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暂时没有妄动的心思,听到此语,钟情也不禁暗暗咋舌。姜如蓝几句话轻描淡写,听在旁人耳中怕要气死,卓晨公司单靠一个黎邵晨就做得风生水起,常常抢了人家十几个人跟进的项目,哪里还需另寻得力助手?不过姜如蓝倒是说对了一点,有黎邵晨这只老狐狸坐镇,未来的卓晨前途不可限量。如果自己去到卓晨……钟情默默设想着,也不是没有一丝心动的。
见钟情面色似有松动,黎邵晨目光含笑,朝着姜如蓝递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又开口道:“话都讲开了,也就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我的话今天就放在这儿,钟小姐——”
钟情和李茶不约而同看向他。
就听萧卓然说道:“只要你肯过来卓晨,一心一意为公司做事,具体酬劳我们另谈,但我可以先透露一点,一定比你在星澜的待遇高出几倍不止。”
李茶轻轻吸了口气,钟情在星澜好歹也是中流砥柱的作用,哪怕基本工资和其他员工持平,每个项目签下来的提成也不可小觑。萧卓然张口就说出“几倍”的价格,恐怕未来钟情拿的不单是工资,而是每年年底按股份分红了。
话已至此,钟情只能表态:“多谢。”她看着黎邵晨的眼睛,第一次没有任何敌意和鄙夷:“多谢黎总的赏识,我会好好考虑。”
饭后,一众人分散活动。钟情因在家里憋了一周,又有心事,完全不想午睡,李茶吃得有些撑,想睡也睡不着,两个人便一同走到小镇上的其他景点散步。
一路走到菊园,两个人在工作人员的帮助下,各自挑选了一套和服和木屐,准备稍后边赏菊花边拍照。李茶样貌甜美,选了一套粉樱色的和服,头发也梳成丸子头,甫一走出来,就朝着钟情比出剪刀手的姿势,甜甜地笑:“钟情姐!”
钟情换了一套黑底红花的和服,她模样本就有些冷,皮肤又白,卷曲的秀发随意披散在肩上,又是穿着这般明艳的颜色,别有一番风情。两个人一齐站在大镜子前比照许久,都对这次的换装满意至极。
“真想不到,这边这么有趣。可以换和服、赏菊花、泡温泉!”李茶站在院子里,展开双臂望着头顶的天空,嚷了一句,“简直都不想去滑雪了!就在这边消磨掉两天假期吧!”
钟情走下台阶,听到她这句感慨,也不禁笑:“确实挺新鲜的。以前看到这种地方,都是在杂志上,没想到平城就有。”
“是呀!”钟情转过身,朝着她挤了挤眼,“如果不是某人,我们还真不知道东郊还有这么个好地方呢!”
钟情最看不了别人朝她眨眼睛使眼色,索性装糊涂,反过来逗她:“什么某人,你说黎邵晨,还是那个展陆?”
“别价!”钟情连连摆手,“人家黎总是看中了你,那位展先生嘛……看起来太禁欲了,年纪也有点大,不是我的菜!”
钟情玩味地一笑:“他怎么说你就怎么信啊!这些公司的老总,哪个嘴里有个实话,全都是朝令夕改的主儿。”
“那可不一定。”李茶一边走,一边用食指戳了戳下巴,一脸认真思考样:“我觉得吧,黎邵晨这个人,看着是花了点,说话嘴上没边了点,但你想啊,他能在萧卓然走了之后,一手撑起卓晨,和咱们公司打擂台,能是个没本事的人吗?”
钟情点点头,微笑赞许:“接着分析。”
李茶也说得来了劲头:“所以呀,有本事的人,往往都有一些共性,比如说,工作认真,再比如说,言而有信!”她把目光投向钟情:“所以吧,我觉得他说想挖你过去,是认真的。而且你忘了吗,我今早告诉你的,咱们石总住院的事,估计这些天早就传得人尽皆知了。他赶在这个当口挖人,真挺狠的!”
钟情微微蹙眉,李茶虽然性格率真,小事迷糊,但大事上并不糊涂。她的这些分析,也正是她心里所想。可即便黎邵晨是认真想挖她这块墙脚,她要不要走……又是她自己的选择了。可以最近几天的精神状态,她觉得自己眼下委实不适合做什么重大决定。
李茶也看出她的纠结:“钟情姐,你是怎么想的呀,跟我说说?”
钟情蹙着眉寻思好一会儿,突然换了话题:“小茶,你之前说,公司那些人都在传,是我主动追陆河,破坏他和石星的感情,这话最早是谁传起来的?”
李茶苦苦思索半天,才说:“第一次听人提起,是石总被送进医院那天,吃午饭的时候。后来就经常听到同事之间传类似的话……具体到底是谁第一个说的,我还真不知道。”说到这儿,她顿了顿,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轻声说道:“不过说真的,我总觉得这事儿跟石星脱不了关系。”
钟情默默垂首不语。
李茶问:“钟情姐,你问这个做什么?”
钟情微微摇头,苦笑:“到了这个份上,我还能做什么。”现在说什么、做什么,落在别人眼里,都是一副怨妇的姿态,行动再激烈些,恐怕还要加上一条“泼妇”的罪名,无论怎样,都是不美。
李茶瞪圆了眼:“当然是把渣男叫出来算账啊!”
“算账?”
“钟情姐!”李茶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该不会到了现在,还没找他出来谈过吧?”
两个人走到一棵树下,钟情望着一旁大朵盛开的紫色翠菊,没有讲话。李茶跟在她身边一路碎碎念:“我记得那天晚上,晚会开始之前,你情绪就不对,后来遇到石星,跟她讲话,我记得那时他们俩也是在一起的吧?这之后你都没见过陆河?这怎么可以?就算脚踏两只船,有了新欢抛弃旧爱,也应该干脆利落点儿吧!他这一句话都没有,现在还放任石星这么抹黑你,不管怎么着也总该有个说法啊!”
钟情眼睛里凝满了泪,却一直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生怕自己一动,眼泪就这么成串跌下来。
李茶还要再说什么,一抬起头,就见钟情脸颊上,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地落下来。她有些懊悔地捂住嘴巴,过一会儿,又实在忍不住劝道:“钟情姐,我有些话说得不对,你别往心里去。”
钟情摇摇头:“你说的都对。可是我不敢见他。”
“为什么不敢?”李茶小心翼翼地问出这句,脑袋里满是问号。
明明做错事的是男人,为什么女人反倒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钟情轻轻捂住脸,语调哽咽:“他既然选择了石星,就已经不爱我了。我怕亲眼见证这个事实,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心。我真的太蠢了。”
面对竞争对手,她可以针锋相对步步紧逼;面对上司同事,她可以有理有据侃侃而谈;正如姜如蓝所说,她自己从前也是那样觉得,自诩有三四分容貌,八九分才智,无论工作还是生活,谁也别想平白让她吃亏跌跟头。可她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会由自己曾经深爱的那个人,来证明自己的愚不可及。
这样的事实几乎压垮了她。因为越发掘那个人的不堪,越证明自己的蠢笨。痛恨那个人,不仅仅是毁掉一段纯真美好的过往,更是将她之前六年的生活鞭笞得鲜血淋漓;而彻底舍弃那个人,就等同于要放弃和遗忘从前的那个自己,从此脱胎换骨,也变成另一个人。
而她现在又痛、又恨,却依旧舍不得。
就像一个亲手毁掉心爱玩具的孩童。明知道那件东西已经不复当初模样,却迟迟不愿相信面对。
因为只要不见,就可以暂时欺骗自己一切并没有改变。
李茶轻轻抚着她的头发,就像许久之前有人会对她做的那样。钟情从记忆中猛地回过神,正对上李茶充满同情的双眼,才恍然自己竟然又深陷入对于昔日恋情的追忆。
李茶轻轻说:“我懂了。钟情姐,你现在还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不过总有一天,你接受了,或者你想要跟他当面对质,你带上我!我一定会帮你出气的!”
钟情含笑点头:“谢谢你,李茶。”