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轻轻抚住额头,她知道自己,工作上强悍,感情上懦弱。陆河也是深知她这点,才敢如此对她。否则换一个脾气泼辣的,不当众对着他和石星泼硫酸,大概也会扔上几枚臭鸡蛋。再弱一点的,也会电话短信狂轰乱炸,非逼着陆河见面,两个人撕破脸皮相互臭骂一顿才算收场。
唯独她,不声不响,哭都是背着人,直到今天,也没主动找他要个说法。
钟情知道自己的弱项,却没有办法让别人也感同身受这一点,便说:“我会找他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至于他会不会给我个交代,全凭他的良心。”
李茶的语气有点怯怯的,趁着等红绿灯,用眼光偷偷瞄她:“说真的,钟情姐,我觉得陆河平时看上去是挺斯文客气的一个人,对谁说话都彬彬有礼的。如果不是这次闹出石星这档子事儿,我一直都觉得他就是言情口袋本里那种标准男主角,长得好看,工作认真,对你还一往情深……昨天公司宣布他成为副总,我看他当时脸上神情淡淡的,也没显得多高兴,我总觉得……会不会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者是他有什么苦衷……”
钟情原本还有些怅然,听她这样说,几乎笑出来:“你可别说了。你当这是电视剧还是小说,误会、苦衷?我从前跟他天天在一起,他有什么苦衷会是我不知道的?”
一番话说完,钟情已经有些后悔。李茶比自己小好几岁,心态上也像个小姑娘,两人每每交心相谈,钟情从来都把她当作邻家小妹对待,极少有这样语气尖酸的时刻。可话已经泼出去,她又在气头上,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挽回气氛……
最后还是李茶先开口:“对不起。钟情姐,我知道你心里难受。”
钟情也连忙道歉:“是我该说对不起。你是好心,我最近情绪不太好,但不应该对你发脾气。”
“没有啦,也算不上是发脾气……”李茶已经把车子停稳,有点胆怯地偷偷瞟了钟情一眼,“是我话没说好,才会惹得钟情姐不高兴。”
钟情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却是因为突然想起不久前黎邵晨在咖啡馆的那番话。是了,真相如何,只有两个当事人最清楚,旁人再如何懂,也难以感同身受。怎么能要求别人对自己的遭遇端正态度?是她太狭隘了。
况且如李茶这样,在自己失恋换工作后,还能时时关心、处处问候的好友,放眼全平城也只得这一个。
这样一想,钟情脸色彻底缓下来,下车之后,更是主动拉住李茶手臂,语气温和地问:“最近公司是不是很忙?我看你下班比我还晚。”
“对呀。”李茶倒不记仇,很快语调又欢快起来,“虽然现在公司有了正副两位总经理,但两个人一个什么都不懂,一个呢,对于公司业务一知半解。今天下午公司临时开会,是大老刘主动提出的,说公司下一个项目,就是争取拿下丽芙卡,可公司没一个人懂丝绸。”
提到丽芙卡,钟情心里也起了波澜:“那后来呢?”
“一个会足足开了三个半小时。最后还是石星说,她对时尚最精通,从前去意大利旅行时,还买过丽芙卡的衣服,这次的项目,不用公司任何人插手,她一个人就能拿下。”
钟情不由得挑眉:“他同意了?”
“你说谁?”
钟情有点不自在,改口问:“我的意思是,公司上下都同意了?”
李茶耸耸肩,摁响门铃:“谁敢不同意啊,她现在是公司老总。她一声令下,全公司都是听命的份儿。不过啊……我看陆河那个表情,似乎对石星做这个决定有点不满。”
保姆很快来开门,见到钟情,热情地打招呼:“钟小姐,我们小姐早就打了电话,说你要过来用餐。快请进来。”
李茶跟在后面,小声抱怨:“李嫂,你肯定跟我妈通过电话了。”
被叫作李嫂的女人约莫四十来岁,戴着围裙,鬓角有白发,朝着钟情笑得有丝腼腆:“是刚好夫人打电话过来,嘱咐说让小姐好好吃饭,我就说今天钟小姐也会过来。夫人别的什么都没说,就叮嘱我多炒两个菜,把两位小姐照顾好。”
钟情换了拖鞋,卸下厚重的大衣,走到卫生间洗手,一面道谢:“李茶,你们全家都这么热情。”
李茶已经快手快脚换好家居服,走到盥洗池,为她挤泡沫:“是钟情姐你太客气啦。我从小到大没两个朋友,我妈听说你在公司对我特别照顾,所以常常跟我说,有机会要好好招待你。”
两个好朋友一齐入座,保姆李嫂见一切收拾妥当,便换了衣服准备离开:“吃完饭你们什么都不用管,明天我来了再收拾。小姐,钟小姐,我先走了。”
大概李家的习惯向来如此,李茶没有多说什么,跟李嫂挥了挥手:“路上小心。打个电话让李叔叔来接你吧。”
“哪里用得着那么麻烦。也不是多远的路,我坐地铁回去很方便的。”
房门被人从外面轻轻带上,屋子里一片静谧,李茶的表情却雀跃起来,站起来走去厨房:“钟情姐,我这边有瓶好酒。嘻嘻,要不要来一杯?”
钟情也走过去,见酒瓶子都已经打开,只能说:“少喝点。喝醉了第二天会头疼。”
“我知道!”李茶拉着她坐下来,为两个人倒酒夹菜,“尝尝李嫂的手艺。她是扬州人,做菜口味偏淡,但特别好吃,你尝尝!”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样样精致可口。两个女孩都是累了一天,动起筷子就停不下来。其间李茶还频频举杯,一瓶红酒很快就见底。
钟情还不见有什么,李茶却喝得小脸红扑扑,末了拉着钟情的手不放:“钟情姐,你还没说,你在新公司,好不好?”
钟情知道她是有些醉了,起身到卫生间洗了一块热毛巾,回来为她敷脸,一边回答说:“还不是老样子,每天忙得要死要活。”
“才不一样!”李茶拍掉她的手,噘起了嘴,“我听说卓晨的工作效率特别高,员工从来不加班,老板……就是那天那个,黎邵晨,对下属特别好,经常请吃饭、请泡吧……”
她突然又拉住钟情的手:“钟情姐,你在那边肯定比我强多了。要不,要不……你帮我问问,卓晨还缺不缺人?我想过去跟你一起工作。”
钟情见她一双大眼睛水汪汪,明澈如同两汪湖水,知道她虽然有些醉,但也说的是真心话。又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微微颤抖,想来她一个娇娇女,从来没这样求过人,心里估计还在打颤,不由得笑出来:“好,我帮你问问。”
“钟情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钟情姐,我热……”
钟情看她脸蛋红扑扑的,额头还冒了汗,知道她这会儿酒劲上来了,便去卫生间给她拧毛巾。
敷了热毛巾,李茶又闭着眼嘟嘴:“我渴……”
钟情只能又跑去给这位大小姐倒水。
一通折腾之后,李茶总算老实了彻底软倒在椅子上,钟情也累得不轻,费了好大劲儿把她挪到小卧室的床上。
临走前还险些找不到自己的手机。最后不得已用李茶撂在桌上的手机拨了下自己的号码,才在李茶躺过的沙发上找到,估计是之前被她支使得团团转时随手放的。
钟情忍不住笑着念叨了声“小醉鬼”,坐在靠近门的沙发上,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微微有些喘,心里面,一个念头却渐渐清晰起来。
既然石总让人给她打了工资,无论如何,她都应该去医院探望一二。
别的不说,至少应该好好感谢他的栽培,再好好地道个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