘益甚矣。而或者乃以焚人為佛家之法。然聞佛之說。戒火自焚也。今之焚者。戒火邪。人火邪。自焚邪。其子孫邪。佛者外國之法。今吾所處。中國邪。外國邪。有識者為之痛惋久矣。今通濟寺僧。焚人之親以罔利。傷風敗俗。莫此為甚。天幸廢之。何可興之。欲望台慈矜生民之無知。念死者之何罪。備牓通濟寺。風雷已壞之焚人亭。不許再行起置。其於哀死慎終。實非小補。然自宋以來。此風日盛。國家雖有漏澤園之設。而地窄人多。不能葬。相率焚燒。名曰火葬。習以成俗。謂宜每里給空地若干為義冢。以待貧民之葬。除其租稅。而更為之嚴禁。焚其親者以不孝罪之。庶乎禮教可興。民俗可厚也。嗚呼。古人於服器之微。猶不敢投之以火。故於車也埋之。於杖也斷而棄之。況敢焚及於尸柩乎。

秦始皇厚葬論

姜宸英

人之所由存者神明也。其亡者神明去也。斯則形骸之不能為人存亡也審矣。彼秦始皇之求神於海上。以為仙人不死之藥可立就。而安期羨門之屬可招手致也。吾怪其求之如此其至。然竟隕沙邱。是世無神仙不死者。夫其治徒驪山。上具天文。下錮三泉。罄百萬家養生送死之具。以照狐兔於泉下。則可謂至愚者矣。夫吾骨已朽矣。而此纍纍者獨何為哉。彼方以塊然能飲食之軀。為可以致長生後天地者。故深居宮中。極土木之麗。美人鐘鼓之奉。如雉之護尾。雀之守翠。不知其有水不濡而火不熱者在也。斯盧生徐市之徒。得因而市其利。趙高胡亥之謀。已成於外。螻蟻己思穴其臟腹腎胃。而猶以形骸為性命之所寓也。因循不悟以至于死。然猶且戀之。徒滿藏而瘞焉。不謂之大惑與。老氏曰。吾之所患。以吾有身。故君子後其身而身存。愛其所患。內其所外。指路人以為之手足。誠又惑之惑也。故神明之於形骸也。祭祀之於芻狗也。存則藉其用。去則委諸地而已。漢文帝終身節儉。遺詔薄葬。史傳其嗜黃老家言。此始皇之不得為黃老與。

與崔子玉論歸葬書

錢維城

足下不憚數千里之遠。來省令姪於喪次。古誼敦篤。于今罕睹。令姪來。具述足下念切大宗。以令兄令嫂之柩。謂宜遷歸本鄉。與元配王夫人合葬。具仰高見。竊揆之于情于禮于先儒于 本朝之制。似有未合者。敢一一陳之。令兄歸田後。樂敝鄉風土。因而卜居。易簀之時。遺命葬此。七八年矣。為之子者。乃不遵其命。竟爾起遷。車載馬馱。奔馳于三四千里之道。死者安乎。生者安乎。此情之不可也。考之于禮。古人重精爽而不重體魄。故奉祠不奉墓。延陵季子。葬子于嬴博之間。曰骨肉歸于土。魂魄則無不之也。此不歸葬也。然猶曰尊者于卑幼耳。太公封于營邱。比及五世。皆返葬于周。禮曰。狐死正邱首。仁也。然第以不忘本為言。則非為奉祠言矣。疏恐其義之不明。申之曰。周公封于魯。不返葬于周者。以有次子在周。得奉宗祀故也。則與令兄之不返葬。正自合。至於合葬之禮。古人亦有不行者。不獨三妃未從也。後世皆遵文公家禮。而朱子父母未曾合葬。我   太宗文皇帝葬昭陵。在瀋陽。   文皇后葬昭西陵。在薊州。此 本朝故事。臣民俱可遵行。今合之人情。稽之典故。令兄之歸葬。決不可行。而令兄之不與王夫人合葬。不為非禮。且不特此也。禮別子為祖。別子有三。謂始封之君。庶人崛起為大夫。及始遷之祖也。令兄既卜居於常。為常州崔氏遷居始祖。則其子之居常者。世世祀之。為繼別之宗。此古今不易之禮。不特柩不得遷。并祀亦不得遷也。某弇陋無識。特以足下有高世之誼。而未盡事理。敢布區區。惟高明裁奪。

論禮二則

陳祖范

世俗有非禮之禮三。承重也。繼嗣也。葬服也。古者人子有為父後不為父後之分。漢時詔令。尚云賜為父後者爵一級。為後者承爵祿。奉宗祀。而傳之以重者也。故為後之子亡。則適孫承之。而謂之承重。今士大夫不世爵。既無重可傳。而漫於喪訃立長孫承重之條。遂駕名諸父之前。禮果然乎哉。古之為人後者。後其繼別之宗耳。宗不可絕。是以後之。若餘人無子。不皆立後。其資財入宗子之家。以宗子祭。無後故也。自宗法廢而收族之道亡。資財無所入。勢必立其近屬以奉祭祀。然風俗澆薄。無資財者委而去之。稍有絲粟之貽。即攘臂而爭。此禮所稱與為人後者。與賁軍之將。亡國之大夫。同其可恥者也。古之葬有常期。過期而不能葬。則主喪者不除。唯改葬則緦者不可以無服。送至親也。今葬無常期。遠者至一二十年。為子者不能守未葬不除之禮。即吉已久。忽焉返其初喪之服而葬。是以偽事其親也。喪事有進無退。而如此。不亦舛乎。必不得已。假用改葬之緦。事畢而除之。或亦亡於禮者之禮也。或問祖父母之喪。父為長子。既服之矣。未及葬而父死。及其葬也。嫡孫承重可乎。先生曰。古無除喪而後葬者。故有改葬之服而無葬服。無葬服。又安得有為葬而承重之服。且承重云者。承先祖之重。而為之重服也。假使前已承重於居喪之時。今沿承重之名以葬可也。若未承重於居喪之日。忽承重於除喪後之葬。於實既不符。且沒其父之曾居父母喪也。尤不可也。

與友人論葬服書

汪琬

蒙足下見示。諄諄以古無葬服為疑。僕請得申其說。而足下試詳擇焉。古人之居喪也。葬不踰時。故先王不制此服。至孔子世。其遵三月五月之制而行之者。固已少矣。殆非獨近世然也。考諸春秋列國之葬其君。往往緩不及禮。故公羊氏譏之。謂之不能葬。然猶在未終喪以前。當無有不衰絰者也。近世士大夫溺於陰陽家之說。其營葬也尤緩。有及數年者矣。有及十年二十年者矣。如此而不為之制衰絰可不可也。葬。凶事也。啟殯而祖。屬引而行。即壙而窆。當此之時。主人或踊或哭。其不得以吉服將事審矣。禮有之曰。久而不葬。惟主喪者不除。久而不葬。主喪者之過也。又曰。為兄弟反服其服。然則主人主婦而外。亦無有純乎襲吉者也。近世士大夫。自終喪之後。或從事四方。或服官政於朝。既不能不除其服。而臨葬又不為之服。是忍於死其親也而可乎。昔者。司徒文子問於子思曰。喪服既除。然後葬。其服何服。子思曰。三年之喪。未葬服不變。除何有焉。由是言之。葬其有無服者與。為人子者。夫亦返諸心而已。假令祖也行也窆也。或可以不踊不哭。是雖用吉服將事。其亦何嫌之有。如其有所不能。而顧諉之曰。古無葬服。然則當用何服以葬與。僕故謂今之葬服。猶不失禮之遺意者。殆以是也。足下盍審思之。

改葬服議

韓夢周

喪服記曰。改葬緦。鄭康成註云。三月而除之。子思曰。喪服緦。既葬而除之。後之議者。王肅本之子思。韓昌黎遵用鄭注。後人多以鄭韓為非。以三月而除。禮經無明文。注者或失其意。子思之言。可據信也。竊嘗以經之前後體例求之。其言公子為母妻之服。則曰既葬除之。此不言除。見既葬猶不可除也。其言宗子孤為殤。大功衰小功衰皆三月。親則月算如邦人。此不言月數。緦麻三月。不待言也。又云童子惟當室緦。此篇所載緦制。惟改葬及童子當室而已。比而屬之。著其同也。童子當室之緦。無未至三月可除之理。則改葬之緦。亦必以三月明矣。後世所傳記禮之書。儀禮最為近古。其他說或不免傳聞之誤也。夫人子于親之改葬。能遽忘其哀也哉。稱情而立文。亦猶三年之中制也。弗使無窮而已矣。善夫韓子推言之也。曰。自啟至于既葬而三月。則除之。未至三月。則服以終三月可也。

遷葬論

楊暉吉

凡舉一事為人者善。為己者不善。克己復禮。仲尼所以訓仁也。矧人之於親乎。近世泥陰陽之術。恣富貴之求。而不計先靈之妥與否者。莫如遷葬為最。夫人不忍其親體之未安也。于是乎慎擇地。避隰從原。就燥防濕。又恐朝市變遷。泉石交侵。不可前知。古人卜葬。所以謀之龜筮也。固宜矣。其後獨信堪輿之說。以占吉凶。求事應。以滋貪天之心。故迺尋龍指穴。擇日諏辰。其事遂繁。見有不顧停閣歲年。而惟慮身之不富貴。後之不昌熾者。其心之為己而不為親之所為也。雖然。堪輿之術。固不足病。即使有是理。亦必用之者。以為親為心。則用也何傷。愚獨怪夫既葬之後。或少不適意。而輒咎天地之使然。營營聘師求地。一遷不已。以至再三。夫親體之未安。而子心獨安乎。天下之大忍孰加此。嗚呼。聖賢之教。惟冀人之修德也。我德不積。雖吉地亦凶。我德既積。豈地所能制。語云。吉地為神之所司。烏望其輕擲于不德之家哉。立心制行。不遵聖賢。而且妄肆營遷。以泥不可知之說。取先人之骸骨而屢移之。欲以取一己之富貴。與子孫之綿昌。是猶求飽者而先舍其田也。是亦不思之甚矣。每見斯舉。多由士夫之家倡之。愚未見富益富而貴益貴。翻見其輒蹶而輒敗者數數矣。此非其人之用心所致歟。又使貧賤之家。效而尤之。其為敝風俗。壞人心。益非淺鮮矣。曰。然則葬皆不可遷歟。曰。不然。寄客歸里則宜遷。防備崩潰則宜遷。水侵蟲巢則宜遷。是皆所謂為親而不為己者也。大率以慎終為要耳。自非然者。愚未許其人之仁孝為何如也。孟子曰。禍福無不自己求之者。愚於此亦云。

柩不入門辨觀妙齋文稿

張生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