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禮政二大典上(5)

然則河南登州二地。孰為有據乎。曰皆未當也。禹貢導沇水。東流為濟。孔安國云。泉源為沇。流去為濟。水經。濟水出河東垣曲縣東王屋山為沇水。又東溫縣西北為濟水。考之傳記。無泉脈通北海之文。未可以為信。登州雖負海。自土中視之。實在正東。非北也。故二說者皆未當也。曰然則北海所祭之地可改乎。曰何不可也。唐祭於河南。元祭於登州。古之人有行之者矣。何不可也。或曰。揭傒斯嘗祭濟瀆矣。其記云。二月十日己亥。以羊一豕一祭於濟瀆。仍以是日望秩北海於廟之北。如濟禮。疑元既改登州。亦可廢濟廟北海之祭。然考傒斯本傳。當日但遣祭北嶽濟瀆南鎮。未嘗奉命祭北海也。是北海之祭。傒斯仍前代之舊。因便祀之。非國典也。且北嶽之祭於曲陽。舊制也。 本朝改之渾源州矣。嶽祭可改。何獨於海而疑之。曰改之當於何所。曰永平孤竹舊封也。孟子稱伯夷居北海之濱。齊桓公伐山戎。刜令支。懸車束馬。所謂北荒也。以四方正之。永平瀕海。東臨碣石。海至此為北海之極也。於此祭之。未為不可矣。曰國都之四方不可據。明臣倪岳嘗言之。曰岳之說是矣。獨北海與北嶽。又有不同。馬文升請改北嶽之祭於渾源。岳駁之曰。北嶽祀於恒山上曲陽。歷虞周至今二千餘年。不可輒改也。朝廷從之。今渾源既改。 本朝已廢岳之說矣。何必引以例北海乎。若以為歷世既久。不可輒改。亦非通論也。且方面必據國都。見之周禮矣。小宗伯掌建國之神位。兆五帝於四郊。四望四類亦如之。鄭司農解四望云。日月星海也。則祭北海。必不於國之南可推矣。或曰。漢以青州為北海郡。則青州亦可祭乎。曰東海既祭於萊。北海復祭於青。二地相近。且猶在南。與登州河南無以異也。況唐都長安。視濟源為東北。宋都開封。視濟源為西北。祭於濟源。未為盡非。今之京師。濟源實在其南。往南而祭北海。名實乖矣。金元暨明。因陋就簡。沿其失誤。釐而正之。宜有待於今也。或曰。子之說亦有據乎。曰有。明臣邱濬之言曰。中國之地。在三代不出九州之外。惟揚青徐冀四州濱海而已。南海西海。則越在荒服之外。自漢以後。南越始入中國。而有南海。然西海竟不知所在。故今祀東海於登州。祀南海於廣州。二祀皆臨海而祭。西海則望祀於蒲州。北海則望祀於懷慶。夫宋都汴梁。而懷慶在其北。是時失幽燕。而以白溝河為界。無緣至遼薊之域。出國門而北。望以祭之可也。明初都金陵。因之以祭。亦不為過。若夫今日建都於燕。望南而祭北海。豈天子宅中以臨四海之義哉。且古謂青州為北海郡。青去登不遠。猶以是名。京師東北。乃古碣石淪海之處。於此立祠。就海而祭。於勢為順。於理為宜。況今北鎮醫巫閭山在於遼海。山既可以為北鎮。川獨不可以為北海乎。濬名儒博學。是說之可據者也。或曰。是則然矣。祭海於瀆。以類從也。因鎮而祭。無乃非類乎。曰通典言北鎮醫巫閭山在東海中。遙祀之。北鎮北海。皆為遙祀。正以類從也。曰憲臣依邱氏說。謂當祭於醫巫閭。今謂當祭於永平。亦有說乎。曰醫巫閭在遼之廣甯。去海尚遠。若永平則南臨大海。邱氏所謂碣石淪海之處也。其東北烏龍鴨綠松花諸大川。咸與之通。於此祀之。正與廣州之祀南海。萊州之祀東海。無以異。奈何舍此而祭乎。曰永平之說誠善矣。勢當別立一廟。不勞民費財乎。曰唐宋以來。祭北海。皆於濟源水濱。立壇祭之。其禮甚簡。未嘗有廟也。唐張洗濟瀆北海祭品碑云。天子封濟瀆為清源公。建祠於泉之源。其北海封為廣澤王。立壇附於水濱。是瀆有廟而海無廟也。明李濂游濟瀆記。言濟瀆祠後有北海神殿。當是有司以北海神位無所安置。故權置於此。非特為海神立廟也。海尊於瀆。而禮殺於瀆。孰若別祀之為愈與。曰韓退之有南海神廟碑。是唐固為海神立廟矣。北海安得無之。曰南海東海之廟。隋之舊也。隋無西北二海之祭。故無廟也。唐仍隋制而已。夫立廟正也。未立廟而為壇祀之。權也。且天地亦壇矣。壇似未為褻也。  皇上聖神在御。制禮作樂。千載一時。憲臣所奏。應否允從。尚乞諸公博加討論。某與參末議。不揣固陋。敬述故聞。以待採擇。不勝惶恐。

原社

全祖望

今世重社祀。一府一州一縣皆有之。而又有城隍之神。又有所謂府主之神。何其多歟。全子曰。是未攷古之社禮而失之者也。古者大社之外。有國社。有鄉社。有里社。今天下府州縣之社。皆足以比古之國社。其鄉社里社無聞焉。社神者。府州縣之土神也。古人之祭也必有配。故社之配也以句龍。降而國社鄉社里社。則以其有功於是國是鄉是里者配之。今世之社無配。而別出為城隍。又歧為府主。是皆古國社之配也。又降之而一都一鄙皆有境神。是即古鄉社里社之配也。古人合之而今人分之。且失其正而存其配焉耳。夫古之得配食於社者。必官於其土。而遺澤足以及民。禮所謂勤事而得享者也。或以鄉老。韓子所謂沒而可祭於社者也。此即今之所謂名宦。所謂鄉賢。而附祀於學宮者也。古皆附之於社。今人一變而為特祠。再變則盡入之於學宮。而又於其外別標所謂城隍所謂府主而與社並列。則分之中又分焉。是皆禮之迭失而不復能正者也。尤可怪者。世之城隍府主境神。必求其人以實之。又不就昔之賢守令。及鄉之賢士大夫。而反妄指漫無干涉之古人。且撰為降神之蹤跡以欺人。乃不經之甚者也。大抵今世不奉天神。而信人鬼。故諸祠之香火。其視壇壝。奚翅什伯相過。無他。天神冥漠。苟非誠敬之至。無從昭假。而人鬼則有衣冠像設。足以為愚夫愚婦之所趨。故今世而欲正祀典。惟正祀社而已。其果足配食乎社者則存之。否則汰之。世有深於古禮之士。其必以予言為然也夫。

水旱變置社稷論

全祖望

北夢瑣言。載楚王馬希聲嗣位。連年亢旱。祈禱不應。乃封閉南嶽司天王廟。及境內神祠。竟亦不雨。其兄希振入諫之。飲酒至中夜而退。聞堂前喧噪。復入。見希聲倒立階下。衣裳不披。其首已碎。令親信輿上。以帛蒙首。翼日發喪。先是大將周達。自南嶽回。見江上雲霧中。有擁執希聲而去者。祕不敢言。是夕有物如黑突入室中。即時而卒。子全子曰。吾於是而知旱乾水溢。變置社稷之說。雖其制為最古。然非聖賢不能行。國家之於歲事。原恃乎我之所以格天者。而未嘗以人聽於神。陰陽不和。五行失序。於是有恒雨恒暘之咎。原不應於社稷之神是求也。且亦焉知社稷之神。不將有所大懲於國君而震動之。使有以知命之不常。天之難諶。而吾乃茫然於其深意之所在。反以其跋扈之氣。責報於天。而文過於己。是固事之所必無者。乃若聖賢則有之。聖賢之於鬼神。其力足以相參。其德足以相感。而要其自反者。原已極至而無餘。故湯之改社易稷。其在我者無憾也。夫天人一氣之屬也。在我既非尸位。則在神不免失職。雖黜陟之不為過矣。李陽冰為晉雲令。以不雨。告於城隍之神曰。五日不雨。將焚其廟。及期而合境告足。此必陽冰晉雲之政。有不媿於神明者也。非果神之可脅也。後之人未能有見於此。於是有疑於變置之已甚。而遂以為取壇壝而更張之。夫威靈之澌滅。不聞易其地而能為良也。且古人亦安得有此故事也哉。至若漢人以禹配社。宋人以契配稷。此則不過一代之興。稍更舊制。而非水旱變置之說也。先王設為配食之禮。原非僅主報本之意。正以天神地示。飛揚飄蕩。昭格為難。故必藉與吾同類之人鬼。素有功於此事者。通其志氣。是故大之則為五方之有五帝。而其下莫不皆然。是社稷不能為國君護其民人。原有可以廢置之道。然在人少有不盡。而欲為此。是猶魯公之欲焚巫也。奉牲以告。奉酒醴以告。奉粢盛以告。非有明德之馨。主乎其先。亦豈敢曰神必福乎哉。彼後世禍福之說。儒者所不道。但慢神而蔑禮。則天之奪其魄也亦宜。因為論以補孟氏之所未盡焉。

李陽冰既得雨。與耆老吏人。自西谷遷城隍之廟於山巔。以答神庥。是更壇壝而新之。乃以答其水旱之效靈也。果爾。則水旱不效。亦何更新之有。而陳后山謂實有遷社稷而止盜者。恐出附會。

城隍考

秦蕙田

祈報之祭。達於王公士庶京國郡邑而無乎不者。在古唯社稷。而後世則有城隍。且其義其秩。頗與社稷類。而威靈赫濯。奔走巫祝。為民物之保障。官吏之所倚庇者。則更甚於社稷。在易泰之上六曰。城復於隍。禮記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為蜡。水庸居七。水隍也。庸城也。詩大雅曰崇墉言言。墉與庸同。說者謂即古祭城隍之始。夫聖王之制祀也。功施於民則祀之。能禦災捍患則祀之。況有一物則有一物之神。近而居室飲食。如門井戶中霤。尚皆有祀。矧夫高城深溝。為一方之屏翰者哉。孟子曰。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環而攻之而不勝。是天時不如地利。又曰築斯城也。鑿斯池也。與民守之。效死而民弗去。是城隍直與地方民物。相依為命。誠不殊於社稷矣。民為貴。社稷次之。其祀顧不重與。但社稷所以養人。而城隍所以衛人。且濬隍為城。亦土之功用。則社宜足以該之。然而古人必別有水庸之祭。而後世且盛於社稷者。竊意三代時封建法行。分茅胙土。首重社稷。即降而卿大夫。莫不有采地。下而農夫。亦有井田。衣租食力。專以土穀為重。故自天子諸侯而外。大夫以下。成置社。祈焉報焉。如是而已。雖城與隍。不過秩諸百神之列而索饗之。亦其宜也。後世易封建為郡縣。而兵戈盜賊戰攻防守之事起。遂專以城池為固。守土之臣。齋肅戰栗而嚴事之。平時則水旱疾疫。於以祈禳。有事則衛民衛敵。於焉請禱。亦理勢之不得不然者。故自兩漢以後。廟祀見於乘志者。則有吳赤烏之年號。而北齊書慕容儼傳。載儼守郢城。禱城隍神護祐事。唐諸州長史剌史。如張說張九齡杜牧輩。皆有祭文傳於世。逮後唐清泰中。遂封以王爵。宋建隆後。其祀天下。明初。京都郡縣。並為壇以祭。加封爵。府曰公。州曰侯。縣曰伯。洪武三年去封號。二十年改建廟宇。俱如公廨。設座判事。如長史狀。迄於今。牧守縣令。朔望展謁文廟外。則唯城隍。偶有水旱。鞠跽拜叩。呼號祈請。實唯城隍。迎神賽會。百姓施捨恐後。亦唯城隍。銜冤牒訴。辨訟曲直。疫癘死亡。幽冥譴謫。麗法輸罪。亦莫不奔走歸命於城隍。至廟貌之巍峨。章服之鮮華。血食品饌之豐繁。歲時伏臘。陰晴朝暮。史巫紛若。殆無虛日。較之社稷之春祈秋報。割祠繫絲。用牲伐鼓。什百矣。夫明有禮樂。幽有鬼神。苟可以庇民利國者。揆之聖人神道設教之意。列之祀典。固所不廢。雖古今事殊。其一誼也。

論祭天思辨錄

陸世儀

祭天品物。古今以來。惟重一太牢。故帝牛必在滌三月。取其色。取其角。又加卜焉。敬之至矣。然愚以為此亦無可致敬。姑以生人所享之極品為祭。所謂祭用生者之祿也。若以天視一牛。不啻人身一蟣蝨。雖極其精潔。可謂天之所享在是乎。嘗竊論之。天地以生物為心。而人主則代天以子民者也。人臣又皆寅亮天工者也。人主以天地之心為心。豈可終歲不一告之上帝乎。故愚以為人主祭天。必當齋戒竭誠。以終歲用人行政之大略為疏告天。其餘諸臣。吏部則具進退人才之數。戶部則具錢糧出入之數。禮兵刑工。及有職事之人皆然。疏尾。人君則書奉天子民。無敢荒怠之意。人臣則書一心為國為民。無敢欺蔽之意。其誠者。天降之福。其不誠者。天降之殃。如此則不惟得敬天之禮。亦可警戒為君為臣。使無逸豫。庶幾不為無助焉。至於祭天品物。當以五榖及九州之貢物為主。天地以生物為心。而五穀則又天之所生。以生養萬物者也。若九州貢物。則王者威德所及。以之祭天。明能撫有九州之意。若一州不服而無所貢。則不敢以之祭天。示不敢欺也。不然。誇多靡。於事天之禮何益乎。

禘祭議

張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