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禮政十喪禮下(4)

或問趙東山葬書問對。所謂形氣者。對曰。形者。山阜之象。形於金木水火土也。氣者。山川之脈理。或聚或散。聚者其生氣也。又問所謂方位者。對曰。以八卦辨龍之貴賤。及二十四山之衰旺生剋是也。問者曰。東山信形氣而斥方位是乎。對曰。是也。然東山不能自持其說耳。夫山川之起止合散。觀其大略。亦不難辨。固人人可以顯而得之。東山精微其說。以為吉土之遇。由於天畀。葬師言天命可改。東山言人事難致。其害理同也。然則其故何也。曰鬼蔭之說惑之也。問者曰。鬼蔭之說非乎。程子言父祖子孫同氣。彼安則此安。彼危則此危。亦其理也。對曰唯唯否否。夫子孫者。父祖之分身也。吳綱之貌。四百年尚類長沙。蕭穎士之狀。七世猶似鄱陽。故嚙指心痛。呼吸相通。夫人皆然。後世至性汨沒。墮地以來。日遠日疏。貨財婚宦。經營異意。名為父祖。實則路人。勉強仁義。便是階庭玉樹。彼生前之氣已不相同。而能同之于死後乎。子孫猶屬二身。人之爪髮。託處一身。隨氣生長。翦爪斷髮。痛痒不及。則是氣離血肉不能周流。至于手足指鼻。血肉所成。而折臂刖足蒿指劓鼻。一謝當身即同木石。枯骸活骨。不相干涉。死者之形骸。即是折臂刖足蒿指劓鼻也。在生前其氣不能通一身。在死後其氣能通子孫之各身乎。昔范縝作神滅論。謂神即形也。形即神也。形存即神存。形謝則神滅。難之者。謂神與形殊。生則合為一體。死則離為二物。二說雖異。然要不敢以死者之骨骼為有靈也。後來儒者言斷無以既盡之氣。為將來之氣者。即神滅之說也。釋氏所言人死為鬼。鬼復為人者。即神不滅之論也。古今聖賢之論鬼神生死。千言萬語。總不出此二家。而鬼蔭之說。是於二家之外鑿空言死者之骨骼。能為禍福窮通。乃是形不滅也。其可通乎。是以古之先王。懸棺之後。迎主于廟。聚其魂魄。以墓中枯骸無所憑依也。其祭祀也。三日齋。七日戒。求諸陽。求諸陰。徬徨淒愴。猶不能必祖考精神之聚否。今富貴利達之私。充滿方寸。叩無知之骸骨。欲其流通潤澤。是神不如形。孝子不如俗子也。問者曰。若是而葬。又何必論形氣乎。曰不然。布席畫階。亦有方位。筮賓求日。豈因利益。況乎永託親骸而使五患相侵。坐不正席。于心安乎。程子所謂彼安則此安。彼危則此危者。據子孫之心而為言也。豈在禍福乎。問者曰。今世視此。若禍福交手而付。甯皆狂惑乎。曰不觀宋景濂之誌傳守剛乎。焚屍沉骨之俗成。纓弁之家。亦靡然從之。不然則以為辱親也。彼之惡擇地。猶此之惡焚屍也。習俗亦何常之有。問者曰。地苟不吉。遷之可乎。曰不可。焚屍之慘。夫人知之。入土之屍。棺朽骨散。拾而置之小櫝。其慘不異于焚如也。何如安于故土。免戮屍之虐乎。即不吉。亦不可遷也。問者曰。形氣既吉。則鬼蔭在其中。又何必外之也。對曰。鬼蔭之說不破。則算計卜度之心起。受蔭之遲速。房分之偏枯。富貴貧賤各有附會。形氣之下。勢不得不雜以五行衰旺生剋。心愈貪而愈昏。說愈多而愈亂。于是可葬之地少矣。誠知鬼蔭之謬。則大山長谷。迴溪伏嶺之中。其高平深厚之地。何在無之。精微之論。不能出此。雖有曾楊廖賴亦無所用。無俟乎深求遠索。無可奈何而歸之天命也。問者曰。古人凡事筮日。東山斥方位而并斥時日。何也。對曰。古之筮日。非生剋衝合之謂也。時則皆以質明。唯昏禮用夜。有定期也。曾子問見星而行者。唯罪人與奔父母之喪者。葬以日中可知。不然謂之痁患。下壙而以宵中。今日擇時之害也。風和日出。便于將事。謂之吉日。風雨即是凶日。筮者筮此也。今之葬者。不以雨止。擇日之害也。故東山之見卓矣。

喪葬解惑

蔡世遠

葬必擇地。自古有之。固程子有草木茂盛土色光潤之說。閩地多山水。不比北方一望平原。故為風水之說者。審擇夫氣之所流貫。勢之所凝聚。山則拱衛而不背。水則環抱而不瀉。無風隙水蟻之患。此亦何嘗不是。祖宗安則子孫亦與俱安。理固然也。乃有惑於其說。不脩人事。專恃吉地。以為獲福之資。遂有遲至三年而不葬者。夫停柩。不孝也。世有不孝之人。而能獲福者乎。其至愚者則陰謀橫據。相爭相奪。以為福在是矣。不知其為禍基也大矣。又有鄉俗寡識。惑於房分之見者。夫風水之說。不可茍略。而房分之說。理所必無。有何所見而謂左為長房。中為二房。右為三房。不及生三子者。何以稱焉。生子至十以上者。何所位置之。按之八卦方位。謂震為東方。震乃長子。則所葬之地。未必盡南向也。度之五行。揆之五方。細求其說。卒無有合。即考之郭璞葬經。及素書疑龍經撼龍經諸書。亦無所謂房分者。此乃後來術家。欲藉此使凡為子孫者。不敢不尊信而延請之。陰以誘其厚利。陽以得其奉迎。不知其遺害之深。至使死者不得歸土。而生者不得相和。皆此說誤之也。此亦如時日之說。古所不廢。吉日良辰。經有明文。乃過為拘忌。如襲斂入棺之時。有造為的呼重喪等名目。謂至親不避。必有大凶。俗竟有不察而信之者。抑情壞性。莫斯為甚。他省鮮有此說。即吾閩如詔安等縣。但棺物具備。即入棺。無另尋日時之事。最為合禮。此亦術家藉以為獲利之資。與風水房分之說。所當亟斥者也。讀書識理之士。固無此患。其有中心實不信。而不能自拔於流俗者。曰甯可信其有。夫信無稽之說。至於啟疑論而不葬。徇拘忌之失。至於將入棺而不臨。斯何事也而可信乎。惑之至矣。

贈吳君佩之序

陸燿

葬者事親之終。事親喪不葬。是為廢禮不終。今之惑於風水而不克葬其親者。抑何多乎。昔宋呂文成公嘗言王政既息。舉立封竁窆之柄。委之巫史。妖誕相承。誘怵並作。民始忍以啜粥飲水之時。起射名干利之望。甚者兄弟忿鬩。謂是山於伯獨吉。是水於季獨凶。狐疑相伏。暴其親之遺體。而不可掩。學士大夫。尚論先王之制。則世共譁為遠於人情。嗚呼。公斯言可力破青烏鐵帚之說。而深入仁人孝子之心矣。顧風俗相沿。民聽滋惑。單寒之家。困於力之無如何。固有不暇擇而葬者。若其糜耗物力。遷延歲時。死者未葬。生者復死。卒使其親永棄淺土。而不獲四尺之封。一坏之固。往往出於高門世族之家。此尤可憾也。予為是於 國朝名臣張清恪朱文端蔡文勤徐健庵。以及儒者張稷若張考夫盧子弓之論。備錄文鈔。冀有以挽回頹俗。使天下為人親者。免為子孫射名干利之故。而不獲皆正首邱。即譁為遠於人情。義所不辭。吳君佩之。予之姻也。居方伯公之喪。方營宅兆。而尚難其地。予惟古之葬期。自天子至於庶人。皆以月數。今縱不能盡遵。可不及此斬服三年之內。而謀其終事乎。且人子自孩笑至成人。何一不累其親。乃至乘化委蛻。而猶不令有一日之安。休咎榮辱。皆責之不可知之體魄。亦何忍而出此哉。吳君守禮之士。又有高世拔俗之識。今且汲汲乎卜所以葬其親者。而尚恐其問諸風水也。予是以言之。

示道希兄弟

方苞

先兄之命曰。弟林。既冠未娶而夭。吾與汝生常違離。異日三人必共一邱。康熙辛巳葬兄於泉井。以弟從。自余遘禍北徙。道希危疾。連年累歲。術者曰。此陰流入墓之效也。余始不信。忽夢兄臨大淵。躍入自沈。通書南中。命道希啟墓。鑿土三尺。見水。乃起柩權厝。以待卜兆。古者邦墓有定所。民以族葬有定位。自形家之說興。而其術頗有奇中者何也。管子地員篇。凡泉之淺深可按。視所見之土以測之。豈中原土厚水深。司空之法未亡。相民宅者皆能脈土以定兆域。而未可以例山澤沮洳之地與。吾友李君岱雲黃君退谷劉君梧岡儒者也。而篤信形家之術。謂穴有暈。下三棺則暈破而水入。余迫於公程。行有日矣。道希兄弟若懲前事而畏形家言。則兄與弟共冢。而余他日別葬於義亦可。但毋與婦人合。以墮先兄之命。

宅經葬經先後論

全祖望

漢魏以來。有宅經。有葬經。皆出於堪輿形法家之言。元儒義烏朱氏謂宅經古之所有。葬經古之所無。長山胡氏最善其說。而聞者莫不駭之。予告之曰是也。宅經之用。大之為都邑城郭。小之為宮室。歷見於經傳。所謂立室以宮矩。立宮以城矩。土圭以求地中。土宜以相民宅。是故相其流泉。觀其夕陽。公劉之卜都也。揆之以日。作於楚室。衛文之卜宮也。南望斗北戴樞。晏子之論卜都也。益屋於東則凶。家語之論卜室也。而所謂葬經之說無有焉。周禮墓大夫之職。冢人之職。班班具在。昭穆葬而已。族葬而已。不聞其以形法言也。葬師之徒。求其說之見於古者而不得。於是指流泉夕陽揆日測景之說以為據。不知是宅經之祖。非葬經之祖也。聞者曰。君子不言禍福。倘其非耶。曷不并宅經之說而廢之。其是耶。則葬經亦曷可非耶。予告之曰。是必明乎死生之說。而後可以定其是否也。夫都邑者。一國之極也。必其風雨和會。而陰陽順豫。然後一國之民命無失所焉。是以邾子之遷繹。雖不利於己而不恤。宮室者。一家之聚也。亦必其五行順序。而後夭厲不作。皆生氣之所乘。是以地理得應之以為功。是在中和位育之功。亦其一節。特漢魏以後之宅師。或支離其術而不盡合古耳。若墟墓則不然。人之死也。魂升天。魄降地。其所遺者枯骨耳。謂孝子之於枯骨不忍棄而捐之五患之區。而必求高敞融和之壤以安之。則可謂有吉地焉。足以追魂攝魄。使之為利於子孫則惑矣。彼葬師謂亦有生氣之可乘。真無稽也。然而葬經之說。謂富貴貧賤繼絕。俱操之地。其說較宅經為更侈。夫古者井田之制行。民無甚貧。亦無甚富。而商賈則在所賤。宗法立則宗子繼。支子否。四民之子。各襲其業。即有軼之才。亦偶然耳。聖王之所以定民志者秩然。後世富貴貧賤繼絕之說。俱無所用。則夫其說之不見於古。固其宜也。假使鬼果能蔭。聖王之制禮。其所以慎終追遠者。無所不至。何獨忍於負其父母護庇之靈。而不為之求吉地以聚之乎。然而為重為主為廟為寢。以棲其神。其祭也。於陰於陽以求之。而絕不問之於墓。則亦疏矣。而漢魏以來之葬師。其能事乃突過於古先聖王。則亦怪矣。闢鬼蔭者。莫若涑水橫浦東山洲四家。至其不可與宅經同年而語也。則四家所未及云。

毛稼軒地理書序

錢大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