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曰。有始有卒者。其惟聖人乎。又曰。凡民可與樂成。難與圖始。觀於道光五年海運之事。詎不信哉。 國家宅京西北。轉漕東南。舍元襲明。以河易海。雖康熙嘉慶中。以河患屢議海運屢不決。若夫行之於倉卒之餘。試之以百六十餘萬之粟。抵太倉。而民不知役。 國不知費。天下見其行之孔易矣。抑知其謀之孔周。天下見其不疾而速。不行而至矣。抑知其發之甚微。關之甚鉅。幸以小臣遭際奔走。始終其事。親 明明穆穆。都俞咨訪。貫周萬慮。岳牧僉同。不有所述。使後世僅見與元代招盜造舟募丁訪道勞費者比。即不然。亦僅謂一時權宜備緩急。罔關利 國利民久遠大計。奚以見我 聖神舉事。一備百費。至簡易。可久大永永與天地無極。用敢拜手而為之記。初。四年冬。高堰決。運道梗。中外爭言濟漕之策。或主借黃。或主盤壩。發言盈廷。莫適所從。天牖 帝心。有開必先。則有首咨海運之 詔。群疑朋興。葸沓苟安。匪曰風颶。則曰盜賊。匪曰黴濕。則曰侵耗。造募則曰勞費。招雇則曰價鉅。以暨屯軍之閒散。通倉之勒索。河防之弛廢。爭先為難。百議一喙。坐失事機。自春徂夏。既而借黃盤壩皆病。 天子喟然念東南民力之不支。是用疇咨於左右輔弼之臣。於是協辦大學士臣英和奏言治道久則窮。窮必變。小變之小益。大變之大益。未有數百年不敝且變者。 國家承平日久。海不揚波。航東吳至遼海者。晝夜往反如內地。今以商運決海運。則風颶不足疑。盜賊不足虞。黴濕侵耗不足患也。以商運代官運。則舟不待造。丁不待募。價不更籌也。至於屯軍之安置存乎人。倉胥之稽察存乎人。河務之張弛存乎人。矧借黃既病盤壩。又病不變通。將何策之出。臣以為無如海運便。 詔仍下有漕各省大吏議。於是臣琦善自山東移督兩江。臣陶澍自安徽移撫江蘇。咸請以蘇松常鎮太倉四府一州之粟。全由海運。 詔曰可。是秋臣陶澍暨江蘇布政使臣賀長齡。先後至上海。招集商艘。宣 上德意。許免稅。許優價。許獎勵。聞風攗集。子來恐後。爰設海運總局於上海。以川沙同知臣李景嶧。蘇州府督糧同知臣俞德淵董之。與道府各臣共襄其事。又遣道府丞倅先齎案冊。及經費十餘萬。由陸赴北。與直隸執事官。各設局於天津。而 欽差理藩院尚書臣穆彰阿為驗米大臣。會同倉場侍郎駐天津。與直隸督臣共籌收兌事宜。於是南北並舉。綱挈目張。至於誓水師。壯聲勢。以聯絡其間者。則江南提督。蘇松鎮狼山鎮總兵。自吳淞會哨至鷹游門。山東登萊鎮總兵。自鷹游門會哨至廟島。直隸天津鎮總兵。自廟島會哨至直沽口。章程既定。明年正月撫臣親蒞海上。提綱挈領。部先後。申號令。各州縣剝運之米。銜尾而至。鱗次而兌。浹旬得百三十餘萬為首運。餘三十餘萬歸次運。告祭 風神 海神 天后。集長年三老犒酒食銀牌而遣之。萬艘讙。江澄海明。旌旗動。黿龍踊躍。由崇明十而東。繞出千里長沙。踰旬畢至。回空再運。迄五月兩運告竣。勺粒無損。視河運之粟。瑩潔過倍。津通之人。覯未曾有。先後 詔獎任事各臣有差。
是役也。其優於元代海運者有三因。曰。因海用海。因商用商。因舟用舟。承二百載海禁大開。水程之險易。風汛之遲速。駕駛之趨避。愈歷愈熟。行所無事。知北洋不患深而患淺。故用平底沙船以適之。知海船不畏浪而畏礁。故直放大洋以避之。知風颶險于秋冬。平于春夏。故乘東南風令以行之。因利乘便。事半功百。而元代所未有也。其優於河運者有四利。利 國。利民。利官。利商。河運有剝淺費。過閘費。過淮費。屯官費。催儹費。通倉費。故上既出百餘萬漕項。以治其公。下復出百餘萬幫費。以治其私。茲則不由內地。不經層飽。故運米百六十餘萬。而費止百四十萬金。用公則私可大裁。用私則公可全省。實用實銷。三省其二。而河運所未有也。其行之也則有三要。曰招商雇舟。曰在南兌米。曰在北交米。其招商雇舟如之何。曰沙船載米。自五百石以上。二千石以下。計四府一州之粟。需船千五百六十有二號。石給直銀四錢。每船賽神銀四兩。犒賞三兩。天津挖泥壓空錢一千。每百石墊艙蘆席銀一兩三四錢有差。每米一石。白糧給耗一斗。糙糧給耗八升。每船載貨二分。免其稅。凡受雇之船。限十一月集上海候兌。過遲者罰。是為運之始要。其在南兌米如之何。曰沙船齊泊黃浦江。按各縣先至之糧。以次派之。某船即給某縣之旗以為號。各縣剝運至。則監兌官率船商以鐵斛較其斛。驗米官呈米糧道以驗其米。仿河運之例。船各封樣米一斗。令呈天津以驗其符合。復截給三聯執照。一存局。一給船戶。一移天津收米官。以稽其真偽。隨兌隨放。至崇明十。候東南風齊進。是為運之中要。其在北交米如之何。曰沙船至天津口。由直沽河泝流百八十里。縴輓而至天津東門。停泊待驗。如在洋遇風斫桅鬆艙者。依漕船失風例。奏請豁免。其他故缺壞者。以耗米補之。再不足者。責其償。其領運萬石以上者。賞以級。到津驗米後。兌交剝船。即與沙船無涉。其餘米收買。貨物免稅。仍給三聯執照。如上海之例。是為運之終要。此皆本年試行海運之已事也。如將復行垂永制則如之何。曰。尚宜籌盡善者亦有三焉。創行之始。商情觀望。願載貨而不盡載米。及交卸速而受直厚。知載米利贏於載貨。則宜一運畢而無煩再運。而一要無餘憾矣。止上海牙人赴北之行。定商艘到津停泊之界。稽山東各島逗留以免滯。買天津挖泥官地以防爭。縴令自雇以免勒索。旗繳再用以省糜費。則次要無遺憾矣。其由津運通之剝船二千。中途難免侵耗。宜令通倉各胥。于天津收米具結後。即令押剝運通。再有損濕。惟各胥是問。則三要無遺憾矣。至於法久弊生。因時制變。則神而宜之。存乎其人。
海運全案跋
魏源
今之譚海運者。咸謂以變通河道之窮。河道通則無所用之。此但為運道言。而未為漕事言也。抑但可為江西湖廣之漕言。而未可為江蘇之漕言也。江廣賦輕而船重。抵淮遲。汛漲輒虞堵閉。故言漕事則易。而運道則難。江蘇賦重而船輕。抵淮早。汛前尚可籌渡。故言運道則易。而漕事則難。然江廣之船。去河遠。去海尤遠。終不能不以運道之通塞為利弊。若江蘇之船。去河近。去海尤近。並不以運道之通塞為利弊。臣守土官。所職司者漕耳。請耑言漕事。蘇松常鎮太倉四府一州之漕。賦額幾半天下。而其每歲例給旗丁之運費。則為銀三十六萬九千九百兩。為米四十一萬一千八百九十三石。計米折價直銀九十三萬六千七百五十九兩。共計給丁銀米二項。為銀百二十九萬五千七百五十八兩。上之出于 國帑者如此。而下之所以津貼幫船者。殆不啻再倍過之。通計公私所費。幾數兩而致一石。官非樂為給也。民非樂為出也。丁非盡飽厚利也。軍船行數千里之運河。過淺過閘有費。督運催儹有費。淮安通壩驗米又有費。亦知其所從出乎。出於彼者必取於此。而公私名實之不符。有所贏者必有所絀。而良莠強弱之不平。吏治何由而清。民氣何由而靖。惟海運則糧百六十三萬三千餘石。而計費僅百四十萬。抵漕項銀米之數。所溢無幾。而幫船之浮費。絲毫無有焉。誠使決而行之。永垂定制。不經閘河。不飽重壑。則但動漕項正帑。[已](己)足辦公。舉百餘年丁費之重累。一旦釋然如沉之去體。豈非東南一大快幸事哉。彼謂變通濟運者。所益固在 國計。而調劑漕務。則所益尤在民生。 聖人舉事。無一不根柢於民依。而善乘夫時勢。故舉一事而百順從之。以是知儳然不終日之中。必無易簡良法。而事之可久可大者。必出於行所無事也。海運之利。非河運比。 本朝之海運。又非前代比。江蘇之海運。又非他省比。而蘇松等屬之海運。又非他府比。誠欲事半而功倍。一勞而永逸。百全而無弊。人心風俗日益厚。吏治日益盛。 國計日益裕。必由是也。無他術也。若夫謀議之始末。設施之綱目。前序後記備矣。不復及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