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禮政一禮論(4)

在昔周公制禮。用致太平。據當時施於朝廷鄉國者。勒為典籍。與天下共守之。其大體為周官。其詳節備文則為儀禮。周德既衰。列國異政。典籍散亡。獨魯號秉禮。遺文尚在。孔子以大聖生乎其地。得其書而學焉。與門弟子修其儀。定其文。無所失墬。子思曰。仲尼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孔子亦自謂曰。吾學周禮。今用之吾從周。文王既沒。文不在茲乎。並謂此也。秦氏任刑廢禮。此書遂熄。漢初高堂生傳儀禮十七篇。武帝時有李氏得周官五篇。河間獻王以考工補冬官。共成六篇奏之。後復得古經五十六篇。於魯淹中。其中十七篇。與高堂生所傳同。餘三十九篇。無師說。後遂逸。漢志所載傳禮者十三家。其所發明。皆周官及此十七篇之旨也。十三家獨小戴大顯。近代列於經以取士。而二禮反日微。蓋先儒於周官。疑信及半。而儀禮則苦其難讀故也。夫疑周官者。尚以新莽荊國為口實。儀禮則周公之所定。孔子之所述。當時聖君賢相。士君子之所遵行。可斷然不疑者。而以難讀廢。可乎。愚三十許時。以其周孔手澤。慕而欲讀之。讀莫能通。旁無師友可以質問。偶於眾中言及。或阻且笑之。聞有朱子經傳通解。無從得其傳本。坊刻考註解詁之類。皆無所是正。且多謬誤。所守者唯鄭註賈疏而已。註文古質。而疏說又漫衍。皆不易了。讀不數繙。輒罷去。至庚戌歲。愚年五十九矣。勉讀六閱月。乃克卒業焉。於是取經與註章分之。定其句讀。疏則節錄其要。取足明註而止。或偶有一得。亦附於末。以便省覽。且欲公之同志。俾世之讀是書者。或少省心目之力。不至如愚之屢讀屢止。久而始通也。因自嘆曰。方愚之初讀之也。遙望光氣。以為非周孔莫為為已耳。莫測其所言者何等也。及其矻矻乎讀之。讀已又默存而心歷之。而後其俯仰揖遜之容如可睹也。忠厚藹惻之情如將遇也。周文郁郁。其斯為郁郁矣。君子彬彬。其斯為彬彬矣。雖不可施之行事。時一神往焉。彷彿戴弁垂紳。從事乎其間。忘其身之喬野鄙僿。無所肖似也。使當時遇難而止。止而竟止。不幾於望辟雝之威儀。而卻步不前者乎。噫。愚則幸矣。願世之讀是書者。勿徒憚其難也。

儀禮鄭註句讀序

顧炎武

記曰。優優大哉。禮儀三百。威儀三千。禮者。本於人心之節文以為自治治人之具。是以孔子之聖。猶問禮於老聃。而其與弟子答問之言。雖節目之微。無不備悉。語其子伯魚曰。不學禮。無以立。鄉黨一篇。皆動容周旋中禮之效。然則周公之所以為治。孔子之所以為教。舍禮其何以焉。劉康公有言。民受天地之中以生。所謂命也。是以有動作禮儀威儀之則。以定命也。三代之禮。其存於後世而無疵者。獨有儀禮一經。漢鄭康成為之註。魏晉已下。至唐宋通經之士。無不講求於此。自熙甯中。王安石變亂舊制。始罷儀禮。不立學官。而此經遂廢。此新法之為經害者一也。南渡已後。二陸起於金谿。其說以德性為宗。學者便其簡易。然趨之。而於制度文為一切鄙為末事。賴有朱子正言力辯。欲修三禮之書而卒不能勝。夫空虛妙悟之學。此新說之為經害者二也。沿至於今。有坐皋比稱講師。門徒數百。自擬濂洛。而終身未讀此經一者。若天下之書。皆出於國子監所頒。以為定本。而此經誤文最多。至脫一簡一句。非唐石經之尚存於關中。則後儒無繇以得之矣。濟陽張處士稷若。篤志好學。不應科名。錄儀禮鄭氏註。而采賈氏吳氏之說。略以己意斷之。名曰儀禮鄭註句讀。又參定監本脫誤凡二百餘字。并考石經脫誤凡五十餘字。作正誤二篇。附於其後。藏諸家塾。時方多故。無能板行之者。後之君子。因句讀以辨其文。因文以識其義。因其義以通制作之原。則夫子所謂以承天之道而治人之情者。可以追三代之英。而禮亡之歎不發於伊川矣。如稷若者。其將為後世太平之先倡乎。若乃據石經。刊監本。復立之學官以習士子。而姑勸之以祿利。使毋失其傳。此又有天下者之責也。

鄉飲禮儀序貴州通志

衛既齊

余以辛未十一月。至黔視事。閱一月而改歲。則周禮鄉大夫受法司徒飲酒尚德時也。黔中脫兵燹未久。此典闕而有待。乃集僚屬。按 國家律令。稽諸儀禮禮記。酌為儀節。令師儒講習於陽明書院。至再至三。始多格格。既而嫻熟有儀。遂俾新貴令行之。賓僎介眾賓各執事。擇人維謹。及是日嚴嚴翼翼。黔人士以為創觀。夫古今異宜。言禮家又人人殊。然而言淆亂折諸聖。凡孔子之所明言者。則皆萬世所宜行者也。其節目之大者有五。一曰祭。祭脯醢也。祭肺也。祭酒也。所謂報本返始以致敬也。一曰。賓僎之肩也。主人之臂也。介之胳也。所謂貴骨賤骨以致辨也。一曰拜。拜至也。拜洗也。拜送也。拜受也。拜既也。禮畢而拜送也。所謂自卑以相尊讓也。一曰於席末嚌肺也。啐酒也。告旨也。皆不當席。所謂為行禮不專為飲食也。一曰獻酬。主人獻賓也。賓酢主人也。主人又自飲而酬賓也。主人酬介。介酬眾賓。眾賓又自相酬。以及於沃洗者也。所謂逮賤也。以儀禮之節。證諸記所載。孔子觀於鄉之言。嗚呼。至矣哉。不可易矣。行禮之始。例應讀律。禮畢。例應謝 恩。余酌于讀律時兼讀孔子之言。欲尊 王章。明聖道。俾斯民知尊讓潔敬。先禮後刑以向化成俗而已矣。其間升降興坐。簡于儀禮者十之二三。僭竊之罪。知無所辭。庶幾人之易從。而毋以繁苦視也。昔者季氏逮闇而祭。日不足繼之以燭。有司之強力者。亦跛倚而倦。及子路與。質明而始行事。晏朝而罷。而孔子以為知禮。誰謂禮必委曲繁重。不近人情者哉。既行于省。將頒其儀節於各郡縣也。爰論其梗而為之序。

禮記手鈔序

黎士宏

黎士宏曰。夫國家治亂興亡之故。豈不在禮樂哉。原其所以久安而長治者。則莫不迂闊而多事。其所以速亡而易亂者。則莫不直致而徑情。昔者三代之治。惟周情文備至。情文者。禮樂事也。故自唐虞以至三代。惟周之得年最長。秦之興也。以法吏為師。薄儒者。焚書記。可謂簡易無事矣。歷數漢魏以來。以兵力取天下而不能守者。亦惟秦之得禍最烈。是非周民之而秦民之弊也。譬之若飲食焉。將專與人以粱肉。而食者未必歡。加之為燔炙。為酒醴。而食者恒意滿。夫燔炙酒醴。非必異粱肉也。其喜怒不同者。耳目隘則計較生。曲折多則意致盡也。周則不惟食之以燔炙酒醴。而益之以豆。秦則不惟不與粱肉。而又剪其嘉種焉。周安得而不治。秦安得而不亡哉。或者曰。漢何以不亡也。當高帝起自田間。不十年而定天下。自謂得之馬上。安事詩書為。至其後稍厭煩苦。而叔孫制禮。遂為一代典章。文景以來。相沿不廢。則是漢方興而能變。秦至亂而不知也。夫有禮則安。無禮則危。如得食則生。不得則死。今必曰禮樂待百年而後興。是猶謂饑渴者曰。俟禾熟食爾。俟雨降飲爾。吾恐禾不時熟。雨不時降。饑渴者且枕藉於前。而不可支矣。禮書者。固已饑之餱糧。而止渴之漿露也。始於郊廟。達於妻子。及於童僕。被於蟄蟲先王。曰天下有履蟄蟲而不忍傷。待童僕而不敢無禮。吾又何憂君父哉。昔唐開元之間。通事舍人王巖上疏。欲刪去禮記舊文。而宋儒又謂其多出漢人附會。附會與不附會不可知。但使迂闊足以救亡。直情足以速亂。則君子何為惜一迂闊之名。以苟延百姓之命。而必欲徑情而直致。徒苦天下父老。使兵革相循。紛紛不已。蹈亡秦之故轍而後已也。

三禮議

韓菼

禮之亡。亡於周衰。諸侯踰法度。惡害己。皆滅去其籍。至秦益大壞。漢興。六經之文皆未出。最先議禮。則叔孫通取合當世。參酌秦法。沿襲施行。遂為故事。終西京之世。賈誼董仲舒王吉劉向之徒。所以發憤太息而不能已也。章和時曹褒被詔。條正禮儀。撰次天子至於庶人冠婚吉凶始終制度。百五十篇。仍雜以五經纖記之文。尋寢不行。唐初魏徵等為貞觀禮。李義府許敬宗增之為顯慶禮。蕭嵩等復折衷之為開元禮。宋初開寶通禮。亦本開元禮增損之。信齋楊氏所謂士大夫好古者。止知有開元以後之禮者也。夫自叔孫通壞棄古禮。而高堂生十七篇者雖尋出。第列於學官。而不足以宏助國家之制作。歐陽文忠云。三代以後治出於二。而禮樂為虛名。豈惟治出於二哉。禮與禮亦為二。而朝廷所施。博士所藏。訖不能相明也。惟有周禮一書。劉歆發明之。王莽行之。而遂以大亂。重以王安石之紛更制度。託於周官。而世儒遂疑此非周公之書。出歆莽之偽為。抑又過也。夫古禮十七篇。高堂生所傳。與淹中所出不殊。其為古書無疑。朱子謂儀禮是經。禮記是解。如儀禮有冠禮。禮記便有冠義。儀禮有昏禮。禮記便有昏義。燕射禮皆然。其說為至明確。朱子晚年所以亟欲論定。而又以屬黃幹終之也。周禮雖苦繁碎。而廣大精密。非周公不能作。獨戴記之傳。試去大學中庸二書。則其粹然者無幾。而今列於學官者顧獨小戴所刪。學者以非功令所習。周禮儀禮。浸庋高閣。是古禮之僅存者。幸經宋諸大儒之發明。而又將復久蝕於後。誠可痛也。往者有請以儀禮周禮列學官試弟子員者。議格不行。愚竊謂誠能如朱子之意。令習禮家一以儀禮為宗。而輔以周禮禮記。使學者勿忽於其所難讀。而深求古禮之意。以佐 國家制作度越前代之盛。而自叔孫以來議禮因循苟簡之失。庶乎可以漸革矣。

答顧復初司業論五禮通考書

秦蕙田

承諭。拙著五禮通考。係絕大著作。不宜速成。務宜折衷至當。為千古定論。足徵誨我之深。唯是尚有所疑。不得不臚列就正。來札有云。前書欲使經文之疑處都破。百家之障礙掃除。而又欲編輯漢以後之史冊。及稗官小說。罔有缺漏。但恐疑處障礙。即在此二項中。正宜斬斷。不使漫為牽引。致碔砆與美玉雜揉。漢以後之君相。俱係無識人。豈可與先聖制作列一處。反致眼目不清。所宜破除者即此云云。竊謂禮為經世鉅典。非可託之空言。正欲見之行事。傳曰。禮以義起。又曰。三王不相襲禮。程子謂聖人復出。必用今之衣冠器用而為之節文。其所謂貴本而親用者。亦在時王斟酌之耳。行禮不可全泥古。須當視時之風氣。朱子曰。聖人有作。古禮未必盡用。須且是理會本原。二先生之言。深合禮以義起之義。非可謂古則是而後則非也。且古禮之存者寡矣。即僅有存者。殘編斷簡。乃千百之什一。其不可行也久矣。眾說紛紜。觸手障礙。正須鉤摘而掃除之。則雲霧撥而青天出。若一切斬斷。概置不錄。則疑處何由而破。障礙何由而掃。先聖制作何由而明也。且漢唐以來之禮。即孔子所謂百世可知之禮。皆有天下者議禮制度考文之實。而為當代禮典所由出。特其沿革損益不能盡合。古人者有之。而其不合之處。正宜搜羅詳述。考訂折衷。以定其是非。此而不錄。則世儒議禮所為損益可知者。從何處下手。雖欲為叔孫通之綿蕞而不可得矣。況尊諭又云。即如周公制禮。後世不必沿襲者儘多。禘禮及大饗明堂。乃周公特創。從前部議俱已停止。何況漢以後之制作耶。如原廟及汾陰泰畤河東后土。宜另立一項。別為非禮之禮。又有三代正禮而近世難行者。如九廟昭穆。明見於經文。自漢明帝遺詔藏主光武室中。後世遂為同堂異室。明世宗欲立九廟。禮官以為基地窄狹難容。勉強立之。及祭日。止詣太祖及興獻二廟。不能遍行禮。踰年遂燬於火。此等處宜詳列原委。另著議論。夫禘禮明堂大饗。及九廟之不可行良是。但禘禮明堂大饗九廟皆先聖制作也。同堂異室。及停止禘祭大饗。後世之禮也。今既欲專載先聖制作。而謂漢以後之君相。不可列一處。乃又謂詳列原委。另著議論。細繹來書。不幾前後矛盾而大相剌謬乎。不識使之何所適從也。尊諭又謂此書切忌援引多而斷制少。典故多而發明少。如禮書總帳簿。讀者漫無別擇。甚無謂也。東海通考。最無遺議。然尚嫌其太多。貪多務得。細大不捐。作文且不可。況禮書大制作耶。竊謂著述詳約。各有體裁。約者宜精。不精則不成其為約矣。詳者宜不漏。漏則不成其為詳矣。著書大忌。不詳不約。猶之作文者。不古不今。最為害事。如尊見削去百家之言。及後代事。止載經文。是經解之五禮彙纂。如現成之儀禮經傳通解是也。此書原屬未成。而朱子之本意。正不止是。宋史禮志。載朱子嘗欲取儀禮周官二戴記為本。復編次朝廷公卿大夫士民之禮。盡取漢晉而下及唐諸儒之說。考訂辨正。以為當代之典志。所言不為無據。蕙何人斯。敢儗此例。惟是杜氏馬氏曾為之矣。竊倣其意。名曰通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