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禮政十三祭禮上(1)

論神

錢維城

神者天之鬼也。鬼者人之神也。故神在天人之間。天不死何以云鬼。天之運於陽者。日月星辰風雨露雷皆天也。天之運於陰者。日月星辰之所以行。風雨露雷之所以熛忽而濡潤者。皆神也。神依天而行。古聖王為之壇壝以安之。祭之從於郊。朝日於卯。夕月於酉。從天之道也。神依人而立。於是有句芒祝融后土蓐收元冥。以配五方五帝之祀。又有先嗇先蠶實沈臺駘社稷百神。及能為民禦災捍患者。皆祀之。其牲體而不割。熟而不薦。天人之間也。故神得其職。則寒暑以時。旱潦有節。草木鬯茂。疫厲疾虐不作。民無天札。神與人近。則有非所見而見。非所聞而聞。非所言而言。民乃妖禍。神與人遠。則祭祀不享。禱福不應。蓍龜不告。民無所控。書曰。人神以和。和者非遠非近。各得其所而相為功也。後世之事神。皆以鬼道事之者也。為之宮室以奉之。衣冠以飾之。歌舞啼笑送迎以樂之。人與神褻。神乃不格。而鬼物憑凌乎其間。於是或降於人。或附於物。顛倒興滅。民以惶惕。今夫氣不能有正而無邪。故有正神。亦有邪神。譬之於人。聰明正直而壹者。君子也。非然者。小人也。以邪佞諂媚之道事君子。君子必怒而去之。而小人至矣。故曰。上古天與人近。後世天與人遠。非天之有遠近也。上古崇神。後世崇鬼。而神之職有得失故也。故知神之說者可以事天。可以治人。

論鬼

錢維城

祖宗非死也。子孫而死之。則死矣。人固未有死其祖父者。亦未有生其祖宗者。生而生之。死而死之。非孝也。禮曰。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此如焉者。非至死亡而知之。其事生事存。必有大異乎人之事者矣。季路問事鬼神。子曰。未能事人。焉能事鬼。敢問死。曰。未知生。焉知死。人之與鬼神。生之與死。若寒暑晝夜之不同。而夫子云爾者。何哉。鬼神者。不遠於人。而常以人為體。故有在天之鬼神。亦有人心之鬼神。死者反其所以生。故有死而死。有生而死。亦有死而生。祖宗者。吾形氣之所自來也。人生以氣不以形。死者死其形耳。其氣為精爽。發揚於上。為昭明焄蒿悽愴。固未嘗亡也。古者孝子之事祖宗也。不忍其形之亡。而徒以氣求之也。於是乎為尸以像之。從其本而不遺其末。而後世之為祭祀者。不必其氣之相屬也。則其本已消亡矢。分祖父之形氣以有吾。又分祖父之形氣以有伯叔兄弟。伯叔兄弟者吾祖父之形氣也。家庭詬誶。手足忿爭。人情之所時有。然而不敢逞者。懼吾祖父之或聞而加責焉。及其死也。刀錐之末或操戈矛。謂其祖父之不得聞而禁之也。是其忍情蓄怒而為之者。方其生而死之矣。齊桓公歿。五公子爭立。七日不歛。蟲出乎戶外。周天元淫於殯。捫其杖痕曰。此老死晚矣。是皆方其生而死之也。人雖甚不仁。設語之曰。爾弒祖父。則必惶然驚。勃然怒。誠畏乎其名也。則奈何及其死而死之。方其生而死之也。祖父之生為人。人以形治。形有所隔。隱微有所不知。其死也為鬼。鬼以氣治。氣無不通。一念之動無不知之。故畏祖宗尤嚴於畏祖父。詩曰。相在爾室。尚不愧于屋漏。吾之論鬼。所以責人也。

五祀禮略

李光地

古者惟大夫祭五祀。然則五祀之祭。士庶蓋不得而兼之也。然今雖編氓之家。醮祭天地。禱祀河嶽尊神。僭妄無所不至。而反於五祀之祭。簡嫚媟褻。付之婦人奴婢而已。是古者必大夫而後得行之祀典。今則士庶人之所不屑。必擬夫古天子諸侯之祭。然後用之。俗之悖謬越禮。莫此為甚。故有家者。于祭五祀。不可不講也。上古穴居野處。鑿其最中之處以通明。而雨亦溜焉。故曰中霤。以其最中。是以為一家之主。後代易以宮室。而仍襲中霤之號。不忘古也。其在于今。則當之者。梁脊是已。居一家之中。為一家之主。其神屬土。古者士大夫之家。門皆南向。戶皆東向。東西陽也。南北陰也。堂之門自外而入。偶而屬陰。室之戶自內而出。奇而屬陽也。惟天子之室。左右有房。則左右中閒。皆宜有戶。故在詩曰。築室百堵。西南其戶。言西南者。著天子所獨也。其東戶。則大夫以下所同。不必言也。大夫士之制。西室東房。房向北。主婦所居。即所謂北堂。詩曰。焉得草。言樹之背。是也。室戶向東。主席在西牖下。是也。蓋古者門戶祭。戶陽門陰。今作室者。率以門為美觀。至於東西兩傍出入之處。亦不設戶。陰盛陽衰。豈其所宜。考以五行之內。各宜祭井。然月令其祀行而不及井者。蓋古者數家同井。不能家有之。故易以行。或以行為門外軷祭之處。恐非也。冬乃收藏之時。豈宜為出行之祭。蓋兩階之下。屏之中間。有行焉。雨集則水所注。今俗呼天井是已。故以代井祭也。如家有井者。則必祭井無疑。五祀之祭。今世簡略已極。考之古義。則必躬必親。不可委之婦人婢僕。乃合禮意。惟神之祭。婦人可攝行之。而使廚者執事。門戶井神之祭。子弟可攝行之。而使司門者汲水者執事。中霤最尊。主人在家則必身親。而使子弟執事可也。祭五祀之時。月令有明文矣。今俗祭土神用二月。政木剋土傷之時。祀神以八月。又金盛火衰之候。皆失其理也。今定依古禮二月祭戶。五月祭。六月祭土神。八月祭門。十一月祭井。其禮用牲魚五奠獻。如家祭之禮。

唐宋卿大夫廟制考

汪師韓

卿大夫廟制。禮經所載。先儒聚訟紛紜。然古制不可考。而唐宋之制有可稽。竊觀周制曰宗廟。唐宋曰先廟。宋儒所定者曰祠堂。宗廟者重宗也。等而下之之義也。先廟者崇先也。推而上之之義也。祠堂則古制。庶人祭於寢。唐宋品官不得立廟者。祭於寢之義也。後人將循唐宋一二品立廟之制。而又欲行三代之禮。此所由齟齬不合而情理多未安歟。夫天子之三公視公侯。天子之卿視伯。大夫視子男。元士視附庸。漢後無建國之侯。則皆天子之公卿大夫士也。古自附庸即得立五廟。五廟者。二昭二穆。與太祖之廟而五。太祖者。別子為祖。故百世不遷。繼別則己遷矣。唐宋之廟不然也。宋儒禮書。皆以儀禮為本。朱子有鑒于大觀改制之非。因會通司馬張程呂氏之書。作為家禮。嗣是儒者置唐宋之制于不論。遂使禮經以後。家禮以前。中間千四百年。無復有知舊制者。夫禮因時變。苟有可徵。不可略也。廟制廢於秦漢。至隋書補輯五代史志。始紀北齊建國。自王及五等開國執事官散官至從二品以上。皆祀五世。五等散品正三品以下。從五品以上。祭三世。正六品以下。從七品以上。祭二世。正八品以下。達於庶人。祭於寢。北齊享國日淺。僅存其說。未必有行之者。舊唐書職官志。祠部職云。凡官爵二品已上。祠四廟。五品已上。祠三廟。六品以下。達於庶人。祭祖禰。與新書互異。新書禮志云。一品二品四廟。三品三廟。此下當有四品五品二廟句史失之三品以上。不須爵者。亦四廟。四廟有始封。為五廟。四品五品有兼爵。亦三廟。六品以下。至庶人。祭於寢。此開元十二年禮也。又云。始廟則署主而祔。後喪闋乃祔。此天寶十載禮也。但云有祔。不云有遷。言遷祔者。宋史最詳。宋制。平章事以上。立四廟。東宮少保以上。立三廟。餘官祭於寢。凡得立廟者。許嫡子襲爵以主祭。其襲爵世降一等。死即不得作主祔廟。別祭於寢。自當立廟者。即祔其主。其子孫承代。不計廟祭寢祭。並以世數數遷祧。始得立廟者不祧。以比始封。有不祧者。通祭四廟五廟云。所謂襲爵世降一等者。王燕翼詒謀錄云。自國公至封男。凡五世。封爵卑者。僅一二世。此議乃仁宗至和二年王堯臣等所定見文獻通考先是。皇祐中宋庠見退朝錄及後至和中蘇頌。見頌本傳先後有襲爵之請。而事終不行。然觀襲爵之子不得祔。則廟中之主亦無遷矣。

若其言子孫承代。不計廟祭寢祭云者。子既別祭於寢。何又有廟祭者。蓋謂如子孫中。復有尊官。亦當自立廟矣。然已有始封在前。不得更自立廟。但許祔其主於先廟。而親盡則祧。此所以同為子孫。而有廟祭寢祭之異。其言後祔者當祧。則先立者之不祧可見。若使先立者亦以次遷祧。而下又無祔。四世之後。廟僅一主。何以謂之四廟五廟哉。其又言始得立廟者不祧。何也。蓋始得立廟者。其主亦是後祔。疑若可祧。而以此比始封。故不祧。古之始封。自上以達下。此之比者。因下以達上。乃明所以得通四為五。通三為四者。以有此不祧者故也。惟其制與古異。故建廟必俟疏請。明非子孫所得進退也。唐制雖云四廟外有始封通祠五廟。而終唐之世。不聞有始即立五廟者。權德輿作于先廟碑。又云。國朝之制。凡二品以上祠四廟。三公品第一。雖有始封。亦不敢逾焉。若是則品第一者之四廟。有始封不敢逾。豈反不如品非第一者。得以上及始封。多祀一代乎。蓋此所指始封不逾者。亦若宋所謂立廟之子孫。復有自當立廟者。宋以有始封。僅許祔廟。而唐則以品第一。得又自立廟。此為不同耳。德輿又作韋先廟碑。自之高祖機為第一室。遞至曾祖祖考凡四室。此碑作於廟成八年諡忠武之後。當祔廟。而機之在第一室者如故。不言將祧也。又考舊唐書德宗本紀。馬燧以貞元十一年薨。十三年祔廟。命所司供少牢給鹵簿。此乃立廟者喪闋祔廟之證。其他各先廟碑所載。李紳之高祖敬元。在則天朝為中書令。封趙國公。必已有廟矣。而紳為檢校戶部尚書。請立三廟。三廟不及高祖。紳之曾祖祖考原皆無廟也。此乃子孫不祔廟。又始封非前祖之證。再如王涯始鎮劍南。請建三廟。後拜司空。增立四廟。是雖因進職而增。而廣三為四。廟可增加。即通四為五。制當無異。唐之通祠五廟。亦必以立廟者當始封也。或云。開元禮。三品以下祫享儀注云。若始封仍在曾祖以下。則虛東向之位。又有出毀廟主。出未毀廟主之文。苟無遷祧。何以云毀云仍在乎。竊思祫享者。合食也。祫自當兼已未毀之廟言之。然若曾祖以下遞遷。遷即廟毀。而始封正位東向。其曾祖祖考毀廟之主。祫享時。出乎不出乎。出則分尊。位置何所。不出。則是尊孫而廢祖。是乃代宗德宗時。遷祧獻懿之所為。元宗方創九廟之制。追尊獻二祖。并已遷之主。復還入廟。豈其於臣下預立此制乎。故必以實事可徵者為據也。間嘗推求其故。古之諸侯。不敢祖天子。而子孫皆為諸侯。無貴可言。故惟太祖不遷。餘皆五世則遷。而獨重宗子。此親親也。等而下之之義也。唐宋非尊官不立廟。廟特以表有功德者之顯揚其親。故惟立廟者。乃得祔廟。此貴貴也。推而上之之義也。大唐宋廟制皆如後世之專祠。特因其人以及其祖考。為與專祠異也。顧先儒若司馬溫公程子朱子俱未論及此。當時國制有定。非可私議。又當時著令力所不及者。仍聽寢祭。則其當有廟而無廟者多矣。抑襲爵雖不行。而立廟者之子。固不許祔廟。則是遷祧獨當為祭寢者。酌之以維宗法。而豈得以例特立之廟哉。至宋徽宗大觀四年。議禮局以執政以上祭四廟。餘通祭三廟。不合禮意。請更定五世三世二世之制。所云通祭三世者。至和後不知何時變禮。志闕其文。而所議高祖上一祖稱五世祖。則較古之諸侯而更過之。失禮甚矣。乃明嘉靖中。夏言猶祖其說。何歟。

按唐志所云三品以上不須爵者其義難明蓋唐重職事官不重爵與勳官故祠四廟者皆以其官不以其勳爵如令狐楚乃銀青光祿大夫從三檢校禮部尚書正三上柱國正二開國伯正四田宏正乃銀青光祿大夫從三檢校工部尚書正三兼御史大夫從三沂國公從一烏重允乃銀青光祿大夫從三御史大夫從三開國郡公正二若論柱國之勳國公郡公之爵皆不止三品而其官皆檢校尚書御史大夫出為節度使考上州刺史職亦三品故廟數皆止於三不以勳爵尊也其四廟者韋為太尉中書令封南康郡王于守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封燕國公王涯以尚書右僕射加司空封代國公其四廟乃以太尉司空之故不因王公也唐朝會郡王任三品以下職事者居官階品之上國公無職事者居三品之下郡公居從三品之下縣公居四品之下若其為侍中中書令尚書御史大夫等官而職加保傅僕射者如鄭餘慶以太子少保從二判太常寺卿正三得立四廟此乃三品之不須爵者蓋其不須爵乃因兼三品以上之職非謂三品之無爵者反勝有爵也大三品祇論官故兼爵雖尊不得立四廟四品五品始論爵故既有兼爵可立三廟耳若李紳以檢校戶部尚書汴州刺史宣武節度使於文宗開成間請立三廟其官三品故也而白香山為作先廟碑乃書檢校尚書右僕射上柱國此是開成四年武宗即位紳改鎮淮南加職至於二品紳于此時未嘗疏請增廟而但乞為其始得立廟之碑香山亦未詳明其制真以此為請廟時之官階誠為於文律韓柳必不然矣至天寶十載著令京官正員四品清望官及四品五品清官皆聽立廟勿限兼爵清望官惟四品有之清官自四品至八品皆有之是并四品五品亦不須爵而可立三廟矣至若崔圓為淮南節度觀察使尚書左僕射贈太子太師當立四廟乃圓生前未曾疏請身後其子僅以圓及祖禰為三廟蘇雲卿作廟碑但云不立五廟而立三廟不言何故按圓於天寶末為劍南節度拜中書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肅宗還京拜中書令封趙國公明年削除階封後乃復起其不遵開元定制而祇立三廟者應是四廟非朝命不得立而不論加職與贈官則為節度者其子孫自得立三廟也此於史皆無明文不有諸廟碑何由得稽遺制於什一哉

品官家祭之禮會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